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四人同車
2024-10-08 17:20:10
作者: 劉兆林
昨天忽然發覺的細雨竟然淅淅瀝瀝一直沒停,我就打了傘步行去上班。這真是一種奢侈的享受。我狠狠心寧可遲到,也要在雨中多呆一會兒。很快一篇優美的散文題目出來了:《朋友領春天來看我》。漸漸的,文思也如春雨一樣淅瀝瀝往外涌著,我加快了腳步,最後小跑起來。我要趕快坐在稿紙前,把這些流出的文字寫下來。
剛進辦公室,求實就告訴我,宣傳部的尚副部長找我,叫我馬上給他回話。尚副部長主抓作協換屆,並將兼作協黨組書記這已路人皆知,他找我肯定是這方面的事。
柳直呀,下午上班你到我這兒來一下。尚部長在電話里說,沒車的話我讓部里車接你!
我說,今天有車,不用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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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部長說,那就不接了,但一定準時來,你通知魯星兒也同時到部里。
我通知魯星兒時她問,去部里啥事呀?她的話鐵似的生硬,沒有絲毫的含蓄和柔和。
我說,不知道,估計還是換屆的事,你等著吧,車接你一塊去。我這又是一個違心的做法。我是不願和她同車去部里的,但我們也是老早的熟人了,我現在當了領導就自己坐車而扔了她,回來時反差太大豈不又尷尬?何況是我直接通知她的。四年前,我、鐵樹和她曾一同出過差,她的敏感我有領教。
我通知完魯星兒,趕緊提前到辦公室落實車。盛委的車不在,麵包車也不在,只鐵樹的車在,我就安排給鐵樹的司機了。司機說鐵樹下午那個時候正好也用車,我叫他到時跟鐵樹說一聲,把我捎到宣傳部即可。
話剛傳給鐵樹,鐵樹就過來問我,你上宣傳部是開會嗎?
口氣里有質問的意思,可以聽出他質問的是,如果是開會為什麼不通知他,現在是他在主持工作。
我說,不是開會,是尚部長叫我過去一趟,什麼事兒沒說。他撮撮牙花子說,那好吧,正好我也要去省委,咱們一塊走!
我擔心鐵樹誤會魯星兒和我同車有什麼陰謀,而魯星兒又嫌我不同鐵樹鬥爭。前面我說過,我和魯星兒、鐵樹曾一同出過差。那次出差所到的地方,美得簡直無與倫比,幾乎可以促使仇敵忘情地擁抱,卻沒能使鐵樹和魯星兒這兩個同單位的人合張影,也沒能使我和魯星兒在醉人的景色中散散步。而同她合影和與她單獨散步的機會是太多了,也太應該了。有好幾次我已經和她踏上了散步的小路,有一次還是在酒後的夜色里,可是沒出十步遠,那念頭便不打自消了。都緣於她對政治的特殊敏感,而對自然之美卻不敏感。我怎麼能在那超乎一切的大自然之美中,和一個女人談什麼政治呢?對政治過分感興趣的女人,我真沒有談興,即使她有絕倫的美色我也沒什麼可談的。我甚至感到,過分的政治敏感,會使女人變醜。那個酒後的大山之夜,哪怕是個稍丑點的女人,只要她還有女性的溫柔,我也會和她愉快地散散步,可同她真的就散不成。那天晚上我們下榻在望月山莊,吃飯時大家興致都特別好,所以鐵樹提議喝了酒。酒下肚興致自然就都更好,另一位同行者就忘乎所以地同回族的魯星兒開了句玩笑:今晚我感覺好有意思,咱們四個就像唐僧師徒四人走到一座仙山了。鐵樹是唐僧,柳直是沙僧,我是豬八戒,魯星兒是孫悟空變的女人。我豬八戒酒喝高興了,想背背猴哥變的女人又不敢,敬一杯酒還是說得過去的吧……豬八戒話音沒落,魯星兒啪的一聲拍案而起說,請你放尊重點好不好?我是回族女人,你說豬八戒就夠放肆了,還要背一背我?