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024-10-04 09:17:49 作者: 莫然

  接下來的一幕發生在明珠的書房。那裡琳琅滿目,擺滿了各種書藉和古董珍玩,明珠正站在一旁欣賞,納蘭帶著我走進去,叫了他一聲……

  明珠回頭看見他,忙問:成兒,安三說你近來天天出門,幹什麼去了?

  納蘭笑道:稟告阿瑪,兒子新近愛上字畫,常去淘摸,很有收穫。

  明珠高興地望著他:哦,淘摸到什麼?快拿出來,給阿瑪瞧瞧!

  納蘭朝我努努嘴,我就掏出一幅舊紙扇遞給他,他又喜滋滋地打開來,對他爸說:這是唐伯虎的扇畫,阿瑪您看怎麼樣?

  

  明珠接過來,大喜道:好,阿瑪就喜愛這些江南名士的字畫……不錯,不錯!

  納蘭笑道:兒子就是買來獻給阿瑪的!可惜呀,這古人扇畫太破舊了!

  明珠小心地把紙扇放進一格壁櫥:沒關係,我就缺唐伯虎的扇畫,這下可齊了!

  納蘭說:兒子還是更喜歡今人的字畫……對了,江南有個吳兆騫,被稱為江左鳳凰,據說他的扇畫才情雙絕,是江南瑰寶,阿瑪可曾見過?

  明珠忙說:未曾見過,成兒,你快去淘摸呀!需要多少錢,阿瑪給!

  我這才明白了納蘭的心機,只見他故作嘆息地說:兒子淘摸了,這吳兆騫呀,不事張揚,字畫甚少,一時淘不到呀!

  看來明珠是個收藏家,遇上這種事不肯罷休,他想了想,又說:安三下個月正要去江南,要不,就讓他去找那個吳兆騫?

  納蘭忙說:阿瑪,吳兆騫如今不在江南,而在寧古塔……

  他爸聽了很吃驚:寧古塔?那不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兒子,你跟阿瑪搗什麼鬼?

  納蘭笑道:兒子不敢……阿瑪可記得先帝十四年間,那起轟動天下的科考案?

  納蘭就這樣巧妙地牽出此事,說吳兆騫正是當年的考生之一,並沒作弊卻無辜受害,也被發配到寧古塔,妻兒老小同行,家業化為灰燼,含冤十幾年無人過問……

  明珠這才明白兒子的心思,他皺起眉頭說:這科場舞弊案是先帝所斷,確實牽連無辜甚多,可誰又能去翻先帝的案?

  納蘭慷慨激昂地說:當今皇上啊!皇上是英明之主,他登基以來,澄清了多少冤情?又平反了多少案子?為何此中的冤情,皇上沒有去管?

  明珠若有所思地盯著兒子,問他為何關心此事?難道是為了一幅扇畫?納蘭又把顧貞觀的請求告訴他,問他能否為此設法?明珠大吃一驚斷然拒絕,說這絕不可能,兒子,阿瑪也希望,你不要管這事!

  納蘭不肯罷休,又說:可兒子已經答應了朋友,此事性命攸關,兒子不能不管!

  明珠沉下臉說:殿試三年後還會有期,你為何不習書,準備來年再考,卻跟那些無聊文人廝混?你要知道,待有餘時再讀書,必無讀書之時……

  納蘭立刻說:可是阿瑪,待有餘時後助人,也必無助人之時呀!

  明珠一拍茶几,發起威來:放肆!不是阿瑪不想助人,此事封存已久,牽連甚多,箇中貓膩,至今無人知曉,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皇上才不想過問!倘若現在有人出面,替那些考生說話,也難免脫不了干係……你還是不要再管這閒事吧!

  納蘭還想說什麼,明珠震怒地揚起一隻手,說:好了,此事以後不准再提!

  我和公子回到書房,都一籌莫展。納蘭嘆了口氣,讓我擺出信紙和信封,再磨好墨,他又提筆寫道:梁汾兄,救吳之事,有負重託,恐難勝任,且容另行設法……

  我看到這裡,忙說:公子別急,讓我們再想想辦法。

  有一點我要說明,納蘭已幾乎知道了我的一切,並認定我頗有來歷,但他從沒問過我,我是否知道他的前生後世?了解他的人生之路、他的經歷與命運?我也不想在他眼裡變成個巫師,所以我得巧妙地讓他知道,一切都已在冥冥中註定……

  正巧這時,青青來請公子,說少奶奶在西花園裡,請他過去。

  今天的西花園分外美麗,我們走到園子裡,一群侍女正在給樹枝紮上五顏六色的彩綢帶,彩條花瓣隨風飄舞,人人也都滿面喜色,神情愉悅。只有青青例外,她把我們帶到盧蕊身邊,就悶悶不樂地走開……

  盧蕊看見公子,就對他說:青青跟我哭了好幾次,說她對不起我……

  納蘭望望青青的身影,說:這孩子也怕我額娘,盧郎別太責怪她。

  盧蕊點點頭,高興地說:對了,今天是送花節,你看這園子有多漂亮!

  納蘭也笑道:我知道,這是花神的生日,過了今天就花謝花飛,一片暮春了!

  盧蕊把一卷彩綢條繫到一棵樹上,說:因而我也來栓幾束花,給花神踐行,再謝謝花神,讓它保佑這園中的花事,來年更盛如今朝。

  納蘭高興地望著她:這個風俗,可真有趣!

  盧蕊笑道:我們做女孩子的時候,還有個傳說,說花神今天會張開耳朵,傾聽人間樂事。如果你系了彩條,再把自己的心愿悄悄告訴花神,它就會讓你如願以償!

  納蘭笑道:是嗎?你何不現在試一試?就把你的心愿告訴花神!

  盧蕊便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對著一棵花樹默默祈告著什麼。

  滿園花樹艷麗綢帶紛飛,納蘭和盧蕊在花瓣彩條中相對佇立,那情景真是感人肺腑。古往今來,愛情都是人類精神中最瑰麗的花瓣,而納蘭的生命之花又在愛情上煥發出最美的光彩,那是因為他多情——對初戀情人,對妻子,對父母與奴僕,他都付出了一腔真情,這個「情字」也貫穿了他的生命始終。他與盧蕊的感情更是經歷了磨難,如今才綻放出如許光彩。但這愛情又註定是一場悲劇,看了叫人怎能不神傷?

  納蘭看著盧蕊,也不禁笑道:盧郎,你在祈求什麼?

  盧蕊睜開眼睛,也笑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納蘭望著長廊下的空地,沉思著說:有人曾在那裡栽下一棵茶花樹,如今已死了!

  我想起了不久前在這裡發生的事,盧蕊也似有所悟,突然問道:是誰栽下的這棵花樹?可是你在病中呼喚的女子?

  納蘭大吃一驚,忙問:盧郎,你在說什麼?

  盧蕊神色郁沉,緩緩吟道:「謝家庭院殘更立,燕宿雕梁,月度銀牆,不辨花叢那辨香?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雨歇微涼,花謝花飛夢一場!」

  這女子也是慧心人,丈夫的詞,她都倒背如流了!

  納蘭掩飾地笑道:這是我的詞……對了,有人要給我編一本詞集。

  盧蕊淡然一笑,隨他轉移了話題:是不是你新結識的那個梁汾兄?

  納蘭正欲說什麼,一個僕人走來,把一張貼子呈給納蘭:大少爺,有人送來這貼子!

  納蘭看了一眼,不禁笑道:正是他,梁汾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