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2024-10-04 09:41:26 作者: 賀緒林

  第二天大錘正想出門去採買東西,一個中年漢子匆匆走進了家門。

  「請問你是彭大錘彭鏢師麼?」

  大錘疑惑地看著來人,點頭道:「我是彭大錘。你是誰?」

  

  來人道:「我是周豁子周爺手下的人。我們周爺有書信送交彭爺。」說著掏出一封書信。

  大錘接過書信,拆開一看。原來前日埋葬的無頭屍首是周豁子手下一個頭目的屍首,周豁子想把屍首搬回去。

  來人道:「我們周爺說彭爺為人仗義豪爽慷慨,一定會給這個面子的。」說著掏出一封銀洋,「這是一百塊大洋,請彭爺笑納。」

  大錘伸手擋住:「無功不受祿,這錢我不能收。」

  「這……」來人神情尷尬起來。

  大錘問道:「死者已經入土為安,為啥要搬移?」

  來人說:「死者是終南人,也是我們周爺生死之交的弟兄。你也知道,拉杆子是把頭別在褲帶上討生活,說不定哪天就鬧丟了。他生前曾有遺言,死後要安葬在故土。我們周爺最講義氣,想了結了這位兄弟的遺願。我們周爺與彭爺曾有一面之交,深知彭爺不僅是忠勇之人,也是義氣之士,因此修書一封,請彭爺賞我們周爺一個臉面。」

  大錘自思,那無頭屍首埋在彭家墳塋地不僅是孤鬼野魂,而且好說不好聽,不如給周豁子一個面子,讓他們搬走好了,遂笑道:「你們不嫌麻煩就搬走吧。」

  來人大喜過望,急忙拱手相謝:「多謝彭爺!」隨即又犯難說:「不知那屍首安葬在何處?」

  大錘便喚來二錘,讓二錘帶上來人去墳地搬屍。來人千恩萬謝。又送上那一百塊大洋。大錘拒不接收:「那位兄弟死得可憐,他家裡有父母妻子吧,你把這些錢給他家裡人吧。」

  來人感嘆道:「江湖上都說彭爺是條好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大錘笑道:「別這麼誇我,也許你們周爺還有罵我之時哩。」

  「豈敢,豈敢。」來人拱手相別。

  當天中午,大錘辦了幾桌豐盛的酒席,不僅把該請的人都請來了,還把白門窯所有的住戶都請了來。那場面遠比他和麥草圓房那天還排場。彭家小院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大錘挨著桌敬酒,歡聲笑語把籠罩了多日的陰雲一掃而光。

  酒剛過三巡,一隊警察突然闖了進來。正在吃酒席的人都大吃一驚,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和酒杯,呆眼看著大錘。誰都明白,又要出事了。

  大錘放下手中的酒瓶,鐵青著臉走了過去。那邊帶隊的官兒是章一德。

  章一德皮笑肉不笑地說:「這麼多的人,真熱鬧呀。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大錘冷冷地問道:「章局長有何貴幹?」他對章一德一直懷恨在心,因此,對章沒有好臉色。

  章一德和大錘交過一次手,完全看得出大錘已不是昔日的楞頭青了,已出脫為一條胸有城府的漢子,且身懷絕技,出手不凡,不是等閒之輩。後來大錘開了鏢局,越發證明了他的看法。那年錯抓了大錘,大錘一定對他懷恨在心。因此,他一直提防著大錘,怕大錘對他下手。再後他又一想,自己現在是警察局長,手下也有百十號人,七八十條槍;他大錘再厲害也是個草民,怕他個球!這麼一想,他提著的心又放下了。

  此後,渭北地面出了幾宗命案,有傳言說是大錘乾的,章一德也想往大錘身上栽,趁機除了大錘,可大錘來無蹤去無影,他幾次帶人去抓都撲了空。前些日子,王縣長被人刺殺了,縣城人心惶惶,不到天黑店鋪就關了門,一里多長的大街竟然看不到人影。章一德也嚇得直起雞皮疙瘩,可他是警察局長,這麼大的案子不能不查。他壯起膽子帶著警丁四處搜捕大錘,因為上上下下的人都認為刺客是大錘,他也是這麼認為的。搜查了好幾天,連大錘的影子都沒找見。省府方面得到了報告,嚴令限期破案。副縣長牛泰來是個老朽,嚇得整天躲在保安大隊部不敢出門。他便和嚴智仁商議,玩了一個李代桃僵的把戲。想矇混過去。萬萬沒料到新任縣長司馬亮上任的第二天,那掛在城門樓上的腦袋不翼而飛了。這下紙里包不住火了,司馬亮大怒,嚴令他們限期破案。可這案子不是說破就能破了,他一籌莫展,熬煎得腦袋又疼又脹。今日清晨,他接到暗探的密報,彭大錘昨日回到了野灘鎮。他大喜過望,親自帶著人馬風風火火地趕到野灘鎮。