耍什麼大漢族主義!氣得那位同行者一舉潑了杯中酒,魯星兒也當場把酒潑了。鐵樹以領導身份批評她兩句,我又勸了兩句,勉強沒使酒喝不下去。飯後我提議四人一同上山散步,只有魯星兒沒有反對,散步就成了我倆的事。春天的山上花香縷縷,美妙的蟲聲如撩人的小夜曲,一隻螢火蟲在我倆之間飛來飛去,這簡直就是一首妙不可言的抒情詩嘛。我喊快走兩步啊魯星兒!她真的快走兩步跟上我。我以為,詩一樣的大山夜色,肯定已使她喝酒時的氣憤速溶咖啡一樣化解了,就說,魯星兒你看那螢火蟲,像不像……她忽然打斷我說,他太不像話了,一個男人,明知我是回族,卻非想像成豬八戒要調戲一下,這是政治侮辱!我忽然感到她的話像殺傷力極強的藥霧,把歡快飛著的螢火蟲殺傷了。螢火蟲似掙扎著飛了一會兒落到前方的草叢裡。我藉口去找螢火蟲而扔下魯星兒,而且故意遲遲不回返。我們距離越拉越遠,後來就各自在無比美妙的夜色里獨行了……
按鐵樹說的時間下樓乘車時,趙明麗已在車裡坐著了。等鐵樹上車後,再拐彎把魯星兒接上。
和鐵樹及小趙同車我是第一次,加上又和魯星兒四人同車,就更是第一次了,所以各自都感到分外的不自在。此時鐵樹卻硬撐著和小趙說說笑笑旁若無人的樣子。趙明麗拿一張紙在背誦白居易寫唐明皇和楊貴妃那首詩--在天願作比翼烏(她把鳥誤讀成烏了),在地願作連理枝……鐵樹糾正她說又讀錯了,不是比翼烏,是比翼鳥,記住是鳥比翼齊飛,不會是烏鴉比翼齊飛!
鐵樹幹脆把趙明麗手裡那張紙拿過去,示範著朗讀道: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車一顛忽然把司機正聽的收音機音量顛大了,中央廣播電台在播放韓國總統競選的消息。鐵樹把他親自抄的詩稿又遞給趙明麗,別有意味地說,看來有人想當總統啊!
那不好聽的意味只能是說給我和魯星兒聽的,不可能說給司機和小趙,更不能說給他自己,所以我索性說,還是外國人坦率,想當總統就公開競選,咱們國家這玩藝弄的,想當個什麼東西,淨是背後捅鼓,或私下要,想擁護誰也不敢明說,也不讓明說,弄得人人摸不著頭腦!
鐵樹仍是別有意味說,跟著瞎跑的人摸不著頭腦,明眼人是摸得著的!
我自覺心裡沒鬼,索性不吱聲了。可魯星兒眼卻要冒火,嘴已動了幾動,要辯論似的,我趕忙用眼神和臉色示意她克制,才沒暴發什麼。
到了省委,我們三人一同進了電梯。我問鐵樹到哪兒,他說也到宣傳部。我們共同到了宣傳部那層樓,他又問我倆N叨IUL,我說到幹部處,他說到常委部長那兒。部里人說部長們一個不在,鐵樹說那就也到幹部處吧。我們又一同進了幹部處長那屋。有我和魯星兒在場,鐵樹不便說什麼,只好當我們面把一封信交給幹部處長,然後就走了。
幹部處長當我面看了信說,鐵樹想法兒有變,原來他說已干兩屆,身體又不好,該脫身好好治病寫東西了。現在一看真不讓他幹了,他又說最近全省一批年輕作家聯名呼籲他繼續干,如果真不讓他干也得有個說法。
我想,盛委已要到了說法,現在該鐵樹要說法了,便問幹部處長,鐵樹為什麼忽然又改了主意?幹部處長說,真正原因是,最近作協老幹部聯名寫信,要求把他鐵樹徹底拿掉,不僅一般副主席不讓他兼,還要查查他的經濟問題和生活問題,給個處分。這反而幫了倒忙,刺激他串聯全省青年作家聯名寫勸進書!
尚副部長和魯星兒談了兩個多小時,和我談時就快要下班了。這次尚副部長連鐵樹名都沒提,開門見山問我,你說,省文聯主席老董,他兼作協主席行不行?
我也開門見山說,老董兼不是不行,但他得屁股坐作協這邊才行,遙控等於坑了作協!
我們談話中間,電話鈴響了好幾次,但一接又莫名其妙沒回聲,尚副部長直說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