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2024-10-04 09:23:02
作者: 莫然
他們在破曉時分才各自沉沉睡去,然後楚雲漢第一個醒來,因為他聽見了大客車駛進院子的聲音。此時冉凝仍躺在床上熟睡。當他俯身去為她蓋被單時,立即感覺到她那沉緬在幽夢中的酣香。他在床邊坐下來,依傍著這個柔嫩的身體,可以感覺到她輕輕吹到自己皮膚上的氣息。那對他昨晚偷窺過的豐乳,在薄如蟬翼的睡、袍下輕柔地起伏著,他仍然可以領略到那種柔和鮮嫩的刺激。他慢慢移開身子,聽得她在睡夢中呢喃了一聲,又翻過身去,臉上的憂慮化作如釋重負的笑顏。他在逐漸明亮的天色中一動也不動地坐著,享受著那灑了香水的頸背所散發出的溫馨。然後,他果決地站起來,像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抽身而去。
早餐過後,大客車載著遊人們前往風景地松樹溝。昨晚的雨水淨化了空氣,賜給大地最初的清涼。天空變成了一望無際、不帶半點雜色的純淨的湖藍。在天際盡頭巍然聳立的,正是四座像世紀老人一般的雪白巔峰……
楚雲漢眯起眼睛,仰望那已被太陽蒸散雲層的天空,冉凝坐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他,很想知道昨晚的相知究竟給他帶來了多大改變?如今他又會怎樣地看待她?
不,他對她的目光毫無反應,他看上去一點都沒有改變。他緊鎖眉頭迴避著她的眼神,仿佛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好像經過了那個美妙的夜晚,兩人竟然變得客套與生分起來!她仔細打量著他,想從他身上發現一些昨晚談話留下的痕跡,注意他的行徑是否夾雜著只有她才能領會的意圖。但是不,他的神態舉止都自然真切,和其他人沒有兩樣!似乎他從不曾在雨中跌倒,也不曾偷偷摸摸地來過她的房間,和她傾心交談直到天明……
冉凝幾乎有些失望了。尤其在她感覺到自己內心的變化是如此明顯之後,他的落落大方令她感到羞愧不安。他對她的態度即眷念又冷漠,而她此刻的心情卻是五味雜陳,只有自己去細細體味。
大客車順著一條洶湧的河流開至道路的盡頭處,只見那一點水池波光依稀越過開闊的谷地草場,消失在那道流貫分水嶺的山脊背後,完完全全地無影無蹤了,乍一看就像被高原收藏在懸崖路邊,藏得嚴嚴實實天衣無縫。而原先連接至天空邊緣的山脊,便直接跳到一片水草茂盛的遼闊的平原上。極目遠處,白雲縹緲的幾座峰頂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澤,正和冉凝看見過的那張風景照片一模一樣。
導遊小姐清清嗓子,說:「大家請看那幾座山峰,就是著名的四姑娘山,我們只有在陽光下才能看清楚它的全貌。但我們今天的行程很短,爬不到那裡……」
旅客們一聽說不能親力親為地達到頂峰,而且盡頭的風景點只是一座牧場和一片海子,全都噓聲大作,直呼上當受騙。冉凝和楚雲漢也有同感,但他們對自己的願望和目標已經了如指掌:他們只希望兩個人能遠離世間的一切,單獨相處。除了高山和峽谷,除了天空和雲彩,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審視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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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還未開發的原始風景區,一條羊腸小道在溪谷間蜿蜒直上。導遊小姐一再告誡他們說要租馬,山上的景點都只能徒步,大多數地方還必須騎馬穿過。冉凝沒有騎牲口的經驗,更不能想像讓這群活蹦亂跳的動物載著她,在高聳的危岩之間縱橫馳騁。但楚雲漢卻堅持認為,那些馬和牛是世界上最溫順最可愛的生物。於是冉凝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聽憑他去聯繫牲口,督促當地人為租來的馬匹釘掌套鞍,把他們所要帶的物品綑紮到馬背上。似乎在這個非同尋常有點兒像是決定生死的時刻,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值得她信賴。
