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2024-10-04 09:46:43 作者: 付強

  如果不是深入外網探索,法拉也許一輩子也沒機會住進這種古香古色的房子。加州旅館的房間不大,四壁鑲嵌著自然色的木板,地板也是木質的,踩上去咯吱吱地響。牆邊靠著書架,書脊上印著她沒見過的文字;床上鋪著棉被,坐上去軟軟暖暖的,絲毫沒有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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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想用餐可以去前台找我,只有簡餐,但全部免費。」梅賽德斯在房門上輕輕一點,正中的門牌上便顯現出「Fara」的字樣。

  經過一天的奔波後,法拉已經非常疲憊了。仰躺在床鋪上,各式各樣的過往立即如同播放影片一般湧入大腦。與羅星、銀蛇一起執行任務時,每次拿到報酬四處逍遙時,在「檸黃」與斯特拉勇闖地下拳市時……法拉已經習慣這種走馬燈似的回放了,如果不是每次結尾都定格在變成太初黑洞的父親飛向太空,她甚至可以就這樣睡去。

  痛苦、無力以及悔恨。

  法拉罵了一句,強迫自己去浴室沖了涼,然後鑽進被子裡躺好。通過使用控制電磁場的能力,她模擬了能讓人安眠的阿爾法腦波,很快便產生了睡意。很長時間以來,法拉一直靠這樣的方式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模糊的意識清醒了起來。腳下傳來超重的沉重感,法拉猛地張開雙眼,進入視線的是太空電梯裡凌亂的賭場,以及向著羅星和自己襲來的喬亞·韋克。

  那一刻,沁入骨髓的恐懼感徹底復活。恐怖。絕望。無能為力。法拉試著邁動腳步,雙腿卻如同被釘在了地板上,不能動彈分毫。在千鈞一髮之際,父親利德擋在了兩人前面,以自己成為黑洞為代價,給了他們一線生機。

  法拉茫然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熟悉卻又陌生。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正身處加州旅館,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而她和羅星正在為著彌補一切而努力。

  這就是梅賽德斯所謂的「謎題」嗎?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喬亞·韋克消失了,東老師帶著變成黑洞的父親飛向太空。畫面在此刻定格,仿佛電影播放到了最後一幀。

  現實碎裂,幕布拉起,法拉卻回到了最開始的那一刻。

  父親贏得了賭局,喬亞·韋克被拿走一種對稱性,準備用自己最後的時間發動攻擊。慌亂之間,法拉瞥見了月影賭桌上的金色籌碼。

  她立即行動起來,向著對面的賭桌發起衝刺。喬亞·韋克見狀立即改變了方向,明晃晃的刀刃向法拉砍去,只要蹭到分毫,法拉將要面臨的就是與周祺一樣的腦死亡。

  父親擋在了前面,阻止了喬亞·韋克的攻擊。

  之後的劇情如出一轍,喬亞·韋克被父親擊敗,而父親也付出了近乎永久的時間作為代價。

  又一次劇情落幕,法拉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時刻。

  ◇

  在第31次重複時,法拉終於成功地拿到了金色籌碼。她巧妙地規劃了衝刺的軌道,令喬亞·韋克撲了空,贏得了寶貴的幾秒鐘時間。

  法拉舉起金色籌碼,對23說道:「以『純白』代表名義……」

  話沒說完,喬亞·韋克擲出一把飛刀,徑直飛向她的頸部。

  又是父親擋在了前面。看著父親漸漸消失,法拉已經麻木了。究竟怎樣做,才能終止這場噩夢呢?

  第32次。

  法拉索性沒有逃,而是迎上了喬亞·韋克的刀子。

  利德阻擋不及,刀子插入法拉的胸膛,沒有疼痛,沒有鮮血,只有意識在漸漸遠去。

  丁零零……

  下一刻,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加州旅館的床上。床頭柜上不知何時被人放了一個鬧鐘,它正在歡快地叫著。

  整理好情緒後,法拉感到一陣飢餓。她走出房門,看到其他人的房間門緊鎖著,只有梅賽德斯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吧檯那裡。

