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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周末舞會

2024-10-08 17:18:07 作者: 劉兆林

  我跟求實說,盛委書記叫咱們想法搞點活動,活躍活躍機關。你是專職機關黨委副書記,你看呢?

  

  求實馬上說,咱這機關是得活躍活躍啦,有點死氣沉沉,還有點散,活躍活躍好!

  我說,搞點什麼活動好呢?

  求實說,機關各部門的正、副頭兒都比你歲數大,搞太活躍的活動,恐怕搞不起來,他們大多願意打撲克打麻將喝喝酒什麼的。但麻將風已經太盛了,有幾伙人成天打,尤其司機那屋打得甚,幾次誤事都跟打麻將有關。盛委同志禁了幾次禁不住,是因為鐵樹帶頭打,所以搞活動也不能有麻將項目。撲克比賽可以算一項,再還可以搞搞文體比賽,或者放放錄像電影。錄像機咱機關有,軍區電影發行站有好帶子,你要能借來,估計會有人看。再有,咱們是作協機關,搞搞詩歌朗誦會也許能行。

  我說錄像帶好辦,我負責。詩歌朗誦會也好辦,但效果難說。搞活動必須有一群骨幹才行,機關這方面的骨幹情況不知怎樣?求實說,搞這類活動,骨幹就得依靠轉業幹部了。轉業兵也有一批,但這批兵目前不行,吊兒郎當得很,就得依靠轉業幹部。你看,外務部主任是,他還兼著工會主席,內務部副主任是,老乾辦主任是,理論研究部主任是,副主任也是,事業發展部副主任是,我是,還有一些沒擔任領導職務的,領導里有你。我看搞機關活動你就得依靠這幫人了。

  我說很好,先暫定每周末搞一次聯歡活動,就由你出面,以機關黨委名義組織。內容先安排兩部分,一是放錄像,每次一部外國名片一部國產好片。二是組織舞會。我看打撲克和詩歌朗誦會下次再說。

  求實說,舞會倒是可以,但能不能搞好難說,女的少,男的也不踴躍,尤其我自己不能帶頭,我不會!打撲克、朗誦詩歌我可以保證帶頭。

  我說,聽說舞會機關一次沒搞過,咱們搞一次就算新鮮事兒。另外這事能把男女同志都帶進來,還有,我可以帶頭參加。

  我之所以敢組織舞會,一是想盛委一定贊成,並能親自參加,但我沒說出來。我只對求實說,你不會跳不要緊,你坐那兒不走就行。再找幾個骨幹,帶一會兒就跳起來了。你看還誰能起骨幹帶頭作用,我直接動員動員他們。

  求實說,我保證從始坐到終,還有,內務部辛主任也會跳,他還兼工會主席,由他出面組織,你帶頭,我配合,肯定沒問題。盛委同志也參加的話,就更沒問題啦!

  我對讓辛主任出面組織有些擔心,但一聽說他會跳舞又兼著工會主席,所以把辛主任也找來了。一說跳舞,辛主任馬上說,組織跳舞不難,跳前會頓餐,喝點兒酒,跳起來你讓誰走他都不走!我說,辛主任啊,跳舞非得靠酒,看來你真是老同志啦!

  辛主任說,我都五十好幾了,不老同志咋的,你才四十出頭,正是不喝酒也有熱情的時候。要跳,頭兩次必需有酒,跳起來以後再逐漸把酒撤了。錢不用你管,我從工會會費里解決,你帶頭參加就行。

  我沒同辛主任計較他牛皮哄哄的口氣,說,那好吧,喝就喝,先把活動搞起來再說。

  然後我向求實和辛主任交代說,你倆看誰寫個通知?誰寫都行。

  求實欣然說,我寫吧,我給辛主任打下手。辛主任卻說,誰寫通知無所謂,主要是用不著寫通知。

  我說,不通知,大家都不知道,活動怎麼能搞起來?咱們搞活動目的,不就是把大家都活躍起來嗎?