當地的馬匹不多,又被個體旅遊者們搶先了一步,在導遊小姐的幫助下,他們才租到一匹馬和一匹氂牛。那匹馬的毛是純白的,不含一點雜色,有著厚實的胸膛、強壯有力的後腿與臀部,長得十分驃悍。冉凝騎在五顏六色的鞍墊上舉目四望,覺得自身的形象還算過得去。相形之下,楚雲漢胯下那匹拖著骯髒的長毛,只搭了一床踏花被的黑糊糊的氂牛,就要遜色多了。
「怎麼樣?「楚雲漢一面指揮那兩個當地人鞍前馬後地照料她,一面問。
「多漂亮的一匹馬!騎著它比我想像的要舒服! 「冉凝小心翼翼地讚嘆著,又聳聳肩,對他莞爾一笑,」你怎麼樣?不會摔下來吧?」
楚雲漢忍不住高聲大笑,」這次我能駕馭自己的命運,你就別為我擔心了!你可能想像不出來,我在商場負責進貨的時候,還進山趕過馬幫呢!」
冉凝對此將信將疑。這時一行人馬已經沿著那條羊腸小道.開始進入荒草凋零的山脈。冉凝覺得自己騎在馬背上,似乎比行走在泥濘的山路上更加視野開闊。目光所及,遠遠的那條河流分岔處,青草長得又茂盛又水靈。那裡是少數民族雜居的地方,有不少身著鮮艷服裝的人在收割穀草,然後搭在高高的木柵欄上晾乾曬黃。而他們周圍卻是人跡罕至,那麼多的遊客一來到荒僻的高原上,就分散得無影無蹤了。四面只有馬蹄踏著石徑的清脆嘀嗒聲,以及馬鞍在身下發出的咯吱咯吱富有節奏的聲音……
他們就這樣騎著一匹馬和一頭牛,默默地在山路上行走了許久,仿佛兩人都沒有再開日說話的欲望。至於那兩個牽著牲的當地小伙子,衣衫襤褸,赤著雙腳,目光呆滯而步子靈活,冉凝一直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來。其實他們叫什麼都無關宏旨,唯一重要的是在這沉寂的大山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一隊人馬也還算浩浩蕩蕩,沿著山脊的一側盤旋而上,此處的地勢山形並沒有任何標誌,然而牲口卻習慣了這道彎彎曲曲的路線,仿佛每次下蹄都是它唯一的選擇。在穿越高原地帶時,牲與人都很悠閒,而在抵達山樑之後,便是一段幽長的泥濘不堪的下坡路。翻騰的漿水呈現出一個個黑黑的小洞,那是只有牲口才能下蹄的地方。冉凝慶幸他們聽了導遊小姐的話,沒有徒步遊覽這片風景。事實上,只有當她抬起頭來呼吸潮濕的空氣,望著小徑兩
邊那些覆蓋著苔癬的參天古木與蟠曲老樹,並且透過滿目交錯的枝椏,窺視著遠處的藍天和雪峰時,才能真正領略到這道迷人的原』始風光。
腳下逐漸開闊,出現了一條清澈的河流。他們就在這片野花盛開的草坡上離鞍休息,歇腳打尖,觀看牲口飲水、吃草,自己也嚼些導遊小姐分配的乾糧。整個上午在牲口背上顛簸,冉凝覺得~身疼痛,他們也沒有時間交談。此時面對一座覆蓋著金黃色和淡藍色野花的山谷,以及那長得漫過膝蓋的水草,楚雲漢便為冉凝一一說明那些花草植物的名稱,以及它們的效用。冉凝始終笑容滿面地聽著,過後卻向那兩個趕牲口的小伙子問端詳,好像非要辨明真偽,而且這些花草的掌故是否正確,對她來說有著天壤之別似的!到後來她卻只驗證出那朵白色的雪蓮是世上最美麗的尤物,當真是一劑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休息過後,他們重又爬上牲口,翻過山脊的頂端到另一側去,據說那裡有一片清涼宜人的海子,正是此行的終極。走了將近兩個小時,他們才望見那道峰峰相連、積雪片片、氣勢壯觀的山巒和兩旁松木林立的一條諡口。而當驅趕著牲口奔抵那險隘時,眼前的狹路已經半藏於高山的陰影之下。他們一面在越走越暗的林木間往深處移動,一面張望著眼前像污漬潑墨般四散開來的泥漿,探尋著那條一直延展到遠方去的、唯一能留住縷縷陽光的河流瀑布。最後這段山徑十分陡峭,路面狹險,蜿蜒曲折,灰黑色的懸崖峭壁在頭頂上方堅固地包圍著他們,路邊總是面臨著岩石遍布的陡坡,坡下就是萬丈深淵。小徑兩旁都是密集的林木和依附地勢長出來的一棵棵巨松,像是一座座由松林、岩石組成的幽暗地府。正當冉凝猜想著道路盡頭在何方時,耳邊傳來了人們歡快的呼喊,以及山谷隨之發出的陣陣迴響。