  想必隊長他們也在和噩夢鬥爭吧。

  法拉走到吧檯前,向梅賽德斯要了早餐。早餐的內容比法拉想像得更加豐富,一個牛肉漢堡,一杯牛奶,還有兩顆煮雞蛋。味道算不上好,與在內網吃到的相似,但法拉已經很滿足了。

  吃到一半時,法拉抬頭,問梅賽德斯道:「那個噩夢就是你的謎題嗎?」

  梅賽德斯聳聳肩,算是承認了。

  「如果不是鬧鐘叫醒我,我會被困住,直到精神崩潰吧?」法拉的語氣中帶著質問。

  「法拉小姐,你可能誤解我了。」梅賽德斯不疾不徐地解釋道,「為你設置鬧鐘的人是我,因為初來者很難適應『limbo』,留得時間長了會有害身心。」

  Limbo,煉獄,人在落入地獄前留在的地方,用來形容那個噩夢到真合適。法拉在心中暗想。

  梅賽德斯繼續說:「只要你在現實世界中被叫醒,就可以離開limbo。或者覺得累了,也可以讓我暫停,直到你想要再次挑戰。」

  「解不開那個噩夢,我們就沒法離開是嗎?」法拉問道。

  「是的。」

  「如果我們想要強行離開呢?」

  「你可以試試。」

  法拉丟下吃了一半的牛肉漢堡包,氣鼓鼓地向著出口走去。她一把推開了旅店的門——

  門的另一側,是一條與此處別無二致的走廊。梅賽德斯坐在另一邊的走廊上,面帶微笑地看著她。

  「這個旅館是我的寶貝,不要想著破壞它哦!」一面聽梅賽德斯說著,法拉一面前後張望,發現兩個梅賽德斯的動作居然完全一致。

  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兩個梅賽德斯,走廊兩段的空間連在了一起,導致光可以通過不同的路徑傳入瞳孔。

  法拉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坐回吧檯,有一口沒一口地嚼著剩餘的漢堡。半晌,她再次開口道:「說是破解謎題,但這樣不公平吧?」

  梅賽德斯停下擦杯子的動作,看過來。法拉繼續說:「在我的噩夢裡,我需要面對一個強大的敵人。可那時的我根本就沒有戰鬥力,怎麼可能贏嘛!哪怕夢中的我有現在的戰鬥力,也還有與之一戰的能力。」

  「可以哦!」梅賽德斯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法拉的意料,「簡言之,你就是希望limbo中的自己更強,對吧?」

  法拉驚訝道:「真的可以?」

  梅賽德斯轉身打開酒櫃,取出一瓶紅葡萄酒遞到法拉手中。它的瓶身保養得很好,但標籤已經泛黃,在密密麻麻的舊時代文字中,法拉認出了酒的年代標籤「1969」。

  「睡前喝上一杯,默念著自己的願望入睡,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修改limbo。」梅賽德斯解釋道,「可不要改得太過離譜哦,否則會被強行拉回原點!」

