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拚命健郎」
2024-10-04 09:29:50
作者: 莫然
任職書下來,卻是「工場長特別助理」
哎哎真是用心良苦呀里 「助理」而又「特彆氣這可不像國內的那個「副職」待遇,有點監督使用的味道吧?
我把任職書揉作一團,找來工作帽往頭上一頂,就直奔成型車間深入調查。
川野工場的主要產品為便器和水箱,由於自動化程度較低,傳送設備不配套,效益總是上不來。
衛生陶瓷當然已進入千家萬「,但如何研究出一整套快速、均勻、合格率高的成型技術,仍然是個不小的難題呢
這是個有幾十年生產歷史的工場,於燥室建在成型車間的最高層,好比一座搖搖晃晃的小閣樓。
我找到梯子爬上去,鑽進細木板搭成的昏暗頂栩,打著手電測試有關數據。
整個川野工場為之轟動,管理職員都跑出來,團團圍住小閣樓。
「哎呀!這個女人真是大膽竟然私闖安全禁區」
「餵萬你要是摔下來,我們可就有國際間題啦」
工場長柏原健郎一手托肘一手扶撫腮地站在下面看了一陣,見我絲毫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才權威地擺了擺手:
「還是請梅先生下來吧」
回到辦公室里,他的第一句話就是:
「對中國人這種富於實踐的精神,我佩服萬分但梅先生是否在了解我們公司的企業全貌、生產狀況和規章制度以後,再進行這一類的科研探險?」
原知道外國人在日本謀職,若未經過短期培訓是不能直接上工作崗位的,只是以為像我這樣獲得碩士學位並且已有兩年實地經驗的人可以「特別」。
這裡的同事都按照禮節直呼我為「梅桑」(即「女士),只有頂頭上司堅持「梅先生」的稱謂,當然表示本人對地位和學位都很高的女子的特殊尊敬。
現在他卻照樣依慣例行事,我也只好奉「培」到底
於是工場長百忙之中又抽出功夫給他的特別助理講課。
當天他就講了整整一個下午:講實用陶瓷對人類生存的重要性,講佐拉吉公司在全國乃至全球的經營賈蓋面,講大型陶瓷生產設備的投資效率。
日本人就是有這類本事
他們的頭腦充滿了強烈的國悴思想和社會責任感,對其所屬的集團也懷著一股難以名伏的忠誠,而且慣於把自己枯燥無聊的工作看得那麼神聖有趣。
這種敬業精神才真龍佩服佩眼衛
何況這「陪」訓並不枯燥無聊,反面讓人大長見識,到後來講者和聽者全都興致勃勃
從第二天起,柏原陪我去參觀公司的一些下屬工場。
公司「告部精心布置的陶瓷展覽名目繁多,五花八門
如果說中國是生產陶瓷的老祖宗,那麼日本至少算得上後起之秀!
日本陶瓷頗有名氣,早就脫離了中國和朝鮮的影響,創造出自己獨特的風格。
但傳統的陶器栗田燒」和瓷器「清水燒」僅限於工藝品,而現在盈利最高、規模最大的卻是外用瓷磚或裝飾瓷磚的生產
像佐拉吉這樣的企業在日本的全而經濟發展中迎接過多少次挑戰?
正因為企業的全體所屬成員都極其關心民族形象和社會利益,才凝聚了每一局部的促成市場發達和技術進步的重要力量吧生
柏原在公司里呼應自如,游忍有餘。
我抓住個空檔旁敲側擊地打聽,那些饒舌的女職員就嘰嘰喳喳開了。
「柏原先生嗎?那可是我們公司平步青雲的人物呀」
「是啊像他這樣年輕就擔任工場長的。全公司也屈指可數呀」
從一個多嘴的工場長那裡。我又知道了柏原在佐拉吉工作巳上20年,去川就職前曾擔任公司的設備投資課長,成功地主持過好幾次重大的技術改造,效益良好,成績赫然。
眼下我們參觀的這條大型瓷磚生產線正是他完成的,0年來換了四任工場長,仍舊沒有絲毫被淘汰的跡象。
「這可是柏原君潑盡心血的成果呀「他噴嘖地贊道:「這麼大面積燒結成形的瓷磚,世界上只有義大利和我們日本能生產!」
談話涉及的那個人正趴在圍欄上,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那條生產線。
那副模樣,就說他是在看著自己的整條性命,或是親生的兒子也不過分。
「原來柏原先生是佐拉吉的知名人物呀早」
坐進工場長的小汽車,我邊系安全帶邊說:
「請問您在公司幹得好好的,為問要去川野呢」
「想改進那裡的生產現狀啊!」
柏原掌著方向盤, 目光專注地盯視前方。過去的輝煌對他來說似乎已微不足道談起眼下的奮鬥目標卻眉飛色舞。
「現在佐拉吉公司所屬的8個工場,已有4個轉向生產瓷磚只有川野這樣的衛生瓷器工場,因為自動化程度較低、工人不能周休兩夭。若能研究出一整套計算機控制的成型工序,提高生產效率,降低勞動強度,那就太棒啦」
真是大感意外日本人的勤奮和苦幹眾所周知,就連五天工作制也是在西方文明的影響下做出的妥協
但這個工場長好像更關心部下的工作環境,顯然對我的期望也不小呢!
不覺間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行?」
「剛見面那夭我發現一個單身女人腰無半文就敢上車,當時就斷定你非同凡響,」對方頭也不回地笑道:「正需要這樣富有冒險精神的人啊!」
還以為人家把這事忘廠呢上我臉上火辣辣的,連忙叉開去:
「柏原先生也具備這種冒險精神吧?否則怎麼會升得如此快呀」
工場長把這話當成了實心實意的恭維,邊開車邊同我娜侃起了自己的仕途。
日本的人事工資制度通常使用「年功序列」。
佐拉吉的管理職員分為A, B, C, l, E , 級,三年一考,三年一升。前兩級若是資歷夠就直接上,否則就得考,從C級開始又分為主副兩級,統統要寫出論文,再根據實際成績評分確定。
一般人很少直接升位,總會在哪一級滯留住,得等三年後才能通過。
而柏原此時為E級主級,意味著他在每一個台階上都沒遇過挫折!
「請問工場長是從哪個大學畢業的?」我自然要這麼問
「由幹家里的經濟條件,只在大阪大學讀過兩年機電專業就退學啦是全靠努力、自學和拼搏出來的。」柏原爽朗地笑起來,「公司里對我有個稱號就叫拼命健郎』啊
在這個傳統的注重資歷的國家,激烈的生存竟爭從小學就開始了,而學歷尤其是決定一個人就職升遷和社會地位的關鍵。
我聽了不由地肅然起敬
像每次參觀後那樣,小汽車拐到我的公寓門口,然後又徑直朝川野工場的方向駛去。
九洲的冬夜十分寒冷,若能趕快鑽進那問暖融融的小屋,把腳往熱哄哄的電烤爐旁一伸,該是多麼愜意啊了
但我卻在門口躊躇了幾秒鐘, 口送那輛車亮著一閃一閃的紅燈沒入黑暗中
這位上司又加班去了?據說他大年初一都不願離開工場。
我大惑不解地思索著一個問題:為工作如此捨生忘死,他的家庭生活又該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