  辛主任說,來多少人算多少人,來多了得多花酒錢。我說,酒錢你不說工會會費能解決嗎?

  辛主任說,就因為我工會解決,才花得越少越好。再說,你不知道作協這地方,幹活時找人不好找,吃飯喝酒時不用找都來了。義務地下交通員有的是,不信到時候你看!

  我還是堅持讓求實找塊小黑板將通知寫了。作協機關連塊小黑板都沒有,可見盛委工作有多難開展了。但可恨盛委親手調來的辛主任,他整天口口聲聲盛書記盛書記的叫,卻連一塊寫通知的小黑板都想不到置辦。考慮尊重老同志起見,我叫求實寫通知時還是免去了聚餐一項,只寫了某時某地開聯歡舞會和放錄像電影。果真如辛主任所說,儘管沒寫通知有聚餐,人仍然來了不少,有些平時沒見過面的也到了。但正式通知了的盛委和鐵樹卻誰也沒著面。

  鐵樹沒著面我沒想法,他住院呢。盛委該到的,是他囑我活躍機關啊。但見求實辛主任和大家情緒都極好,尤其辛主任,還振振有詞,以工會主席名義發表了一通挺振奮人的演說。他說,咱們柳直主席親自倡議並親自籌劃了這次周末聯歡,這是對我們工會工作的最大支持,對機關全體同志的最大關懷,我們爭取把這項活動堅持搞下去。我提議,為了我們機關的活躍,為了以後每個周末都有酒舞聯歡會,為了作家協會新的氣象,大家乾杯!

  辛主任這一鼓動,大家酒喝得很踴躍。大概很久沒這樣的輕鬆聚會了,男女老少,每桌都有聲有色的。清貧聚餐,菜雖不豐盛,但酒很足。本無心喝酒的我,也被兩位喝酒愛好者煽起了酒興,競放開量跟各色人等喝了一圈兒。

  這是我到作家協會第一次參加活動,辛主任又說是我親自抓的,等於讓我正式亮相了,也等於把這容易籠絡人心的事記在我的功勞簿上了。所以我暗自在心裡感激了一番辛主任,想,再差勁的人也是有優點的!在辛主任的鼓動下,各部門的年輕同志都主動向我敬酒,尤其轉業幹部們敬得更熱情。我轉業的真實背景,絕大多數人不清楚,都把我當一般轉業幹部看待了。轉業幹部自然就把我當成領導班子裡的代言人,但他們敬酒時都提轉業幹部如何如何,我並不願意聽。我想,在作協機關肯定是看重文的,武的會被認為沒文化。所以跟他們碰杯時我總說,咱們一定要虛心學習,少干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通的事!我真的不希望大家把我混同一般轉業幹部看待。我便儘量避開一些,主動敬敬別的同志。

  酒喝差不多後,我囑咐辛主任抓緊喝完,好去組織舞會,自己便先過到會議室臨時改成的舞場了。這裡已有些人坐那等著了。

  乘酒興,我叫先把音響放開。喝了酒話都多,誰說句什麼話都有人呼應,人也特別好動,我這才暗暗贊成辛主任舞會必得先有酒的話來。可是人差不多到齊了,還不見舞會組織者辛主任的影兒,我急急到餐廳一看,他和幾個酒友仍吆五喝六在喝。我不由生氣說,演員都齊了等著上戲,導演怎麼還喝?

  辛主任說,喝透了再開演,更精彩。

  我說,再往透了喝,怕是褲子都要濕了,醉醺醺的一股酒臭氣,誰還跟你們跳舞?我硬把他們幾個轟到舞場。機關十多個女同志基本都到了,情況比我預想的要好。沒用怎麼動員,大家便紛紛下了場。這中間鐵樹來了,他進屋看了一眼說你們活躍吧,我還是務老本行,打麻將去,便走了。

  兩三隻舞曲下來,只有三個女的還坐那裡沒動:一個是基建辦七十多歲的羅墨水老頭兒六十多歲的老伴兒,可能老太太了沒人請;一個是鐵樹的那位趙明麗,可能考慮鐵樹的關係沒人敢請;一個我不認識,也許因為她木木呆呆又胖又丑沒人想請。

  我便像部隊行軍時的收容官似的,一一請了她們。我先請羅墨水老頭兒他老伴兒,又請鐵樹那位小趙,再請那位木木呆呆又胖又丑者。開始她們都客氣地推脫一下,可一跳起來興頭都挺足。第二次請小趙時,她說,你跳得這麼好,請我們不會跳的,不影響情緒嗎?

