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防總」撤離
2024-10-04 09:28:42
作者: 莫然
胡宗南對當前的西南戰局看得很清楚:如按委員長的意見堅守成都,進行所謂的「川西大會戰」,就會斷送掉他最後的三十萬軍事資本!因此他把部隊集結到新津附近,就急切地向台灣的蔣介石發電報,請求突圍,撤到西昌、雅安一帶。
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20日一整天,胡宗南都是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渡過。東面已傳來解放軍的隆隆炮聲,他急得抓耳撓腮。21日清晨,蔣介石被迫同意了胡宗南部的撤退方案。他立刻令兩架飛機待命起飛,又急召部下在新津機場開會。
這是他在大陸主持的最後一次軍事會議。在暗淡的燈光下,他激奮地發了言:「各位,我們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共軍很猖狂很得意,其實他們沒什麼了不起,完全是我們不爭氣。我們同共軍有不共戴天之仇,在這種時候,我們要為黨國爭光,每個人都要把死字頂在自己頭上,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到會的高級將領聽了這番話,不由得相對苦笑,長吁短嘆。也有人埋頭抽菸,閉目不言。胡宗南看了一肚子的氣,他皺緊眉頭又說:「現在只有一條生路,就是打出去,打到西昌去,在那裡背靠雲南、緬甸,才能進可攻退可守,否則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從現在起,我們要同舟共濟,共赴危難,請大家好自為之……」
接著他讓參謀長羅列宣布了撤退方案,命令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分兵團撤離完畢。但這個突圍計劃並沒提起將領們的精神,反而人人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成都「防總」的司令官秦修強,這時站起來「仗義執言」:「胡長官,目前的形勢很嚴重,突圍出去的把握不大。千兵易得,一將難求,我建議把團以上或師以上的軍官,先用飛機送走,團以下的單位再分散突圍,這樣比較容易成功!」
在座諸公當然都贊同,胡宗南卻很生氣,他掃視了一下全場,嚴厲地說,「不行!你們必須帶著隊伍衝到西昌,這樣才能保持軍人氣節,還是按原計劃行動!」
秦修強不服氣,又擰著脖子說:「可我覺得,還是北平方式比較好。我們應該把部隊集中到成都,派人去跟共軍談判……如不成功,再與成都共存亡!」
眾人都沒作聲,但從表情上來看,贊成者居多。胡宗南沒想到會議居然出現了逆轉,氣得指著秦修強大發雷霆,「放屁!你這是北平方式嗎?你這是投降主義!不行,我絕不批准,你們給我聽好了:戰到一兵一卒,也要堅決打下去!」
「我放棄這意見,跟大家一起撤退!」 秦修強審時度勢,靈活地轉換了口氣。
他已認定起義無門路,逃跑是上策,但心裡還是憤慨不平,心想你高高在上,說得好聽,最後還不是逃命要緊,遠走高飛!他猜得沒錯,會議在極其悲壯的氣氛中結束,胡宗南就雙手抱拳,向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拱手告別。在將領們以視死如歸的慷慨豪情,紛紛做出「誓死突圍!」「誓死不降!」的承諾後,他的眼睛也濕潤了,連忙大步走出去。眾將領卻面面相覷,沉重的心情不言而喻。胡長官馬上就要乘機離去,而自己的前途何在?下場又怎樣呢?眾人沉默良久,若有所失……
胡宗南乘車來到新津機場,機場的秩序更加混亂,真是人山人海,吵吵嚷嚷,爭先恐後,人仰馬翻。軍官的叫罵聲,小姐太太的哭泣聲,富豪商人的呼喊聲,在寒冷空曠的機場迴蕩……胡宗南的衛士們用槍桿子逼著,才殺開了一條血路,橫衝直撞地駛到飛機前。突然,他看到了王陵基,老頭子穿著一件黑長袍,頭戴一頂呢絨帽,腳踏一雙棉布鞋,悲悲切切地站在飛機下,看樣子是在等他。
「方舟兄!」他急忙跳下車,向王陵基奔去,緊緊握住對方的手,鼻翼間掠過一絲嫌意,「你是來送行的?還是打算跟我一起走?」
「我不走。」王陵基神情黯淡地搖搖頭,「我是專門來給你送行的!」
胡宗南有些不好意思,「你瞧,我還沒到西昌,局勢就變化成這樣……我看,擋是擋不住了,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這是最後一架去台灣的飛機了!」
「你是去台灣?」王陵基渾身一震,不由得退後了幾步,「胡長官,我真不明白,你的部隊裝備那麼好,為什麼打不過共軍?還要逃到台灣?」
「唉,這就是兵敗如山倒呀!」胡宗南環視四周,心裡湧上來一陣酸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方舟兄,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事已如此,總裁不會怪罪你的……再說你留下來,共軍還能饒得了你嗎?」
王陵基低頭不語,感到心頭一陣冰涼。這時飛機已經開始發動,有人過來請胡宗南上飛機。他最後又望向王陵基,再問一句,「方舟兄,你究竟走不走呀?」
「我不走,還是你先行一步吧!」王陵基咬咬嘴唇,終於迸出來一句,「總得有人留下來,支撐這危局啊!」
胡宗南長嘆一聲,轉身上了飛機。幾分鐘後,這架飛機便騰空起飛,象一隻大鳥掠過了王陵基的頭頂,巨大的轟鳴聲差點兒把老頭子震昏……
他望著飛機消失在冬日的陰雲里,感到心頭空落落的,不禁流下一滴渾濁的老淚,在心裡嘆道:「他們走了!都走了!我也完了!一切都完了……」
將領們都和胡長官一樣,明白自己的生死就在去留之間。秦修強卻不甘心就此離開成都,有太多的事在羈絆著他。不但要解決劉、鄧、潘留在城裡的零星部隊,還要轉移所有軍用倉庫里的彈藥和器材,運不走就炸毀,否則便成為「資敵物質」。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要查封程佩南的家產,對此他早已垂涎三尺了!
