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09:03:45 作者: 張策

  緊急召開的局長辦公會當然是為了清查煙花爆竹的事,李澗峰也當然地成了眾矢之的。

  局長們先從記者罵起,罵來罵去就開始埋怨李澗峰。既然設了新聞發言人,不就是讓你控制記者的?這倒好,整天就看你為記者服務.賠笑臉兒,沒見記者們老實,給公安局捅刀子的時候都狠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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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澗峰只好竭力解釋。說記者的行為確實有不妥之處,但他們的主觀意識還是沒什麼問題的;說他們絕不是和公安局過不去,他們還是為了工作,為了這座城市的安全;說從大局講,記者們的披露還是促進工作的.咱們有做不到的地方,人家給指出來,我們改進了,也是好事嘛。說著說著,他突然發現局長們都不說話了,都盯著他看,眼睛裡不知道是什麼神情。他這才愣住,想想, 自己也樂了:我他媽的這不是自己在勸自己嘛。

  他看看一直繃著臉的小陳局長,無奈地笑笑,說:「我勸你們的話,其實已經勸了我自己半天了.我其實比你們更生氣。我不僅讓他們耍,還得為他們說話,好像我的屁股就坐在記者的板凳上了。」

  小陳說:「你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大劉他們已經布置突擊清查了。我剛接到電話,就你們昨晚查的那倉庫,已經查出東西了。那幫小子是精,昨晚他們聽到清查的消息,就用其他貨物把鞭炮給堵起來了。他們也看新聞的,今天咱們的人去的時候,他們正搬東西轉移呢,被咱們按住了。」

  大劉解恨地一拍桌子,「啪」的一聲,把大夥嚇一跳。

  小陳說:「這說明,記者們的監督確實是促進咱們工作了,不管怎麼說,咱們得歡迎。」

  老丁主任嘆道:「歡迎是歡迎,可是心裡還是彆扭啊。」

  李澗峰說:「我這攤工作吧,我琢磨著就是個擦屁股的活兒。就盼著每一次比上一次擦得更乾淨吧……」

  他的話引起一片笑聲,會議室里的氣氛就在笑聲中緩和下來了。

  李澗峰裝出一臉純真,大聲說:「真的,我沒開玩笑。」他尋思自己這會兒就得裝傻,越傻越好。人呀,得能屈能伸,原則要堅持,可該插科打渾的時候就得拉得下臉。而且,他這會兒心裡還打著鼓,韓玲說的那事還沒敢提呢。

  局長們又議論了一陣,最後說反正也這樣了,就讓李澗峰再當一回孫子吧,開新聞發布會,說歡迎記者的監督,說公安局已經改進工作,再把查獲的偽劣煙花爆竹數字一公布,壞事也就變成好事了。

  會散了,李澗峰跟著小陳局長回到辦公室。小陳看看他,問:「還有事?」李澗峰點頭。小陳就說:「會上咋不說?」李澗峰苦著臉:「不是不敢說嘛。這事要讓大伙兒聽了,又得蹦。」小陳一屁股坐下,順手摸出支煙扔給李澗峰:「你反正是不怕我蹦。告訴你,你給田昭昭說情那事兒我還沒完呢。」李澗峰就說:「好好,我寫檢查給你.好了吧?」

  兩個人抽著煙。李澗峰慢慢地就把韓玲的安排說了。

  煙是個好東西,有的時候能交流感情,有的時候又是溝通的潤滑劑,甚至有的時候,它會給人壯膽。李澗峰此刻就是這樣,不抽這支煙,他好像還真張不開嘴。而小陳局長也是,抽著煙,雖然臉繃緊了,但也沒發火。

  「馬小凡剛出來她就知道了,這娘兒們真是神通廣大。」

  李澗峰趁機問到:「她怎麼出來了?沒事?」嘴上語氣平和,心卻坪坪直跳。不禁暗問自己:馬小凡是你什麼人?你慌什麼?那張漂亮的臉蛋在眼前晃了一下.手上一疼,是煙屁股燒手了。

  「認錯態度好,事情又不大,舉報的內容有的屬實,大多的查無實據。咱們還是得為幹部負責。」小陳說著,正色道,「別瞎說去,結論還沒最後下呢。」

  「那,韓玲就回絕了吧.就以馬小凡結論未下為理由?」

  「韓玲是好打發的?我再想想吧。」

  小陳局長說著,拉開抽屜摸出一盒藥,摳出一片吃了。李澗峰歪著頭看,發現是治糖尿病的,不禁一驚:「你怎麼也―」小陳忙瞪眼:「這也別瞎說!別什麼都當新聞發布!」

  李澗峰說:「那你也別瞎吃啊,這藥是吃飯時候才吃的。」小陳說:「中午不是忘了嘛,這會兒想起來了。誰吃飯的時候還想著吃藥。」

  李澗峰忽然有了一種心疼的感覺。他看著小陳局長,看著這個和他在警校睡上下鋪的老同學。他看見這傢伙的警服有些髒了,領口有著一圈污漬,袖口的三粒扣子也少了一粒。忍不住,他就埋怨道:「你幹嗎讓你媳婦出國啊。扔下你一個人,過的日子和田昭昭都差不多了。」

  小陳好像也動了點感情,說:「你以為我樂意?現在上邊對我這種家人在國外的官員可注意了,報上也老罵我們是『裸官』。我他媽的讓我媳婦回國,可她不答應啊……」

  李澗峰無語。他知道,小陳的媳婦不回來是有苦衷的。他們的女兒哮喘病很嚴重.沒有人照顧不行。而也正是因為這種病,這孩子在國內讀什麼也不及格,只好出國。

  而且,由於小陳一向無暇照顧,這個孩子的叛逆心理極強,和小陳這個爸爸形同陌路。說急眼了,往小陳身上吐過唾沫,還用鐵鍋給小陳頭上砸了個大包。

  小陳的女兒都成了局裡的名人了,連老局長當年都沒頭沒腦地罵過小陳:「你個兔息子連孩子都管不了,你當什麼警察?」

  那會兒小陳還是刑警支隊的副支隊長。李澗峰親眼看見,挨了罵之後,關上門,他咬著牙哭。

  窗外的光線暗下來了。現在,天已經黑得很早,才五點來鍾就已經是夜的感覺了。李澗峰站起身來,低聲說:「那,你自己多保重。」小陳點點頭:「知道。干咱們這行的, 自己再不疼自己就沒人疼了。」

  他沒開燈,兩隻手在桌子上摸索著。「找煙?」李澗峰問。小陳卻停止了摸索,說:「不抽了,抽多了嗓子疼。」他站起身,愣了一會兒,突然說:「我看,就讓她韓玲採訪。沒他媽的什麼大不了,我也相信她,知道應該怎麼說。」

  李澗峰點頭,往外走。小陳在他背後又說:「告訴她,不用真名,不許拍照,注意保護個人隱私。其他的,照事實說。我還不信了,讀者會不明白,什麼是公安局的主流。我們全市三千民警,為了老百姓命都不要了,還怕幾個敗類抹黑。還有,巡警六隊,宣傳力度不夠,你得上點心。」

  想起田昭昭,李澗峰還是覺得「敗類」這個詞兒有點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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