  ◇

  一整天也沒見銀蛇等人出門,梅賽德斯也不像是好的聊天對象,法拉的一天過得很是無聊。感到一絲困意後,她立即爬上床,用阿爾法腦波強制自己入睡。

  法拉睜開眼睛,自己已經再一次回到了太空電梯裡。她試著將意念集中在右手,幾個電火花噼啪地閃爍出來。不遠處,喬亞·韋克正奔跑著向她襲來。

  法拉集中精力,腦中迅速閃過幾條對策。喬亞·韋克的本體在內網,儘管肉眼也能捕捉,卻不能用常規的方法對付。

  喬亞·韋克的刀子懸在半空,眼看就要向著法拉劈砍下來。法拉猛地抬起右臂,向著太空電梯金屬外壁發射磁場,一股強大的拉力在瞬間將她帶離原地,喬亞·韋克撲了個空。

  法拉令自己的雙腳帶上磁場,沿著電梯倉壁快速滑動起來。喬亞·韋克試圖捕捉她,可連續幾次都撲了空。在移動的間隙,法拉令電梯外壁的各處都攜帶上了渦旋電場——

  喬亞·韋克如果要將自己的虛擬形象投射到此處,必須通過外網架設信息通路。所以,只要短暫屏蔽外網,將信息傳輸通路切斷,就有可能消滅眼前這個傢伙。

  很快地,電梯外壁全部被一個個小的渦旋電場覆蓋住,所有電場的頻譜都在法拉的控制下。法拉閉上眼睛,執行了戰術的最後一步——

  「聯繫『紅』!」

  這裡並非現實,法拉不清楚這樣的戰術是否奏效,但眼下也只能賭一賭了。

  大腦中傳來了「紅」的回應,法拉立即發出請求,提供算力屏蔽外網。洶湧的算力襲來,「紅」自動調節著渦旋電場的頻譜,太空電梯在短時間內成了低外網濃度區域。

  冰涼的感覺襲來,法拉顫抖著睜開眼睛,看到喬亞·韋克的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儘管她已經將外網屏蔽,但還是並沒有能夠阻止喬亞·韋克。

  意識漸漸遠去,法拉盯著喬亞·韋克冰冷的面具,伸出手想將它扯下來,卻無法撼動分毫。

  法拉眼前一黑,結束了這一輪的嘗試。

  第43次。法拉用了不計其數的方法,有一次甚至索性將太空電梯從高空線纜上扯了下來,卻依然無法阻擋兇悍的敵人。

  這一次,她沒再反抗,而是閉上眼睛,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其他地方。只要能夠將電磁場傳到那裡……

  喬亞·韋克沖了過來,可還沒等他做出攻擊的動作,遙遠的天邊便傳來一陣丁零零的響聲。

  法拉通過控制身體,在現實世界裡發出電磁場,刺激鬧鐘響了起來。這是她第二次順利逃脫。

  法拉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窗外黑漆漆的,似乎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床頭柜上擺著只喝了少許的紅葡萄酒,軟木塞沒有塞好,屋裡飄散著淡淡的酒氣。她想起了梅賽德斯的話:

  「默念著自己的願望入睡,就可以在一定程度內修改limbo。」

  法拉一把抓過酒瓶,拔出軟木塞,對著瓶口將酒一飲而盡。

  再次回到limbo,法拉感到全身充滿了力量。

  自從獲得「電磁」能力的那一天起,她便認真研究了能力的構成,甚至為自己畫出了「技能樹」。一旦自己和「紅」的匹配算法得到進一步完善,就可以使用更加高階的技巧。

  然而有一項技能卻位於技能樹之外,因為它太強力了,法拉認為即便自己與「紅」的匹配達到了完美程度,並且「紅」全力支持自己,也不可能完成。但現在只得一試。

  面對著滿身殺氣的喬亞·韋克,法拉伸出手掌,空間中的電磁場迅速構成一座牢籠,將喬亞·韋克困在其中。

  當然,這樣的牢籠不可能束縛得住本體位於內網的喬亞·韋克,可它卻劃定了法拉技能的影響區域。

  法拉深吸一口氣,口中默念:

  「概念消滅·電磁!」

  在一個普朗克時間內,牢籠空間區域內「電磁」的概念被徹底消滅了。並非電荷被中和,而是空間區域中物理模型被完全改寫,所有的夸克不再攜帶電量,宇宙中不再存在「電子」這種基本粒子,四種基本相互作用力中的「電磁力」也被徹底抹掉了。

  構造分子的庫侖力不再存在,空氣中的氮分子、氧分子,聚合物中的碳氫鍵、碳氧鍵、碳氮鍵,金屬材料中的電子云,甚至黏合住灰塵與表面的范德瓦耳斯力好全部潰散。分子解離成原子,質子之間的庫倫相互作用也不復存在,而是在強相互作用力的吸引下繼續靠近,直到被泡利不相容原理產生的斥力再次平衡。

  空間中的全部物質,全部向中子態坍縮。

  消滅物理概念,改寫物理定律,這是文明能夠做出的最強的物理攻擊。

  然而,物理規則被改寫的宇宙並不能穩定存在,當位於其中的標量場以光速傳播開去,在和正常宇宙發生相互作用的瞬間,外界正常的規則便以碾壓之勢湧入,異規則區域迅速被壓縮在了幾個普朗克尺度以內。

