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此後的幾天，李靖吃過早飯就正式去了李世民的國公府上班。他一天到晚陪在李世民身邊，參與所有的機密大事，成了李世民身邊最重要的軍事參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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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空他回了一趟舅舅的將軍第，又見到了老管家韓宏。

  又是幾年沒見，韓宏的頭髮白了不少，腰也彎了，顯示出一副風燭殘年的樣子。他聽說李靖回來了，連忙迎出來，老淚縱橫地說：「公子，你終於回來了，我們都很擔心你啊！這些年你音信皆無，我們都以為你被楊素派人暗害了。」

  李靖哈哈一笑說：「那個老賊，他已經自顧不暇了，哪裡顧得上我啊！看，我把媳婦也帶回來了，你看看。」

  說著連忙讓初塵和韓宏打招呼。

  初塵深施一禮說：「韓大叔，你好！」

  韓宏說：「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紅拂女吧？你在京城裡現在是家喻戶曉啊。今天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美若天仙吶，我們公子有福啊！」

  李靖讓初塵拿出五十兩銀子，送給韓宏算是見面禮。

  韓宏推辭說：「禮重了，禮重了。」

  李靖說：「老人家，我們就不要客氣了，現在世諤也不在家，里里外外肯定有不少開銷，難為你了！」

  韓宏看李靖這樣懂得體諒自己，激動得立即掉下了眼淚，他哆哆嗦嗦的說：「實不相瞞公子，自從你表弟跟著楊玄感出去造反，官府就一天到晚找事，抄家幾次了，家裡但凡值錢的東西，早就被那些人弄走了，現在家徒四壁，就是靠長安縣的幾十畝地的地租生活。好在家裡人不多了，加上我一共還有六個，大家勉勉強強混口飯吃。沒辦法，時逢亂世，我們能夠守著這個大宅子，也算是對你舅舅盡了一份心意。他當年待我不薄，人不能沒有良心不是！」

  李靖握著老人家的手也潸然淚下，他遲疑了一會兒說：「韓大叔，我舅舅在天之靈，一定會感激你的。放心吧，今後日子就好啦，官府不會再來找麻煩了。我現在就住在長安城裡，在秦國公那裡辦事，今後家裡有什麼需要的，你可以安排人到我家裡找我。我不在，找娘子就可以了，她一定會給你辦的。」

  韓宏說：「那太好了，太好了。」

  李靖又問了表弟世諤的情況。

  韓宏說：「他幾個月前讓人捎過口信，說是在江淮投奔了杜伏威的起義軍，官府到處在搜捕他，他不敢回家。什麼時候回，也說不定。」

  李靖說：「如果方便，你給他再捎個口信，告訴他我在秦國公這裡，讓他想方設法回來，我擔保他沒有事情。回來可以跟著我一起跟隨秦國公辦事。」

  韓宏說：「好，好，我試一試吧，不知道能不能捎到，現在到處是兵荒馬亂的，送信的人也不好找了。」

  李靖說：「這些情況我也知道，一切隨緣吧。」

  光陰荏苒，過了半個月，探馬來報，薛舉派他的兒子薛仁杲，帶領大軍十萬氣勢洶洶，殺向扶風郡（今陝西鳳翔）。邊境危機，到處狼煙四起，李淵連忙召集大家開會，商議對策。

  秦國公李世民主動請纓，說只需要三萬兵馬，就可以對付薛仁杲。

  李淵思考一番，手下就世民最有軍事天才，這已經被多次的事實所證明了，於是發布命令，由李世民擔任征西大將軍一職，帶領人馬迅速離開長安，征討薛仁杲。

  當夜，在國公府李世民召集身邊的謀士、將軍們研究作戰方案。

  李靖提出，兵貴神速，明天一早大軍就出發，三千騎兵在前，一定要晝夜兼程，打薛仁杲個措手不及。初戰一定要慎重，確保萬無一失。首戰得勝後，再仔細謀劃下一步的作戰方案。

  另外，大軍一旦得勝，附近的州縣可以傳檄而定，順便解決巴、蜀的問題。

  李世民說：「這個容易，河池（今陝西鳳縣）太守蕭瑀是我姑父，我讓我父親寫個親筆信，到時候順便交給他，估計他一定會投降我們的。」

  李靖知道，蕭瑀是蕭皇后的弟弟，是隋煬帝的小舅子。李淵是隋煬帝楊廣的表哥。蕭瑀的老婆和李世民的母親竇氏是姑表姐妹，他們兩家都是皇親國戚，所以蕭瑀年輕的時候和李淵關係很好，這個時候讓他支持李淵，估計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大業十三年十二月，李世民帶領三萬大軍，在謀士劉文靜、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武將殷開山、柴紹、李靖、段志玄、劉弘基等人的陪同下，離開長安，向西北進軍。

