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蘇萬山出了司馬亮的住處，沒有回家，徑直去鎮公所。路過李記茶館，他瞧見雷娃在裡邊。雷娃仰靠在椅背上架著二郎腿，一手端著茶杯，一手夾著香菸，呷一口茶抽一口煙，那神情仿佛蔣委員長是他乾爹。

  蘇萬山駐了足，喊了一嗓子：「雷娃！」

  雷娃眯著眼睛，晃蕩著二郎腿，吐了口煙圈，捏著嗓子哼秦腔：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蘇萬山皺起了眉，加重了音量：「雷娃！」

  這一聲雷娃聽見了，可沒聽出是誰喊他。他連眼都沒睜，不高興地說：「喊叫球哩，胡二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蘇萬山陰了臉，氣得一時不知說啥才好。這時掌柜李三聞聲出來，躬身笑臉道：「蘇鎮長，進來喝口茶歇歇腳。」

  李三的話鑽進了雷娃的耳朵眼。他的腦袋「轟」的響了下，眼睛一下子睜得有雞蛋大，也就把喊叫他的人看清楚了。當下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卸下二郎腿放下茶杯捏滅了煙，疾步出了茶館，臉上擠滿了諂笑：「鎮長叔，是您老喊叫我？我沒聽見……」

  

  蘇萬山板著臉說：「你品麻（享福）得很麼。」

  雷娃見蘇萬山真的生氣了，慌恐得不知如何是好，哈著腰陪著笑臉一個勁地說好話。

  蘇萬山怒而不息地罵道：「澇池大了，鱉都大了。你跟我也裝起爺來了！」

  雷娃直罵自個：「我是耳朵眼塞了驢毛，沒聽見您老的喊叫。」

  李三這時也說道：「茶館裡人多聲雜，您也別怪胡二哥，他真格是沒聽見您在喊叫他。」

  雷娃賭咒發誓地說：「我要是敢跟鎮長您老裝大，就不是人日的。」

  蘇萬山「卟吃」一聲笑了：「驢也日不出你這麼個東西來。」

  雷娃趕緊笑著說：「我就說我是人日出來的，不是驢日出來的。」

  蘇萬山和李三都大笑起來。雷娃急忙也跟著笑，他知道警報解除了，暗暗鬆了口長氣。

  半晌，蘇萬山才收住了笑。雷娃又趕緊問：「鎮長叔，您老喊叫我有啥事哩？」

  蘇萬山擺了一下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抬腿就往鎮公所走。雷娃狗似的緊隨其後。

  進了鎮公所，蘇萬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雷娃沏上一杯綠茶，雙手送到蘇萬山面前：「您老喝口茶潤潤喉嚨。」

  蘇萬山眯上眼睛慢慢呷茶品茗，雷娃垂手站在一旁，一雙眼珠骨碌碌地轉著。他熟知蘇萬山的脾性，明白鎮長是遇上了難事。是啥難事，鎮長不說，他不好問，也不敢問。

  蘇萬山的心裡很瞀亂。剛才他在縣長面前說了大話，擴編自衛隊的開支他想法解決。如果把自衛隊再擴編一倍，那這筆開支數目可真不少，他在肚裡算了個帳，擴編後的自衛隊往少的算，每月也需三千塊大洋的開支，一年就要三萬六千塊大洋，縣裡不給一分一文，全得靠自個解決。攤派稅收已經很重了，普通人家和一些小商小販已有怨言，若是再增加攤派，會不會激起事端？可不攤派，新增加的開支又從哪裡來？

  忽然，他腦子裡閃出一道亮光，放下茶杯，睜開了眼睛，叫了聲：「雷娃！」

  「哎！」雷娃急忙應聲，並哈著腰。

  「你趕緊把全鎮的煙館、酒館、賭局、妓院登記造冊，給我送來。」

  雷娃點頭稱是。

  蘇萬山又叮嚀一句：「一個也不許漏掉！」

  雷娃走後，蘇萬山點燃一枝雪茄，悠悠地抽著。煙館、酒館、賭局、妓院繁榮富裕了野灘鎮，野灘鎮又讓這些掌柜的賺美了錢，那麼這些掌柜的也應該為野灘鎮的治安多出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