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橋再祭

  我家附近曾有三座橋，一座叫曼谷橋，另一座也叫曼谷橋，再一座還叫曼谷橋。曾經的三座曼谷橋，相連在省城筆直的一條大街的短短一段距離內，形成一道獨特景觀。這景觀的獨特，便是曼谷橋得名的原因。

  三座景觀獨特的曼谷橋同時竣工於十幾年前的七八月間，那絕對是經過許多幹部和工人冒著炎炎酷暑苦戰幾十天突擊出來的戰果。為什麼要突擊呢，記得是為了迎接當年要在這座城市召開的一個全國性大會，同時也迎接即將到來的國慶節。這條大街既是通往飛機場和火車站的主幹道，又連接著一個大型公共場所和市首腦機關。而恰恰在這三者之間有三個很大又相距很近的交叉路口，交通十分不便，一有大的活動必得出動大批交警加以維持不可。國慶節前夕接待的國家級大會，既有全國各省代表團參加又有閏家領導人出席，交通如此不便豈不丟臉。於是經過一番論證決定，在緊密相連的三個十字路口突擊建三座獨特的立交橋。只幾十天功夫，經過許多人揮汗如雨夜以繼日的奮戰，三座獨特的立交橋神速地在慶功的鑼鼓聲中通車了。它們的竣工，為當屆政府記下了一筆政績，也許還產生了一批先進工作者。不管怎麼說，這三座橋忽然之間給省城增添了一道新風景，也為廣大省城人民增加了新話題。很快這7座無名橋便有了名字，而且生動至極：曼（漫）谷！新加坡！土耳（而）其（奇）！ 這生動的橋名，當然不是褒義的。三座橋，每座相距約一華里，一模一樣，石頭堆砌的長長漫坡連著石頭堆砌的長長漫坡，漫坡之間就是漫谷。橋建在十字路口，南北看是長長的漫坡，東西看還有長長的漫坡。而橋下是小小的環形洞，可以走自行車，緩解了行人的矛盾，但橋上交叉行駛的車輛照樣要等紅綠燈。立交橋上等紅綠燈，這的確是少見的，而且冬天一下雪還要在橋的長長漫坡上撒除雪劑以防滑，這要浪費許多錢，並且增加了車輛事故。勞民傷財建起的三座大橋，只緩解了一點點小矛盾，卻影響了市容，利弊是不是相等都很難說，這便先引起司機們和坐車族的不滿，於是就編排出曼谷、新加坡、土耳其三個外國名加以諷刺挖苦。這三個外_名並不是命給一橋一個，而是三橋通用，等於是一橋三名，意思是好好的省城忽然出現了三個新加的坡，像「曼谷」，「土」氣而（「耳」）且「奇」怪。由於鮮明生動，橋名迅速流傳，幾乎家喻戶曉，傳到後來還把當時一些領導的名字和橋的缺點混編成了順口溜，生動至極。

  只過短短几年，每天晚飯後到街上看突擊建橋盼橋快點竣工的情景仍歷歷如昨，忽一日卻見報紙登出一則消息，宣布這三座橋不日將拆毀。晚飯後急忙去橋邊看，果然工人們又揮汗如雨在橋身上突擊打鑽了，三座長橋都已遍身炮眼，鑽機仍在炎熱中嘶鳴著。很快，三座橋真的一一在定向爆破術作用下粉身碎骨了！許多車輛許多工人又開始徹夜突擊清運橋屍。我明知橋拆毀後路面將加寬，市容觀瞻會得到明顯改善，這無疑又是當屆政府的一大政績，但目睹三橋速生速死之情狀，不由得還是於當年寫了篇《曼谷橋祭》。

  在一座城市裡堆三個長長的石頭漫坡和拆毀三個長長的石頭漫坡，都需要多大的人力、財力、物力和魄力啊。曼谷橋，你是許多人和許多車從遠處運來的，又是許多人許多車把你運到遠處去的，你的誕生和消亡為兩屆政府建立了政績，為兩批工人兩批幹部創造了功勞，你是既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但是，你畢竟太短命了，你僅僅活了幾歲。但是，你畢竟生的合法，死的也合法。你的生和死都是由專家論證，由政府立項，由人代會批准的啊，合情，合理，合法。但是，你畢竟是短命的，你才僅僅幾歲。僅僅幾歲的曼谷橋啊，我祭你，為的是別再有其他如你似的短命事物誕生。願你以後的事物能長命些！ 以上這段話就是我當年對曼谷橋的祭語。而曼谷橋之後換成的幾座過街天橋呢，活得更短，只三四歲，便又在工人師傅們夜以繼日揮汗如雨的勞累中相繼一命嗚呼啦！代之而來的，是地下過街通道。好當然是比先前都好了，既不影響市容也更方便了交通。但我覺得往下的深度還是不夠，不定哪天因為承重或其他地下設施建設的需要，又得改建。因此我想說的還是那句話：願以後的事物壽命能長些，越長越好！最好能像俄羅斯地鐵那樣，百年千秋都不過時。當然，這談何容易啊！沒有眼前政績要挨罵，有了經不住時間檢驗的政績仍要挨罵。這可怎麼辦呢？想來想去辦法只有兩個，一是領導和民眾都弄一副科學發展觀的遠視眼鏡戴上，而決策者還需在自己的心血管上搭一座「去私橋」，遇到罵時，沉住氣，寧可挨短罵，也不要歷史的長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