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2024-10-04 09:03:19
作者: 張策
新聞發布會還是開了,沒辦法,網上的風暴讓公安局的每一個人都開始感到膽戰心驚。會開的時間很短,僅用了十分鐘。關於謝虹,李澗峰宣布。市紀委高度重視網絡上的揭發和評論,已經委託公安局紀委全面開展調查。關於省人事廳副廳長兒子的案子,他指出,不管當事人有什麼背景和什麼身份,公安機關一定會秉公執法,絕不姑息。
這樣的發布會對記者們來說當然是不解渴的。李澗峰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得出不滿,但他不想多說,也不能多說。發布完畢,他起身往外走,聽見背後有人故意高聲說道:「這樣的官話還不如不說,你們以為老百姓會滿意嗎?」
他一時忍不住了,不顧老丁扯他,轉身又站到了台上。全場一下子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他突然地鎮靜了,把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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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官話,而是一個政府機關負責任的話。我,我們公安局黨委一班人,我們公安局大多數民警,和大家一樣,和廣大人民群眾一樣,痛恨貪污腐敗,痛恨詢私枉法。如果我今天的答覆群眾不滿意,我會一次一次地來答覆大家,直到大家滿意為止。」
說完,站定,坦然直視會場上的人群。人們不作聲,會場一片寂靜。李澗峰轉身就走,身後的寂靜依然。
剛出新聞發布廳的門,調到震動的手機在褲子口袋裡顫動起來。他掏出來一看,是刑偵支隊老馮的電話。
「案子有眉目了?」他接了電話,劈頭就問。
「先別管案子,」老馮急火火地說,「老爺子接了個電話,和人吵了起來,一下子就暈過去了!」
李澗峰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吼一聲:「老馮,我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老傢伙沒完!」
「我自己跟我自己都沒完!你快去醫院吧!」
來不及換下警服,李澗峰開上車就往醫院趕。路上王婉琴也來了電話,說老爺子不要緊,現在已經清醒了。李澗峰掛了電話突然想,為什麼她倒先知道消息而且先趕到醫院了呢?莫名其妙。
趕到醫院,在觀察室門口又惹了一肚子氣。
李澗峰想從在門口站著的一堆人中間擠過去,有人在他身後冷冷地說話了:「警察你就可以耍特權啊?」
李洞峰一驚,也沒看清說話的人,連忙解釋道:「抱歉,我看個急病人。」
「誰家的病人不急呀,醫院都不讓進,你憑什麼進去?」這回看清了,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冷冷的眼神在鏡片後面盯著李澗峰。
李澗峰的火騰地就上來了。可是.看看周圍人明顯偏袒的沉默和年輕人挑釁的目光,他只好咬咬牙,轉身走開。
回到車上,正脫警服,王婉琴的電話又打進來了:「你怎麼還沒到?」李澗峰一下子爆發了:「我讓人家給轟出來了!我這個警察現在是過街老鼠!」王婉琴明顯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說:「算了算了,你上院辦,找林主任,讓他帶你過來。」
「不去!」李澗峰大喊,「我還沒讓人家說夠啊?」王婉琴氣惱地說:「耍什么小孩兒脾氣。好吧,反正老爺子吵吵回家,我們家裡見吧。」
出來得匆忙,李澗峰沒帶便服,他就這麼穿著白襯衣在車裡坐著,呼呼地運氣。天是有點冷了,光穿件襯衣還有些涼。愣了半天,他發動車子拐出停車場,由於打噴嚏,差點撞了車場的門柱。
他回到家裡的時候,還是連連地打噴嚏。前妻瞪他一眼說:「怎麼了?想傳染人家呀?」恍然間口氣竟有些當年的味道,讓李澗峰愣了一下,也差點脫口而出些當年常和對方調侃的話來,一愣之間.才想起現在物是人非,耳鬢廝磨的事兒早已是不堪回首。
趕緊去看父親。老爺子倚在床上,嘶啞著嗓子說沒事,累了,躺一會兒就好,他還得回刑偵支隊去。可是李澗峰從老人的眼睛裡看到了一股怒火,壓抑著的怒火。他小心翼翼地問:「您到底是怎麼了?我聽說您接了個電話?」
「誰告訴你的?嘴真快。」
原來老人接的電話,竟然是那個被扎死的小子的父親,省人事廳的魏副廳長打來的。
「他?您還認識他?」李澗峰很驚訝。
「他當年是我的徒弟,跟我學痕跡。」老頭兒說得輕描淡寫,李澗峰卻恍然想起,是曾經聽說過父親有個學生,後來中途轉行。他想得到,這一定又是個很俗套的見異思遷的故事,沒什麼可多說的。可是世事輪迴.這傢伙卻又以這樣的身份和當年的老師聯繫上了。這個電話的內容可想而知。
「接他的電話,我就想起了謝虹,這兒,就疼。」老人拍著胸口,痛心地說,「當年雖說有點好高鶩遠,可人還是好人啊!是我從基層派出所千挑萬選才調上來的啊!」
老頭兒的聲音低下去了,頭也垂了下來。李澗峰吃驚地叫:「爸?」王婉琴過來看一眼,小聲說:「是止痛藥起作用了,讓他睡吧。你別以為他是好人,沒這個藥頂著他就……」
李澗峰嘆口氣:「麻煩你了。」前妻看他一眼,沒接他的話,把他拉到客廳,才告訴他:「你和你們陳局長通個信兒,魏副廳長給爸打電話可放了狠話了,說是他兒子的事處理不好就別怪他不講情面。好像你們局正和省里要編制?他的話里可是有點什麼意思。」
「什麼玩意兒!」李澗峰罵。
「老爺子還說了,他的模擬大家都認可.可是上檢察院法院不行.所以這兩天大家都上街找目擊證人呢,他說肯定會有人看見什麼的。也就是說,有人可以證明那個大學生應該是正當防衛,當然,可能有點過當。」
兩個人悄悄地在沙發上坐下。老人睡著了,輕輕的奸聲平穩但是顯得有幾分虛弱。他們靜靜地聽著,仿佛一時間都回到了童年。李澗峰記得,父親睡覺總是打蔚的,只是那時的妍聲遠比現在要大得多,而且顯得強壯。母親說,是父親太累了,上了案子就是黑天白天地連軸轉,案子破了就只有睡覺。每逢這時,母親就把小澗峰和姐姐轟得遠遠的,連常來李家玩的小婉琴這時也不許進門了。而那時的小婉琴,天真爛漫,她只覺得李叔叔的呼嚕很好玩。
「那會兒,我愛去你們家聽叔叔打呼嚕。」王婉琴悄聲笑著說。李洞峰看她一眼,也笑:「你呀,什麼事都與眾不同,太特別了。」「你後來不就愛我的特別?」「可再後來你的特別就……」
李澗峰不敢往下說了。.王婉琴也不再接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