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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櫻花下的同居

2024-10-04 09:31:49 作者: 莫然

  項目批准不久。我和柏原健郎開始了秘密同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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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間朝陽的屋子十分明亮,而且布局也是日西合壁的:鑲木地板的書房裡,各類書籍擺設得秩序井然,通向廚房的客廳鋪著地毯,置放了一圈沙發和電視等物品,紙扇格門內的那個日式房間就是臥室了一切陳設經過柏原的精心安排,都顯得那麼有條有理,就連庭院裡的那些草坪與樹木也修剪得十分整齊。

  和一個口本男人生活在一起,最不習慣的就是這種「潔癖」:

  房間必須保持一塵不染周休還要展開一絲不苟的衛生運動。衣櫥的每一格外貼著小標籤,所有的東西都得各居其位,盛放食物的各種器皿嚴加區分不得混用,據說否則昧道便不可能純正。

  「哼我就不相信如果彼此放錯了一次,那米飯就不是米飯,而菜也就不是菜啦衛」

  我常常在犯了這一類不可饒恕的錯誤之後直著脖子分辯。

  「雖然不盡如此,但要是用放米飯的碗盛了菜,菜就不香了!以後再去裝米飯,連米飯也會變味呀!」他認真地解釋著。

  除了這些習慣上的小衝突,柏原也想嘗試過一種無拘無束自山自在的日子:不用在就寢前換上漿洗過的睡衣,不用被逼著時時進食營養不富的補品,若是回來後疲乏不堪地一頭倒在床上,也沒人責怪他應該先脫掉外套進澡堂淋浴

  我很容易就讓他如願以償。

  當然這種生活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甚至是大大的缺陷。我們暫時還無法而對良子的存在,以及她背後的那一部分社會。

  於是我們一道出門總不免躲躲閃閃,偶爾碰見了同事也不敢直言相告。

  去超級市場購物那就更有意思了,我們往往一前一後地進去,在挑選貨物時才詳裝巧遇,寒喧兒句,

  但在交款處卻義發現,彼此都選了對方最喜歡的東西。

  「真像一場精心編排的遊戲。」

  出得門來走到黑暗,柏原才敢放心大膽地摟住我。

  「不!像我們國家的子民為獲得自由解放,而從事的地一鬥爭。」

  儘管我說得意味深長,對此完全陌生的柏原卻一點也聽不懂。何況他其時正沉浸在偷吃禁果的快感中。

  無論怎樣評價,柏原總算和自己所愛的女人過上了心馳神往的生活。

  唯其生活的含義有所不同,或說是幸福尚有雜質,才使得我們都格外珍惜已經到手的次樂,並且放眼英好的未來

  但兩人廝守在同一個屋頂下」,語言交流的場合竟並未因之增多,事實上是柏原沒有多少時間跟我說話。

  每天在工場裡忙乎到晚甚至加班到深夜,胡亂在外面吃點東西已成家常便飯,偶爾回來早一點自己動手燒飯,總是我做飯的功夫他看電視新聞,我收拾碗具時他看報紙。

  後來漸次增加信息量,索性連吃喝時也將報紙鋪開在飯桌上,除一還記得跟我聊上一、兩句之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新聞渠道淹沒了

  我使盡解數學會的日本菜「雞素燒」也無法與報導內容爭奪此兄。

  是否正因為日本人嗜好新聞,報刊業才蓬勃發展占據了他們的精神生活?

  領銜主演的三重奏《朝日新聞》、《讀賣新聞》、《每日新聞》都是些龐然大物,早報24面,晚報2面,周末外加副刊。想把全國主要的官方內幕消息和具有代表性的權威觀點吃進去,即便生吞活剝,沒有幾個小時也拿不下來呀衛

  我過去難以理解,柏原怎麼可能在長時間的工作之後再投身於大量的閱讀,現在才清楚他是如何坦然地付出精力,去接受這一沉重的新聞負擔。

  「不許看報紙」

  某次在銜頭的飯館裡「打牙祭」,等待上菜的功夫人家已經把報紙攤在膝上了,我忍無可忍地抗議:

  「現在我連跟你說話的時間都找不到啦」

  「好吧」柏原聽話地摺疊著報紙,突又停下間:「那你說,我什麼時候看報紙呢?」儘管日本報業如此驚!,的活躍,看報卻通常被視為消遣,因而上班時間是不允許看綜合性報導的、

  我無言以對,只好搶白他:

  「哼不是連星期天的時間都利用上了嗎?一天只有24小時,我有什麼辦法呀」

  「啊!對不起真對不起 ,

  他再三表示歉意,卻不肯放棄的樣子。

  「喂,只餚一張行不行?」

  我乾脆不再搭理他,也賭氣地順手抄起一本書來。

  為這些忠誠的讀者和觀眾效勞,日本創造了最豐富多彩、最發達的電視播放體系。它除丫形式多樣精心製作的新聞節巾告宣傳外,還致力於文化教育,知識即力量的生存原業同樣衝擊著我們的新生活。柏原每天盯著電視機的時間無疑比盯著我的時間更要長得多。

  「不許看電視」

  每當他打開電視機,我都要跳過去制止:

  「晚上回來就是我燒飯你看報紙看電視,然後大家收拾睡覺,有什麼意思啊!」

  「哎呀!我身為一個幹部,對有關的世事:一點都不了解行嗎?今後要是陪上司應酬或者與客「周旋,我不是找不到話題了嗎?人家說起什麼來我都不知道,那怎麼行呢?」

  他急得在客廳里團團轉,似乎那個尷尬的場面已近在眼前。

  「即使沒有直接用途,商業競爭也需要大量的資料儲存呀!公司往往在煞費苦心地反覆分析這些綜合情報之後, 才決定一項重大的經濟行動梅,我得花多少功夫才能趕上信息進度呀生你說,除了休息,我還有什麼時間看新聞一我只看新聞!」