他們到達河流的源頭時已近下午三點。這是一片地勢緩緩傾斜的淺灘,周圍茂盛的青草顏色幽暗。他們走到這座森林環抱著的海子邊上,迎面仍舊是連綿不斷的高山,腳下是一小片一小片清純透底、潺潺流淌的溪流,鏡子般光滑的河面上映現出對岸深郁的暗影,一棵棵樹木橫七豎八地斜射甚至倒插在水中,形成一幅幅由生至死、由死復生、猶如群蛇起舞波動的淡藍色圖案。海子上方只剩下一座最高的山峰,起起伏伏的輪廓讓人能夠一眼看到覆蓋其上的皚皚白雪,映襯著已快西墜的太陽,泛出燦爛輝煌的瑩瑩紅光。
「啊!終於到達目的地啦!「冉凝不用人扶就跳下馬來,把韁繩隨手一拋,便搖搖晃晃地朝淺灘跑去。那一片清澈碧藍的池水,讓她壓抑了一整天的心潮更加洶湧澎湃。
楚雲漢跳下氂牛,疲倦不堪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看見這片海子,倒覺得渴了!」
這話好似提醒了冉凝,她也覺得焦渴難忍,連忙跨過潺潺的溪流,找到一片堤岸入水的地方,以便蹲下來掬口清水。但等她的手觸及河面,那河水的清洌卻使她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水比冰還要寒,凍徹骨髓,就像是從遠古的冰山上流下來一般。冉凝合攏雙手捧起河水,先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然後再掬一捧慢慢送入口中……她凝眸注視著倒映在河中那美得令人心醉神迷的雪峰,仿佛忘卻了時光的流逝。突然,水中隱約有人影橫斜,原來是一個男人的身姿映入水中。
「喂,你還好吧?「他站在對岸問,」我過去會不會打擾你?」
「哦,不!「冉凝眯起眼睛,欣悅地望著他,」你不是我的嘉賓嗎?」
冉凝目視他滿面笑容地踏著水中的一根積木,小心翼翼走到她身邊,情知他跨過的不只是流水。他也默默地蹲下來,兩手合攏掬起水來喝。河水從他指縫間滲出漏下,催動水中雪峰的倒影,泛起一波波銀白色的漣漪……
冉凝感覺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自己也難以預料。他喝完水,轉身面對她時,她突然伸出毛去替他揩拭。他手背上殘留的水仍然冷若寒冰,就在接觸的一剎那,萬籟歸為靜寂。
她滿含驚奇,卻不帶半分疑慮,只是微微顫抖地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就目光流連地掃視著他的眼眸。而對方的眼神也只有平靜、肯定、和與自己同樣表露無遺的需求。他雙手摟住她的胳膊時,冉凝立刻感覺到自己皮膚的收縮,然而此時他早已將雙手插入她的長髮之中,輕輕把她的頭搬向自己,似乎要為某種長期等待之後的如願留下永久的印記……
在兩人接吻的一瞬間,冉凝感覺到對方的雙唇在自己皮膚上溫柔地探索。一種陌生的滋味和感受令她心尖上微微震顫。她感覺到他的雙臂之上有一股罕見的壓力,然而卻無法分清何處是自己的肌膚?何處是他的?
「哦,對不起!「他陡然放開她,透過她散亂的髮絲,依稀看見一顆淚珠從她臉頰滾落。
「沒事兒!「她使勁兒甩甩頭,視線並未離開他的眼睛,」真的,我沒關係……」
楚雲漢雙手順著她裸露的手臂下滑,只能微微翕動嘴唇,」請原諒,我不是有心的……」
冉凝手上的皮膚又瑟縮了一下,心頭卻猛然泛起一股強烈的衝動。她擦乾淚水凝視著他,輕輕說:「噓,別作聲,讓我們在這兒好好呆一陣……我說過,真的沒事JL!也許你不那樣做,我也會那樣做的!」
頓了片刻,見他仍然呆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十分沉痛,她又不禁咧嘴一笑,顯然是想緩和空氣而打趣地問:「我只是想採訪一下,你對剛才的探索有什麼感想?」
「我?「楚雲漢側過臉去不看她,只是喉結滾動了一下,仿佛是在努力說出心中的念頭,」我有種回家的感覺……」
「對了!「冉凝傾身向前,再度親吻他,然後附在他耳邊小聲說,」或許,這正是我們此行想要達到的最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