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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治病

2024-10-04 09:52:52 作者: (葡)佩索阿著,韓少功譯

  從今以後,我會碰到一些事情。當這些事情照常突如其來的時候,生活將一種極度的煩悶強加給我的情感,對這一種如此劇烈的煩悶,任何療救都於事無補。自殺看來是過於不當和過時了,即便有人假定這種辦法可以確保遺忘,但也沒什麼意義。這種煩悶渴求的並不是簡單的停止生命——這也許是可能或者不可能的——而是比這更可怕、更深重的東西,是想要徹底的不曾存在,而這一點當然無法做到。

  我在印度人經常混沌一片的沉思中,已經捕捉到類似這種野心的某些特定情境裡的暗示(這種野心甚至比空無本身更有消極性)。但是,他們要不是缺乏感覺的敏銳,來解釋他們的所思,就是缺乏思想的靈動,來感受他們的感覺。事實上,我無法真正看清楚我在他們那裡觀察到的東西。更進一步說,我相信自己是把這種不可救藥的感受及其兇險荒誕形諸文字的第一人。

  

  我用寫作來除掉這一魔影。做到這一點的力量,不僅僅來自純粹的情感,也來自知識。沒有一種真正深藏的苦惱,不可以在諷刺性的相應書寫之下得到救治。在少有的情況下,這也許就是文學的用處之一,而且可以假定,這種寫作也不會有其他用途。

  不幸的是,受害於知識比受害於情感要少一些痛苦,而同樣不幸的是,受害於情感比身體的受害要更少一些痛苦。我說「不幸」,是因為人類的尊嚴自然而然地要求對立物。有關生命神秘性的苦惱之感,不會像愛情或者嫉妒或者嚮往那樣傷人,不會以劇烈生理恐懼的方式來窒息你,或者像憤怒或者野心那樣使你變態。但是,沒有任何一種痛苦可以使人心痛欲裂像真正的一種牙痛、疝痛或者(我想像的)生孩子的陣痛……

  我寫作就像別人在睡覺,我的整個生活就像一張等待簽字的收據。

  在雞棚里,公雞註定了將要被宰殺。它居然啼唱著讚美自由的詩歌,是因為主人提供的兩條棲木暫時讓它占了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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