  抱著這樣的目的來看電視,根本就談不上娛樂和享受我也只好對這一種全民性的新聞癖長嘆一聲,作出適當的妥協

  如此辛苦,早已超過身體疲勞的極限,難得的周末假日,自然要用來恢復精力,於是本該縱情狂歡的時刻,也往往轉化成一種無趣掃興的情景。

  日本是著名的櫻花之國,每逢冬去春來櫻花爛漫時,*市街頭都會掛滿五彩繽紛的紙做的櫻花,報刊電視上不斷隆重推出「褥花前線」、「櫻花情報」。

  其時,我心裡總會萌發這樣美好的願望:那燦如雲霞亮似雪海的櫻花,定會使人賞心悅目

  當我有幸與柏原趕赴京都的櫻花名勝嵐山賞櫻時,他一幾公共汽車又開始睡尤酣,弄得我興趣索然。

  到了風景秀麗、春意盎然的嵐山,那千樹萬樹繁花似錦的開象固然美不勝收,但漫山遍野盛況空前的遊客也叫我難忘和吃驚:原來有成千上萬的日本人長途跋涉到此,只為了在嫵媚多姿的櫻花樹下一飽眼福

  興致勃勃的人們唱歌跳舞飲酒聚餐,從白晝賞到日暮,又從日暮玩至深夜。

  櫻花在微風吹拂下輕輕飄落,空中仿佛瀰漫著排紅的雲霞,大地像似鋪上一層粉紅色的飛雪

  這多彩多姿的「夜櫻」場面也有耐人尋味的地方:穿著華麗和服的婦女美妙地置身於落花之中宛若仙人,而旁邊的男子卻仰面朝天地躺在那裡破壞這個藝術效果,他們爛醉如泥,拼聲發雷,任憑紛紛揚揚的花瓣飄入口中

  「這情景真讓人終生難忘!」

  我挽著柏原的臂肘,賞看「八坂神社」那棵著名的垂櫻樹時,不禁大發感慨:

  「現在才知道日本婦女也夠慘的!男人自有一番天地,除了拼命地工作,還有許多社交應酬,總不缺少精神寄託吧?而女人卻是家庭的囚徒天之中最大的社會活動就是牽著孩子逛超級市場,晚上連個談話的對象都找不著!好不容易盼到這樣意義重大的聚會,男入在形式上就已經累趴下了」

  「怎麼?梅後悔了?」

  柏原側著身子停留在一a亮的燈光下,櫻花被周圍24支明亮的腳燈照射得更加絢麗燦爛。他心情頗好地開著玩笑:

  「不過梅是與眾不同的女人啊!當家庭主婦未免太委屈你啦!」

  我也站住了,這棵奇特的櫻花樹像一把巨大的傘那樣倒垂著開放無垠飛雪遍地落花,真使人不忍舉步。

  我伸手接了一朵小巧玲瓏的飛花,也打趣道,

  「是呀!我現在才算嘗到這個苦果啦日本夫婦之間原本就習慣於感情疏遠相敬如賓,我若早知道這一點,又怎麼會上這條賊船?」

  「哎呀」

  柏原很著急,卻不知道該如狗撫慰我。

  直到這次賞櫻活動結束、一柏原也沒找到適當的言辭,對自己本民族的家庭結構、生活方式和習俗作出正確的解釋

  我們之間已有默契,絕口不提良子和森。早在同居的第二個星期就收到森的一封信,說他並不怪我,每個人都可以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森在這封信上寫到:

  衫那天我確實感到強烈的恥辱和痛心,到了快要爆炸的地步一不僅僅是為這件本本身,還有你那為了一個日本人不惜跟我豁出去的態度,和你至今仍不肯回頭與悔改的決心。

  你走後,我思考了很久。猛然一陣怒氣上升,真想去找那個日本人茸帳!找整個日本葬帳生但怨到你是自乙甘心情願的、丈茫然若失。

  唉, 只要你覺得快樂,還是按你所希望的那樣去做吧!

  至於我,你不必擔心,人的意志和妝制力在正常情況下是檢驗不出來的,這件事使我進一步樹立了今後決不被困難壓垮、 要視一扮痛苦和拴折為家常便飯的信念。一個人要想做列別做到的事,必需要有這種心理素質。

  事事如願的運氣我過去沒有,今後也不會有倆若不想平庸地度過一生,我知道在長達幾十年的奮鬥中還會遇到什麼。我不祈求痛苦有所止挽, 只祈求一新征服苦難的心」

  他還談了對女兒暉的愛,談他如何時時與自己搏鬥,以便適應長達六年的艱苦的留學生涯

  總之,這封信沒有給我帶來太大的震動。

  我了解森,他從來就是個強者。因而不需要我為之擔心。

  我時常疑心自己在他眼裡只是一件價值可觀的陶瓷工藝品,而碩士學位之類閃亮的東西正是施釉塗抹上去的耀眼光彩

  柏原不同,他更加重視我作為一個女人的特殊品質,他帶著納罕與欣賞給了我一個大展才華的舞台。

  我們之間不僅僅是生活上、肉體匕的結合,更重要的是工作上、精神仁的井鳴。那種對事業的狂熱投入,如同強力膠把兩個人緊緊地粘在一起,再難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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