  章一德「嘿嘿」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尋你就是有事嘛。」

  「啥事?」

  章一德掃了一眼滿院的人,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你跟我去警察局走一趟。」

  「我要沒空呢?」大錘冷笑著。

  章一德眼珠子轉了轉,乾笑兩聲:「大錘,別這麼說話,還是跟我去一趟吧。」

  「你看我不正忙著嘛。」

  這時彭五老漢走過來,掏出香菸抽出一支,剛要遞給章一德,被大錘攔住了:「五爸,這煙我是敬鄉親們和親朋好友的,不是敬毛鬼神的。」

  章一德臉上頓時不是顏色了,冷笑道:「大錘,我知道你放屁咬牙,是個厲害的角色。可我也告訴你,我章某人也不是專吃豆腐的,牙癢了也想啃啃骨頭。」

  大錘也冷笑道:「我倒想試試你的牙口有多硬。」

  章一德揮了一下手,幾個警丁端著槍就沖了上來,黑洞洞的槍口對住了大錘的胸口。院中頓時大嘩,有人嚇得驚叫起來。大錘臉上卻毫無懼色,扯開衫子,把胸脯拍得啪啪作響:「朝這打!開槍呀!」說著,朝前跨上一步。警卒們倒被他凜凜的氣勢鎮住了,禁不住後退了一步。

  章一德惱羞成怒,大聲喝令:「不許後退!子彈上膛!」

  警卒們把子彈推上了膛。

  大錘連聲冷笑:「姓章的,我彭大錘是吃飯長大的,不是嚇大的。」

  章一德也冷笑一聲:「彭大錘,你以為我是嚇唬你哩?那我就給你來點真格的讓你瞧瞧!」一把掣出腰間的盒子槍,吼道:「把他綁了!」

  有兩個警卒撲了過來,一左一右夾擊大錘。只見大錘身子一矮,隨即全身一旋,一個掃堂腿過去,兩個警卒便摔出一丈開外。

  章一德臉色變得灰青,又吼叫一聲:「給我上!」

  又有幾個警卒撲了上來。大錘拳腳並用,幾個回合下來,警卒們都躺倒在地,呻吟不絕,爬不起身來。大錘拍了拍手,冷笑道:「章局長,你把兵沒帶好哇。」

  章一德的臉變成了豬肝色,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嗓子:「開進來!」

  一隊警察沖了進來,足足有二十幾個,人人都是荷槍實彈。

  大錘咬牙道:「姓章的,你還真行哩。」

  章一德冷笑道:「我知道你彭大錘是只老虎,可我章某人手中要沒有金剛鑽,也不敢攬這瓷器活。現在有兩條路你來選擇,一條是你跟我去警察局,另一條是咱們在這達血戰一場。話給你再說明白些,子彈沒長眼,傷著誰就是誰了。」說著,他眼裡的凶光狠狠地掃著院子的人群,那目光分明在說,如果打起來這裡的人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院子。

  院裡頓時一陣慌亂,有人驚叫起來,有人想離開這是非之地。章一德揮著槍大喝一聲:「誰也不許走!」

  想離開的人不得不站住腳,驚恐得不知所措。

  大錘看了一眼眾鄉鄰,遲疑片刻,對章一德說道:「你比我狠,我跟你走。」隨即又補一句:「不許你碰其他人。」

  章一德獰笑著說:「你放心,其他人一根汗毛也少不了。走吧。」

  大錘撩開腿就走。

  「大錘!」大錘娘叫了一聲,跌跌撞撞地摸了過來。

  「娘!」大錘急轉身,攙扶住母親。

  「他們抓你是為啥?」

  大錘安慰母親:「他們不是抓我,是要我去警察局問個話。」

  「問啥話?」

  「是生意上的事吧。」

  「娘等著你回來。」

  「娘,你放心,我會回來的。」大錘轉臉對站在一旁的媳婦麥草說:「照看好咱娘。」

  麥草含淚點頭:「你早點回來……」

  大錘點了一下頭,沖院裡的鄉鄰拱手道:「對不起老少爺們了,今日兒不能陪著大夥喝酒了,改日一定補上。」轉身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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