  時值隆冬，一路上北風呼嘯，時而大雪紛飛，時而黃沙漫天，狂風捲起的沙塵啪啪的打在人臉上，讓人感到生疼。

  雖然行軍條件十分艱苦，但將士們精神飽滿，從主帥到普通一兵，都具有必勝的信心。

  這是李靖的首次出征，他一路上就伴隨在李世民的左右，不斷的觀察著周圍的地形。四處派出的探馬每隔一段時間就向總司令部匯報著搜集到的情報。

  由於李世民的三千騎兵進展非常迅速，兩天兩夜就趕到了扶風郡，這個時候薛仁杲才知道李世民帶領大軍前來救援。薛仁杲大驚，連忙命令攻城的部隊撤退，收兵回營召集手下商議對策。

  李世民一邊派人進城給扶風太守送信，一邊和身邊的謀士們商議下一步的打算。

  劉文靜建議大軍進城，休息幾天，養精蓄銳，再尋找機會進攻。

  劉弘基和段志玄等武將以為，乘敵人驚魂未定，立即進攻，打他個措手不及。

  房玄齡和杜如晦本來是文人，在這個方面沒有太多的發言權，選擇沉默不語。

  大家都對李靖有很高的期待，看李靖不驕不躁，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知道李靖心裡已經有方案了。

  李世民說：「靖兄，談談你的看法吧，這個你是內行。」

  李靖掃視了大家一眼說：「打仗不是鬧著玩的，萬一有個閃失，許多人是要掉腦袋的。我們長途奔襲，全軍已經非常疲憊，迫切需要休息，養精蓄銳。現在出戰，敵人以逸待勞，我們勝算的把握並不大，一旦第一仗沒有取得勝利，搞成一個消耗戰，士氣受挫，那下面的仗就更難打了。」

  大家一聽覺得李靖說的非常有道理。

  李世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靖說：「既然打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就守，先把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怎麼守？三萬大軍全部進城，從哪幾個城門進入？一個城門不夠，多開幾個城門，風險更大。因為總要耗費時間，倉促之間，敵軍大舉進攻，我們必然措手不及，自相踩踏，那樣敗局已定。所以進城也不行。我們就在離城五里的地方安營紮寨，和城裡的守軍遙相呼應，深溝壁壘，堅守不出，敵人進攻，只需用弓箭射退。敵軍孤軍深入，糧草必然匱乏，我們派出小股部隊四處游擊，進攻他們的運糧隊，不出半月，他們的糧食必然緊張，那時候不得不退兵，我們乘機掩殺，必然大獲全勝。」

  李世民說：「此計甚好。」扭頭又問了杜如晦一句：「杜兄，你善於決斷，你說說看。」

  杜如晦謙虛地說：「國公，領兵打仗，杜某雖是個外行，但也能聽出些門道。剛才李靖兄所言，真正是無懈可擊。慎重初戰，不討巧，沒有把握的事情，絕不出擊。我完全同意李靖兄的意見。」

  李世民說：「那好，我們安營紮寨，好好休息幾天。」

  於是大軍在城外駐紮，連夜修建防禦工事，派出小股的騎兵四處游擊。

  薛仁杲這邊這個時候才知道是李世民擔任西征軍元帥，李世民的大名他們早有耳聞，有的謀士建議，儘快撤軍，這李世民善於用兵，恐怕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我們本來就沒想到李淵方面會這麼迅速出兵，我們就是來打醬油的，想趁機賺些便宜，見好就收。現在既然便宜賺不到了，我們就趕緊跑，雖然面子上有些難堪，但是沒有送命，也是划算的。

  這個建議立即就被薛仁杲否定了，他這個人非常勇猛，早就想親自會一會這個李世民，既然李世民來了，他求之不得，如果連李世民都對付不了，那怎麼可能還攻取長安，一爭天下。

  所以這一仗必須打，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薛仁杲決心已定。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怎麼打？

  有謀士建議，既然如此，那就乘李世民大軍初來乍到，長途行軍，非常疲憊之際，大舉進攻，逼迫他們和我們決戰。只要他們上當，說不定我們可以一戰而勝。

  再說了，我們孤軍深入，後勤供應緊張，現在又天寒地凍，一旦斷糧，大軍將有不戰自潰的風險。

  薛仁杲說：「對，我們明天就開戰。」

  第二天，薛仁杲帶領十萬大軍在李世民軍營前列隊，戰鼓驚天動地，旌旗蔽空，但是折騰了半天，李世民軍營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出兵的跡象。

  到了午後，將士們又渴又餓，於是都有些懈怠，就此收兵，有些不甘心，於是薛仁杲命令大軍試探性的圍攻李世民軍的營寨。只見剛一接近，就見營寨內萬箭齊發，人馬躲閃不及，已經被射死幾百人。只好鳴鑼收兵。

  這樣周而復始，李世民大軍一連十幾日堅守不出。

  薛仁杲這裡，後勤運輸隊被李世民派出的小股騎兵四處騷擾，運輸的糧草被大批焚毀，十萬大軍糧草匱乏，軍中已經缺糧，大批士兵逃亡，人心惶惶，軍心已亂，戰鬥力大大下降，再這樣相持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謀士們建議，趕快撤軍，要不然根本來不及了。