  法拉抬眼看看,區域內的喬亞·韋克早已不見了蹤影。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喬亞·韋克甚至沒有掙扎的餘地便灰飛煙滅了。可法拉並沒有此因而感到輕鬆,一種異樣的感覺壓在胸口,她此刻的感覺甚至比之前被敵人幹掉時更糟。

  幾聲「滴答」過後,現實碎裂,一切重啟。

  大幕徐徐拉開,故事回到開頭。喬亞·韋克依然站在對面,面具上泛著冷光。

  ◇

  窗外昏沉沉的,走廊里依舊空無一人。法拉拖著沉重的身子來到吧檯,沒有點什麼食物,而是軟趴趴地癱在桌面上。

  梅賽德斯遞上一杯熱牛奶,說:「還沒有解開limbo嗎?」

  「看也知道吧!」法拉握住牛奶杯,暖暖的。她頭也不抬地抱怨道:「我都已經戰勝敵人了,為什麼還是擺脫不了那個噩夢呢?」

  梅賽德斯沒有回應,吧檯處靜靜的,時間仿佛定格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梅賽德斯先開口道:「那個1969年的紅酒,即便不喝,也是可以解開limbo的哦!或者說,即便喝了它,謎題也不會因此變得簡單。」

  「小氣。」法拉嘟囔了一句,「既然想給我提示,就說得明白一些嘛。」

  梅賽德斯溫暖地笑笑,說道:「提示嗎……還記得那個很帥的小伙子嗎?」

  「駱非。」法拉嘴上應著,心裡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駱非和「帥」聯繫在一起。實際上駱非的長相算得上不錯,只是行為太過脫線,讓人很難有心情去欣賞他的臉。

  「駱非曾問過我,這裡叫作加州旅館,是不是應了那句歌詞:你可以隨時結帳,但你永遠無法離開。

  「不是這一句哦!這就是我的提示。」

  ◇

  法拉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回到太空電梯了。她甚至懷疑,讓自己反覆咀嚼痛苦的記憶直到麻木,才是梅賽德斯真正的目的。

  又是熟悉的攻擊,又是熟悉的阻擋。法拉猛地伸出手,捉住了手腕——

  利德的手腕。

  「夠了!」法拉歇斯底里地怒吼起來,聲音連她自己聽上去都覺得陌生。「你總是這樣,為什麼我說多少遍都不肯聽呢?」

  利德愣住了,眼前的女兒連珠炮一般地吼道:「你總是這樣,自作多情地替我拿主意!我明明喜歡藍色,你卻買了一套粉色的布偶回家!我明明不喜歡太甜的東西,你卻隔三岔五帶點心回來!我明明更喜歡工程學,你卻給我報了一大堆理科的課程!我明明對什麼文明、什麼世界不感冒,你卻偏要我走出去看看!我明明……」法拉頓了兩秒,似乎在積蓄力量。繼而,她聲嘶力竭地吼道:「我明明不需要你替我擋刀子,你給我好好活下去啊!」

  喬亞·韋克的刀子已經插進了法拉的胸膛,但她已經毫無感覺了。她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淚,不服輸般地怒視著眼前的父親。

  利德用力地擠著眉,嘴角微微顫動著。每當父女倆想要交流點什麼的時,利德總是喜歡擺出這副表情。法拉很想問一句,和我說話讓你很痛苦嗎?

  法拉握緊了拳頭,等待著利德的呵斥。然而,利德在痛苦的表情消失之後,只是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我……我只是想讓你開心而已,但我又不知道你想要什麼,就只能把自認為最好的東西給你……」

  「想讓我高興有那麼複雜嗎?你倒是問我啊!你為什麼不能好好問我呢?」法拉立即還擊。

  「我們不是……很難好好交流嘛。」利德磕磕絆絆地回應。

  「你能在學術會議上慷慨陳詞,能面對那群政客巧舌如簧,怎麼就不能好好和自己的女兒說話呢?」法拉越說越痛苦,似乎想要把失去利德痛苦全都在此刻傾訴出來一般,「我有那麼可怕嗎?」

  利德輕輕觸碰法拉的臉頰:「我是真的害怕啊!怕又惹你不開心……」

  那一瞬間,法拉感到心底的某根弦被觸動了。她猛地明白過來,父親之所以經常在她面前擺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已。他很急於向女兒表達自己的心情,卻又怕觸怒了女兒的哪根神經,於是只能用焦慮將自己包裹起來。