當天晚上,秦修強也召開了師以上的軍事會議,宣布「防總」的撤離計劃。眾人坐下來,就聽秦修強說,「胡長官去了西昌,可能也去了其他地方……」
儘管大家早已知道這個消息,仍然感到很震驚,免不了一陣議論紛紛。
「放心。」秦修強又自欺欺人地寬慰大家,「胡長官不會離開我們的!」
他宣布第5軍向西昌撤退,「防總」全體歸還建制,城防移交給另一個兵團。秦修強並不知道,該兵團根本不會接受這個城防任務,他們也要另謀出路。
涉及到移交城防,就有人提出來,工兵五團尚有一些爆炸任務沒完成,一批炸藥和地雷急待處理。秦修強立刻召來團長田峻平,詳細查問此事,命令他把這些爆破器材分別埋在市內的各個機關,再想辦法起到破壞作用,以便造成混亂……
田峻平聽了十分震驚,這個罪惡計劃一旦得逞,必將給成都人民造成災難性的後果!但他跟秦修強不熟,雖然分屬不同的部隊,但大權又握在此人手裡。而且狗急跳牆,這時若進言,稍有不慎就會招致殺身大禍!他望了望與會的軍官們,希望有人對此表個態,但眾人卻都沉默著,誰也不敢添言搭語。
田峻平急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藉口入廁,跑出來找地方,想給沈亞龍打個電話,商量一下該怎麼辦?可找到了電話,卻偏偏打不通,更讓他焦灼不安。正在考慮要不要藉故溜走?或者想辦法拖延?秦修強也出來上廁所了,兩人在走廊上剛巧碰上。田峻平靈機一動,又尾隨其後進了廁所,秦修強便回過頭來,皺著眉頭問他,「田團長,你還不趕快回去安排?時間可是很緊呀……」
田峻平裝作小解,似乎不在意地問,「秦司令,聽說你們要撤離了?」
「這是軍事秘密,你怎麼知道的?」 秦修強嚴厲地板起臉。
「你們這麼大的動靜,誰還能看不出來?」田峻平連忙賠笑說,「秦司令,我想你們的部隊即將出發,還有很多事要辦,也沒時間來管這事吧?再說我們工兵團是撤離還是防禦?現在還沒得到通知,估計往後也挺忙……」
秦修強走出廁所,不耐煩地問,「哎,你到底想說什麼?」
田峻平連忙把口氣放和緩,「我是說,共軍即使得到這批炸藥和地雷,對我們也毫無損害。而如果我們埋下去了,爆炸後會不會傷到共軍?也還未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必然會波及成都市民,也許還會死傷無數!無論今後我們能不能打回來,這對我軍都是個千古罵名啊!請秦司令三思!」
秦修強怔了怔,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口氣也挺溫和,「你以為我沒想過這個?我早已想到了!但胡長官臨走時交待過,成都應該炸毀的地方,全都要毀掉!」
「胡長官?他這時怕已飛到台灣了吧?」田峻平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何況成都又沒有重要的軍工廠,有什麼應該炸毀的地方?」
秦修強沉默了,想了想才說,「那好吧,咱也不要自討麻煩,多此一舉了!如果胡長官責備下來,或者老頭子怪罪下來,就讓我來頂著吧!」
他沒再停留,一陣風似地刮進了會議室。田峻平臉上露出了微笑,也不禁吁了一口氣,他終於制止了這個罪惡的計劃。
秦修強只剩下最後一件事,那就是襲擊程公館,報復程佩南,掠走錢財。他事先派人調查了程公館的守備情況,據稱只有一個不到100人的警衛連,沒有重武器,是在程佩南逃走後才調來守衛其住宅的。秦修強便調來兩個加強連,於午夜時分包圍了程公館。他們先打了兩發炮彈,再用機關槍掃射,嚇得附近的居民又叭在地上……幸虧領頭的少校副官是本地人,不願濫轟濫炸造成傷害,就喊話讓警衛連停止抵抗。守衛人員也知道抵擋不住,紛紛投降或越牆逃跑,使對方能以勝利者姿態衝進程公館,俘虜了門房、伙夫各一名,外加幾個不肯走的僕人和孩子。
秦部官兵搶占了程公館,就翻箱倒櫃四處搜尋值錢的東西。程佩南也的確富有,他搜刮民脂民膏多年,逃走時卻什麼都來不及帶,留下了無數的金銀財寶、古董玉器、珍貴藥材,其中最值錢的卻是那些字畫。胡宗南曾經指示秦修強,要成立一個清查委員會,對查抄物質進行登記處理,但秦修強忙著撤離,哪有這個功夫?他派來的少校副官倒是很得力,槍斃了幾個私搶金條、侵吞鴉片的士兵,又把他認為值錢的東西裝了滿滿一卡車拉走,餘下的東西便一把火燒光了……
江占庭聞訊趕來時,防總已經撤走,程公館一片狼藉,院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那些珍貴的名人字畫和線裝書藉,大兵們看不上的文物,都已葬身火海……
「媽的!老子遲來一步,竟被他們搞成這樣!」江占庭氣急敗壞,跌腳不已,「這幫野蠻的傢伙,敗家子!竟將這麼多寶貝付之一炬!真是罪過!」
他氣得臉色鐵青,自己早就在打這程公館的主意,不料竟有人搶在前頭!而最是勾人心魄的寶貴字畫,竟也被焚毀!他實在想不過,就命手下在院內埋下一批炸藥,然後罵罵咧咧地走開:「媽的!今後誰要是再來,老子讓他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