  薛仁杲沒辦法，垂頭喪氣，只好命令明天一早大家悄悄拔營，有次序的撤退，並且安排了後軍注意警戒，萬一李世民追擊，一定要堅決阻擊，為大軍撤退贏得時間。

  擔任殿後部隊統帥的後將軍趙毅，平常里就看不慣薛舉、薛仁杲父子的作風，覺得他們太冷酷無情，飛揚跋扈，不尊重部下，濫施刑罰，動不動就是挖心掏肺，斷人口鼻，砍人手腳，被他們父子折磨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部下個個如履薄冰，不知道自己的腦袋什麼時候就會搬家。

  趙毅早就有投降的心思，聽說李淵父子對降將很優待，他現在終於找到了機會，於是決定在戰場倒戈，投奔李世民。

  李世民這裡每天都在搜集薛仁杲大軍各個方面的情報，李靖綜合分析，判斷戰機已經到來，薛仁杲大軍馬上就會撤退，於是稟報李世民，立即做好大軍出擊的準備，這一次必須瘋狂追擊，擴大戰果，必要的時候可以追擊兩百里，把敵人打怕。雖然不能保證全殲，但是讓敵人魂飛魄散，今後提起我們的軍隊，就腿肚子打顫。

  第二天一早，薛仁杲連早飯也沒有心思吃了，垂頭喪氣的上馬，在謀士和衛兵的保護下，一馬當先，逃出了軍營。

  主帥慌不擇路，士兵們更是士氣全無，於是兵敗如山倒，大家慌不擇路，都各自逃命去了。

  薛仁杲大軍撤退的消息傳到李世民軍營，李世民立即命令全軍傾巢而出，前面是騎兵，後面是步兵，一路追擊。

  為薛仁杲大軍擔任警戒任務的趙毅後軍，本來有三千人馬，有五百騎兵，那些步兵一看李世民大軍像排山倒海一樣殺來，立即四散逃命，有的跑不掉了，立即下跪投降。

  趙毅一看，立即帶領自己的五百騎兵投降了李世民。李世民讓劉文靜處理招降納叛的事情，自己親自指揮三千精銳騎兵，一路追擊薛仁杲的大軍。

  他一口氣追出去五十多里，沿路俘獲薛仁杲幾萬士兵，眼看著人困馬乏，大家都想就此收兵。

  李世民徵求了一下李靖的意見，李靖說：「機不可失，這個時候我軍應該緊追不捨，緊緊咬住薛仁杲的軍隊，把他一舉擒獲。我們不休息，他薛仁杲也沒辦法休息，只要追上去，就能徹底解決問題。要不然他一旦逃脫，今後再想找到這樣的機會就不容易了。」

  李世民年少氣盛，說：「好，我帶頭出擊。」

  於是三千鐵騎馬不停蹄，繼續追擊。一口氣又追出去一百多里，沿路又俘獲幾萬士兵。

  探馬來報，說薛仁杲只帶著幾百隨從，進了隴坻城裡。城裡還有一萬多的守軍，深溝壁壘，堅守不出。

  這個時候天又開始降雪，道路結冰，天寒地凍。

  李靖於是勒住馬頭，對李世民說：「國公，可以了，一時半會看起來收拾不了這個薛仁杲，我們收兵，明年春天天氣暖和了，我們再來收拾他不遲。」

  李世民說：「好，收兵回長安。」

  路上，李世民特意繞道河池郡。

  聽說李世民要來，蕭瑀親自帶領人馬出城迎接。

  李世民隨身只帶了五百騎兵，在劉文靜、房玄齡、李靖和段志玄的陪同下，進入河池城內。

  到了郡守家裡，李世民親自下跪，向蕭瑀夫婦行了大禮，鄭重其事的稱呼蕭瑀夫婦為姑父，姑母。

  李世民雙手遞上父親李淵寫給蕭瑀的親筆信。

  蕭瑀打開一看，只見信上寫道：「蕭瑀賢弟，自從長安一別，甚是思念。如今天下紛紛，豪傑並起，四處狼煙，生靈塗炭，瑀弟胸懷萬機，才智過人。請速來京師，共輔社稷。」

  蕭瑀放下書信，對李世民說:「社稷危之，明主有出。表哥相召，怎敢違命。」

  當天，蕭瑀在家裡大擺筵席招待李世民。

  一面立即派人到長安報信，舉州兵馬全部交給李世民處理。他隨後出發，到長安投降了李淵。

  李世民兵不血刃拿下河池郡。附近的州縣聽說李世民大軍勝利班師，於是望風而降。

  李世民順便又拿下了平涼郡、漢陽郡，接著又取得了巴、蜀之地，實力大增，戰爭的動員能力更大，為下一步徹底消滅薛舉和李軌打下了堅實的物質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