  法拉一拳打在利德胸前,接著又是一拳,歇斯底里的咆哮變成了含著淚水的傾訴:「你只要每次把碗洗得乾淨些,把內衣和外衣分開整理,不要吃完飯後立刻吸菸,我就能很開心啊!你只要每天高高興興的,我就能很開心啊!為什麼一定要讓事情到了這一步……」

  「法拉。」利德打斷了女兒的話,凝視著她的雙眼,說道,「我也經常反思,自己為你做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對的。但對也好,錯也罷,即便我做的事情被你全盤否定也無所謂,我想說的只是……對自己好點。這個世界已經夠糟了,你更要愛惜自己。」

  下一刻,利德抓住身旁的喬亞·韋克,在法拉面前消失了。

  ◇

  陸冰躺在車裡,將夾克緊緊蓋在身上。前面的路還很長,不能浪費燃料取暖。

  頭腦里傳來炸裂般的痛感,扭曲的畫面在眼前不時閃現,耳中迴蕩著哀鳴和呻吟。從離開「幽紅」的第三個小時起他就已經產生了幻覺,但他並不在乎。

  陸冰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連接『紅』!」

  沒有回應。他又試了很多很多次,「紅」依然沒有回覆他的請求。

  陸冰仰面朝天望著冷冰冰的鋼板,上面映著一張痛苦扭曲的臉。自從賭場任務失敗後,他就被「紅」拋棄了,從被眾人羨慕的特殊能力者淪為了階下囚。

  然而,即便「紅」不再提供算力,體內的納米機器也還在,陸冰依然擁有一項常人不具備的特殊能力。

  每個與超級人工智慧合作的特殊能力者,會根據其能力類型掌握特殊的能力。例如羅星可以看到熵,法拉可以看到電磁場的分布。但無論能力類型是什麼,所有特殊能力者都有一項本領,那就是不藉助設備連入內網。這是集成在納米機器中的功能,不需要超級人工智慧提供算力。

  加州旅館一帶遠離城區,如果在此時此刻使用這項能力,就會連入外網。羅星在降服斯特拉時,就通過此舉短暫地從外網獲得了算力。

  陸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努力將腦中的悲鳴聲趕跑。他口中默念道:

  「連接外網。」

  ◇

  太空電梯中的情景再次回放。

  面對喬亞·韋克的攻擊,法拉的心卻出奇的平靜。這裡是她自己的夢境,將她困在此處的究竟是什麼?是失去利德的痛苦嗎?還是對強大敵人的恐懼?

  都對,卻又都不是最主要的。

  法拉心中最強烈的那份情感,是後悔。

  後悔自己的優柔寡斷,沒能早些接受父親的建議,成為特殊能力者。

  後悔自己沒能算無遺策,將喬亞·韋克的介入計算在內,導致父親不得不以命相搏。

  後悔自己直到最後也沒能和父親好好地交流,以至於到了夢裡還要繼續跟他吵架。

  她能夠放棄對喬亞·韋克的仇恨,卻無法原諒自己。

  眼前的喬亞·韋克又是一刀揮下,法拉不躲不閃,用胸膛接下了這次攻擊。

  梅賽德斯曾說過,加州旅館的存在,應了舊時代同名歌曲的某句歌詞。法拉對那首名曲很熟悉,那句歌詞就是:

  We are all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我們只是自己欲望的奴隸。

  解開limbo的方法並非戰勝敵人,而是破除自己的心魔。1969年的紅葡萄酒可以讓夢中的自己變強,卻對解開謎題沒什麼幫助。

  法拉伸出手,輕撫著喬亞·韋克的面具。

  「法拉。」

  她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我不知道未來還會痛苦多久,但是……我原諒你了。」

  伴隨著法拉的話語,喬亞·韋克的面具出現一道裂痕。

  「即便誰也不原諒你,即便這個世界都在責難你,我也原諒你了。」

  咔嚓一聲,面具碎裂。而面具之下,露出一張滿是淚水的臉龐。

  那是法拉自己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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