  我說,誰都不跳才影響情緒哪。

  小趙說,我同學姚月芬說你家兩口子都會跳舞,你真跳得好,得給我當老師掃掃盲了!

  我說,小姚還說什麼了嗎?

  小趙就誇你們兩口子舞跳得好,對了,還誇你會說話,能說到人心裡去!

  我說,就說過一回話,跳過一次舞,叫她這麼夸!小趙說,我同學小姚說你愛人很漂亮!

  我說,說不上漂亮,但舞跳得還行!

  小趙說,你愛人有福啊,你這麼年輕,又不抽菸不喝酒不打麻將,多好。鐵樹除了打麻將啥也不會,以後你也動員他學跳舞吧,他要學跳舞還能把煙戒了,要不他那煙臭味熏死人,誰跟他跳?小趙真是太單純了,她和鐵樹也不是家人關係,應迴避人的,怎麼能老一家人似的說呢?!她也不想我會怎麼想,仍熱心說,柳老師你多帶我幾次。我不是不想多帶她,說實話,單從女性外在條件看,她不僅不是惹人反感那種,而是相反,因而她的熱情和她的特殊身份便自然給我造成緊張感。我帶她幾次之後,乘人們跳得越來越踴躍,也有人敢來請她的時候,我故意讓別人把她請去了。剩那兩位不僅絲毫造不成緊張感倒是給人反感的,成了我的收容對象,尤其那個木呆呆的丑胖子,競興奮得一次次主動請起我來。後來有人悄悄告訴我,她是個抑鬱型精神病患者,因為失戀患病的,只在機關開工資,並沒有具體工作。

  連精神病都高興了,說明舞會很成功,這讓我很滿意。不料舞會結束後辛主任卻很生氣說,下次不他媽搞了。我說搞得很好嘛,以後堅持搞!

  辛主任說,有好幾個人罵雜,嫌菜不夠吃,酒不好喝,下次老子不伺他們這幫猴了呢!

  我說,那是個別人,誰讓你非和他們喝透不可呢,少喝點他們就不至於說這種話了,其他人可都說好!

  辛主任說,那也不搞了!

  我說,你說不搞不行,大家說好,領導說好,就還得搞。辛主任說,領導說好領導搞吧,我不搞了。

  我說,你光考慮自己喝透不喝透,憑個人情緒辦事,這不對!辛主任說,怎麼搞的呢,原單位領導說我不好,新單位的領導也說我不好,這他媽是怎麼的了呢?

  我說,那你就得好好反思反思自己了。

  求實附和我說,今天活動搞得挺好,以後堅持搞吧。我說,搞!

  晚上我電話向盛委匯報此事,盛委不僅十分冷淡,還批評說,領導不宜帶頭參與這種吃喝玩樂活動,老幹部會反感,以後不能再搞了!

  我覺得他是聽了辛主任的壞話,便解釋說,考慮你交待我要想法活躍機關,才精心琢磨搞的。

  盛委說,活躍機關要靠抓大事抓工作來活躍,懂嗎?

  我想了一會兒,說懂了,但其實根本沒懂,暗想,你和夫人不都很愛跳舞嗎,怎麼組織別人跳就不好啦?

  末了盛委還問了我一句:聽說你主要陪主席大人那位小趙跳舞啦?

  我說,幾位沒人請的女同志我都請了!盛委說,還是解放軍學雷鋒學得好啊!這話的諷刺意味兒,使我心忽然有些涼意。辛主任倒成了預言家:下次不他媽搞了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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