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愛在日本> 5 別說我在哭泣

5 別說我在哭泣

2024-10-04 09:29:56 作者: 莫然

  去公司答辯那天。我和工場長整整準備了一個上午。

  細心的柏原把全氰數據都核對了一遍,甚至將計算公式也抄到記事本上,才拉著我上了公共汽車。

  「你怎麼不開自己的車?」我有點兒驚訝。

  他含糊地說感冒了,不舒眼什麼的。其實幾天來連續加班,人早已搞得疲乏不堪,養精蓄銳才是他真正的理由。

  本章節來源於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中人家一直呼呼大睡,最後乾脆就那麼叉著腿,仰著頭付雷打不動的酣態。

  而我雖然也很累,卻睡不著,對面看著上司的困模樣,不由地感慨萬千

  眼看此人就要睡過站,我不得不屈身輕輕碰醒他。

  「你剛才睡態不佳,頗失紳士風度呢!」

  下車後我見他滿面春風,不禁挪渝了一句

  「真的嗎?」

  上司驚慌起來,對一個日本男人來說,這無疑是最不禮貌的行為,尤其對面坐著一位女同事。

  「哎呀!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真是失禮了」

  「因為當時看著你的人很多,我甚至覺得去表示認識你也是一樁恥辱呢!」

  我繼續打趣,見他越發不安,才道:

  「說老實話吧,確是看你睡得太香,不忍心叫醒你呀!」

  「對不起,我是在養精蓄銳。」柏原毫不諱言:「這類投資大的項目,公司也得認真對付,雙方都像要打一場戰爭那樣艱巨呀!"

  這項計劃的總投資為45億日元,按規定必須通過經營哲理委員會,而後上報董事會批准。

  委員會成員都是些精明能幹的經營者,答辯進行了整整五個小時。

  因為我只有旁聽的份兒,工場長便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示意圖前

  可能是激動,或許再加上感冒,他不斷地喝水,臉也燒得通紅,但他仍堅持講完,直至取得最後勝利!

  那些人舉手表決時,我看他累得都快站不住了,內心深受感動。

  據說日本企業也時興樹什麼「猛烈社員」,就像我們的「標兵」、「模範」之類,大概佐拉吉公司是非此人莫屬啦衛

  回程時,上司照樣睡尤酣,不過姿勢稍有收斂,並且臉上一直保持著甜蜜的笑容,似乎夢見了那條新的生產線已經投產

  第二天是工場長的生日,職員們打電話訂了蛋糕,並一再懇請上司回去休息。但臨下班時他又來到公司,興高采烈地說要請大家喝酒,慶賀一番。

  白然不僅僅是為了過生日,還為了那個終於獲得批准的項目。

  我們去的地方是一個叫「味川」的爐旁燒店。

  這種典型的日本小餐館花費不多,但氣氛活躍,客人可以把各種生菜、生魚、生肉放在火上烤著吃。上面灑些鹽、胡椒什麼的。

  一般都是老闆或老闆娘親自操作,只讓你在旁邊看著燒烤,故名「爐旁燒」。

  酒在日本是調和人際關係的最佳潤滑劑,而喝酒則是重要的消遣方式與社交手段,同時又是解除工作疲勞和保持身心舒暢的公認辦法。

  現在男同事們都縱情暢飲著威士忌、啤酒和日本清酒,還有人在用麥克風唱著跑調的流行歌曲,

  我要了一小杯杜松子酒,點了兒串聞名已久的「燒雞」,是把雞肉塊和蔥段用竹籤串起來,雌著醬油、糖汁烤製成的,就著一盆與家鄉做法大相逕庭的燒豆腐,吃得熱氣騰騰。

  一邊聽工場長大談特談:談公司的計劃,談市場的發展,談他自己的理想,談大家共同的奮鬥目標

  「小伙子們里趁年輕時就要好好干里我保你們穩步發達!」

  他一隻手高高地舉起酒杯,流動的液體在斑駁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這次技術改造的機會多難得呀!就像一列火車剛發出站,只要你加油趕上去便會直達目的地佐拉吉公司500。多職工,有的人等了好幾年也等不到呢二我們一定要干出樣板來,然後再推「到兄弟工場

  喝里這人還挺會製造時機鼓動宣傳!那種對企業的無限熱愛繚繞著爐旁的煙霧撲面而來,冉冉升騰

  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我只不過是這趟列車上臨時的乘客,到了站台就該下車

  發現我常這麼挑剔著自己,也挑剔著對此毫無覺察的工場長,不由地暗暗心驚。

  這個男人晃晃悠悠地朝我走過來了

  我忙扭過頭去看那一爐熊熊燃燒的火焰,感到自己的臉頰開始發燙

  抓梅先生,可以談談你為什麼要離開著名的九洲大學嗎?杆也許是略帶著幾分醉態,柏原的眼睛在爐火的映照下灼灼有神,「對不起,由於自己沒上完大學的緣故,總是無法理解這個行為。」

  我仰著頭想了一陣,決定帶點保留地實話實說:

  「嗯,在你們日本,外國人要想取得博士學位,就像跟大學簽了賣身契似的。不管是打工、做試驗、發表論文,都得完全遵從導師的意見,即便教授出國去了,也會打電話發回若干指令。這還不算,輪到真正發表一點東西時,卻很少允許自己署名,而按照要求,又必須在世界有影響的刊物發表三篇論文以上,才能獲得博士學位,這種機會有的人才是等了好幾年都等不到呢如果申領到那7萬的獎學金,就連日本政府也會時時刻刻提醒著別忘了知恩圖報,所以日本留學生幾乎都不喜歡你們這個國家。」

  「真是太遺憾了我倒挺喜歡你們中國,而且希望有一天能去那裡工作呢,柏原幽默地聳聳肩,「在沒有認識梅先生之前,這是無法想像的事,但現在一切都變得可能啦!」

  「估計你不會喜歡我的國家互」我風趣地說,「在中國做項目可能有許多不盡人意的地方, 日本人很難適應啊」

  「只要梅先生在那裡就足夠了里我總不會對你的國家毫無用處吧?」對方興高采烈地講下云:「承蒙你的幫助,我才能在川野實施這項計劃、真是辛苦啊!今晚總算可以輕鬆點兒啦!」

  他說完,又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張喜笑顏開的臉龐下方還出現了一個明顯的灑渦。

  我連忙調節自己的聲音,使之聽上去冷淡一點:

  「這是應該付出的努力。接丁來的工作還很艱巨呢所以我不敢盲目樂觀。」

  柏原目不轉睛地注視了我一會兒,眼神里明顯帶著幾分欣賞,又帶著幾分悵惘。

  「可惜呀!」他低低地說,「你要是個男人就好了丁」

  他轉身大步離去,而我則留在原地發征,只聽得麥克風那邊傳來一陣渾厚深沉的男低音:

  「別說我喝醉了,

  別說我在哭泣,

  那是屋裡迷漫的煙霧,

  濕潤了我的眼睛。

  醉了,我就會回家,

  請你不要擔心!

  唯有依戀之心無法平定,

  只能歇息於迷人的香氛、」

  是柏原健郎沒想到他的歌唱得這麼好!

  歌聲里更有一種無法擺脫的渴望,觸動了我的內心。

  我抬頭捕捉到燈光中那個帶著幾分落寞的側影、預感到從此便有一縷光明和一片陰影投射到自己的生活中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