揀莊家
2024-10-04 10:22:10
作者: 劉兆林
我故鄉那地方,把秋後到野外田裡揀掉下的黃豆哇,苞米呀,穀子什麼的統稱為揀莊稼。這活一般都是郊區或小鎮子上的家庭婦女和半大孩子們幹的。秋天的田野實在是誘人,實在是充滿著樂趣。其誘人處在於收穫,而樂趣則在於收穫前的尋找和奔波。我少年時代是在鎮裡度過的,我記憶里便留下不少關於揀莊稼的事。
揀莊稼必得到遠處去,近處連柴草都被揀乾淨了。小孩子們是願意到遠處去揀莊稼的,到遠處去中午回不來,必得做頓頂餓的乾糧,如玉米餅子什麼的,若頭天收穫大母親高興了也許會蒸點白面饅頭。這些乾糧即使做得再少,也會有小孩子半個。我那時就是為這半個乾糧盼母親走遠些。母親要是能帶上我一起去更好了,我就可以得到兩整個或更多一點的乾糧。當然母親是不會帶我去的,一是捨不得二是絆腳。那麼,我們就只好在太陽快落山時到城邊去迎接母親。當看見母親和大娘嬸嬸和大姐姐們順著小路一支隊伍樣走來時,我們便迎著夕陽朝滿面紅光的媽媽撲奔過去。媽媽的收穫太多了,馱了座小山似的,有一大捆黃豆,上面還有半布袋玉米或谷穗子。我們便搶過母親背上的布袋,讓母親輕鬆些。而母親總是怕壓著我,一邊囑咐著一邊從兜里掏出幾把燒黃豆或紅紅的山菇蘊。這時我們便什麼都忘了,連母親的勞累都給忘了,路上就大吃起來。吃過苦的孩子當然不會不懂事的,一旦哪天看母親收穫得少,臉上沒有笑容,我們就趕緊講點好消息,比如受老師表揚了,考試分多了,或在家收拾屋子等等。兒子的進步和背上的糧食都是母親的收穫啊。
盼到十一二歲了,我們才可以在星期天擠進母親她們的揀莊稼隊伍。我第一願意去揀苞米,因為可以遇到幾棵綠著的苞米稈兒。秋後剩下的綠苞米稈兒是甜的,可以當甜稈兒嚼吃,而且上邊有苞米穗的話,還可以煮鮮苞米吃。霜打過的嫩苞米味兒有點怪,留下的回味和記憶也就深長。第二願意揀的是穀子,谷穗有我看來最重要的用處,餵鳥。我們男孩子們都養幾隻鳥的,以為和自由的鳥兒在一起我們也就自由歡快了。豈不知我們已用穀粒剝奪了鳥兒的自由。第三是願意揀黃豆,而且願脫離大人自己結伴走遠遠地去揀,那樣可以把揀到的頭一抱豆子燒吃完了,粘滿黑灰的嘴打著飽嗝再去揀應該往家背的。
每每母親領我們共享揀來的歡樂時,爸爸就好說,揀莊稼和種莊稼的收穫是不一樣的。揀莊稼不操旱了澇了風了雨了收了和不收了的那份心。所以,至今一想起揀莊稼的事,我還不由得產生對農民的感謝之情
(原載1992年10月I4日《長春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