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飛來的尷尬
2024-10-08 17:20:07
作者: 劉兆林
我開窗放進些新鮮空氣,清醒一陣腦子,又鋪開稿紙。還沒摸出筆,忽聽走廊有人群說話,我想鎖了門不接受任何打擾,把今天的材料寫完。不待起身,那群人聲就到我門前了,並且敲門。我也不應,以為這樣來人就會走開。只聽外面邊敲邊說,收發室老頭說在呀,怎麼不在了?我仍不吱聲,可門被推開了。
探進的竟是一個女子的頭。我被驚喜的彈簧騰地彈了起來說,這不是小習嗎?!習小玄你怎麼來了?!
習小玄是外省很有名氣的女作家,我們可以算作朋友,不過她比我要小一旬,名氣卻很大了。我出差時曾順路去看過她,我以為她也是順路來看我的呢。我剛和她握了手她便說,你看屋外是誰?!
屋外的人應聲而進。我又是一個驚喜說,這不是朱放兄嗎?怎麼和小玄一起來了?
朱放人高馬大,是文壇一個怪才。他的作品雖然沒評上什麼全國大獎,但在全國文學圈子裡卻是大有名氣的。擬定理事候選人時我執意提了他的名,鐵樹卻說提也白提,這人沒威信。但我一再堅持還是保留了他的名字,我以為他知道了信息來說幾句好話呢。不想剛一坐下,他就向我道開歉了:柳直你看咱們是朋友,我也不瞞你說了。我不是來找你的,是來找鐵樹的。我不正拍一部關於作家的紀錄片嘛,想拍鐵樹的鏡頭,他不在,只好在你這兒先坐等一下。小習也是我邀來和鐵樹一起拍鏡頭的,讓她到這兒來拍,不是省錢嘛!
我吃了蒼蠅似的,忽然心情有些不好,而轉和習小玄說話。
不一會鐵樹回來了,朱放他們連同一群提錄像機的,呼呼隆隆過到鐵樹那屋。我趕緊將門關死,不想聽到隔壁的聲音,也不希望他們再返回我屋,甚至包括小習。我不是因此而小心眼反感,那次我順便去看她,談得真是很愉快,還到公園劃了好長時間船呢!
我正這樣想時,習小玄忽然又獨自返回我屋,說了說她的近況,然後就問我,你轉業好嗎?看頭髮都白了,想必不怎麼省心。還是把頭髮染黑吧,當領導沒意思就還當專業作家,咱們比著寫!她的話叫我既感動又難過,好長時間沒人這樣跟我說話了,冷丁竟有些受不了。我說你快過去拍鏡頭吧,千里迢迢趕來別耽誤正事!
小習過去一會兒,又陪朱放過來坐,顯然是小習特意叫他過來的。朱放說,柳直兄說實話,我真的有點內疚,拍這部片拉名單時,先真的考慮到你,有你的,後來考慮部隊還有別人,比如佳槐,擺不平,就只好把你舍了。拍鐵樹也是不得已,他是主席,而且獲了好幾次全國獎。更對不住你的是,市里有個人,很不如你,全國獎沒獲過,也拍進去了,實在沒法兒的事,那是我頂頭上司呀!
聽到這兒我真的不高興了,我曾暗自敬佩的作家朱放,競能說出如此庸俗的話。聯想擬定理事候選人名單時,我和鐵樹截然相反的態度,今天卻受到朱放截然相反的對待。我掩飾住不快說,朱放兄咱們好久不見,好不容易匆忙一見,競聽你說這個。老兄不必做我思想工作,我雖獲過幾次全國獎,但自己是個什麼水平,自己清楚,目前真的沒心情計較這些!
朱放說,柳直你越這麼說我越內疚,不是你水平不夠,真是難擺平!
習小玄也幫著解釋說,朱放算了,柳直不會在乎這個的,我了解他,真的不會在乎!
我稍流露了一絲諷刺說,真沒什麼可在乎的,也在乎不出名堂來。什麼評上幾次全國獎啊,你們不是並沒評上獎嗎,但水平不照樣擺在那嗎?文學真是個計較不清的玩藝,整個文學圈子都是計較不清的地方!
朱放無話了。習小玄說,柳直說得是,他真的不會計較。
小習最後這個真字,竟把我心裡的真話勾出一句。我說,內心一點想法沒有是瞎話,我和鐵樹同一個樓住著,門挨門,只他有資格作文學夢,我沒資格,能沒一點想法?不過能自我調節而已!小習見朱放已很尷尬了,便直接和我說話。我覺再說什麼,自己都會成為可憐對像,就轉而問朱放,你們的鏡頭拍完了嗎?
朱放說,很他媽簡單,早拍完了!
我便轉對小習說,那麼你到我家吃飯吧,我把江雪、佳槐你認識的幾個朋友找上聚一聚!
朱放說,我們一幫小哥們晚上請小玄,已約好了!我還是問小習說,怎麼樣?
小習看看朱放說,那你們先走吧,我先到柳直家去,七點準時到你們說的地方見。
小習和我步行往家走,這使我心情逐漸晴朗起來。那年我順路去看她,她就是這樣陪我到公園散步的,但那是秋天,現在是……?忽然一滴小雨點兒落我臉上,喔呵,天陰了。由於心情晴朗起來,天陰了競沒發覺,而且沒發覺已是春天啦!
這時光過得,春天什麼時候到的呀?!我跟小習說,咱們直接拐到菜市場買菜去吧?
小習理所當然的就和我拐到菜市場了。我們又像上次看她時那樣,都搶著買菜。她買西紅柿,因為我愛吃西紅柿。那一堆鮮綠中透紅的西紅柿里,有一個長得酷似生動的貓頭,我特意挑出來讓小習帶上玩兒,我知道她特別喜愛有靈性的東西。我又買黃瓜,因為她愛吃黃瓜。她是在最沒有污染的大自然天地里長大的,比我還愛吃這些大地生長的東西。哎吆,真是春天了,生機勃勃水水靈靈的水蘿蔔都上市了。我買了一把,她也買了一把,我們都是為對方買的,因為我們都愛吃水蘿蔔。她搶先買了個西瓜,因為前年順路看她那次,我搶先買了個西瓜,不過是秋天的西瓜。現在是春天,春天的西瓜要比秋天的讓人驚喜十倍!那次我買了謠瓜衣兜里的錢就不多了,後來吃完這些東西,她又提出到旁邊的遊樂場玩會兒。我是想玩的,但不好意思說囊中已羞澀,便找藉口說那是小孩子們的事。她善意挖苦我說,你是解放戰爭還是抗日戰爭老幹部啊?你才比我大一句,怎麼如此老氣橫秋?我不得不說出囊中實情,她嘲笑我說,真是老革命啊,廉潔呀!成全你保持革命晚節,我買票,你做遊戲,得的獎品都歸我!結果是,作了十多種遊戲,只得了個小石膏佛。她把石膏佛讓我帶走作紀念了。
我們提著菜到了我家,我先把那年遊戲得的石膏佛找給她看,那石膏佛的底座上還刻寫著遊戲的時間、地點以及參加人的名字。小習看完說,佛也變老了,都長白頭髮了!
我知道她在說我,就說,佛連頭髮都不長怎麼能說白呀?她說,歲月捉弄的唄,歲月叫誰咋樣誰就咋樣。歲月不叫你穿軍裝,你不就脫了嗎?我說,這年月的事,佛也沒辦法。
我用電話把佳槐和江雪請來,我們是小習共同的文學朋友。但我們只聚餐到六點半,小習又去赴朱放那一夥小哥的約了。臨告別時,小習又說我一句,一定把頭髮染了,還像在部隊那樣,精精神神的!
江雪也添油加醋說,柳直為了當個破官兒,硬裝老頭子呢!
小習和江雪同樣以自家兄妹似的親情說,柳直你這個官當得沒意思,就別當了!
江雪說,他再回部隊也沒意思,不定哪天我也得走!
小習說,江雪你和柳直都到我們那兒去吧,咱們共同創造一個最佳環境!
我感嘆說,說說可以,真朋友有幾個在一塊的?真羨慕你和江雪,你們正年輕,赴不過來的酒宴在等著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