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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9:01:01
作者: 張成功
龐天岳感到了肩上擔子的沉重。眼看著自己的部下蒙冤受屈,卻不能阻止悲劇的發生。而這之後的更大悲劇也將會隨之而來,正義和法律面臨著被踐踏、被蹂躪的可悲局面,他必須義無返顧地跟他們較量到底了,畢竟劉振漢已經踏出了一條血路。
他決定先赴北京,再去省公安廳。
走之前他必須先安頓好劉振漢,看守所那個地方就像潘多拉的盒子,關著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隨時都有傷害劉振漢的可能。雖然他為了安全起見,沒把劉振漢放在曹大良任所長的第一看守所,但他也不能不防萬一。想到這些,他摸起電話撥通了第二看守所的所長朱德榮,讓他即刻到局裡來。
去北京的火車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出了,朱德榮仍沒趕到。難道這小子也耍起了滑頭?龐天岳惱怒地罵了一句,拎起旅行箱,匆匆下了樓。
他在公安局大門口迎面碰上了滿頭大汗、騎著自行車的朱德榮。
「怎麼到現在才來?」龐天岳氣呼呼地質問。
朱德榮擦了把汗,氣喘吁吁地說檢察院提審劉振漢,所以來晚了。」
龐天岳皺起了眉頭:「他們提審,跟你有什麼相干?你的職責是看好管好人犯,少管閒事!」
朱德榮苦著臉:「政法委指示,在提審劉振漢時,任何人不准擅離崗位……」
龐天岳勃然大怒:「你是政法委的看守所還是公安局的看守所?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進看守所,誰的話都是他娘的放屁!」
朱德榮額上又冒出了汗:「是,龐局長。」
龐天岳撫著朱德榮的肩膀:「我馬上要出一趟差,多說來不及了。你只記著我一句話:劉振漢也和你一樣穿的是警服,他是冤枉的,你一定要善待他!」
朱德榮點點頭:「我明白了。」
龐天岳拎起地上的旅行包:「我回來的時候要是看見劉振漢少一根汗毛,你這輩子別想太平!」
就在這天下午的5點50分,龐天岳帶著劉振漢整理的關於龍騰集團走私販私拉攏腐蝕幹部集體受賄及有關殺人賭博案的材料和卷宗複印件,秘密踏上了北去的列車……
又破又舊的客車在公路上顛簸,王麗敏擠在車廂的尾部。車子的搖晃震動使她一陣陣翻腸倒肚,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
她上午把劉振漢交給她的材料送給龐天岳,龐局長安慰了她以後,便問她有沒有勇氣幫助振漢。她沒有絲毫遲疑地點了點頭。龐天岳說振漢現在最急需的就是找一位精通法律又能仗義執言的好律師。他認識一個叫汪公的律師,是全國人大代表,以專攻老大難案和冤假錯案聞名。他就住在離天都不遠的珠城,可以去找找他,如果能請他擔任辯護律師是最合適的。龐天岳說,據他所知,汪律師已年近六十,找他的委託人很多,能不能請動他,就看你了。龐天岳說罷,給她寫了封信,又遞給她一本《中華名律師辭典》,說上邊有汪公的介紹,可以看看有個初步了解。她回到家後看了《辭典》上汪公的條目後,便下了去找他的決心。她不知道這一去幾天才能回來,就跟亮亮講要去給爸爸找律師,問他一個人在家怕不怕,亮亮使勁地搖搖頭,說只要能把爸爸救出來,他就什麼都不怕。她給亮亮買了方便麵和餅乾,然後買了張去珠城的車票,擠上了這輛破舊的大客車。
王麗敏強忍著噁心,從包里掏出那本《辭典》,再次細細地看著汪公律師的介紹:
汪公,男,漢族,湖南省沅江市人。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中共黨員,高級律師,珠城市律師事務所專職律師……
他有著「當律師就要當血性律師」的信念。關於律師從業信仰和職業道德,他通過實踐概括為:地獄之門勇直前,惟法惟實反惟權,惟人惟義反惟錢,張揚血性遍人間。
……
王麗敏輕輕合上《辭典》,心裡覺得踏實了許多。劉振漢蒙冤被關押的事她心裡最清楚。此時此刻,對丈夫的怨恨和對聶家的同情已經完全顛倒過來。她不會再只知道流淚,她很清楚關在暗無天日號房裡的丈夫對她的期待是什麼。振漢的話不時地在她耳邊響起:「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總該明白!」是的,她是應該明白了,這是丈夫慘遭暗算為代價換來的啊!她現在只盼著能儘快趕到珠城,找到汪公律師,她就是求也要把他求到天都去!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把王麗敏驚得睜開了眼睛,她挺直身子從窗口望去,心裡不由得一陣激動,珠城終於到了。
王麗敏頂著烈日,在熱氣蒸騰的城市裡奔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找到了汪公律師的家。
當她心情緊張地站在汪公面前時,汪公一句「哎呀,這麼熱的天,快喝口水解解渴」使她評枰急跳的心平緩了不少,燥熱和疲憊一掃而光。汪律師那種對人關心的自然流露,大大增強了她的自信。
王麗敏把龐天岳的信交給汪公,在汪公看信時,她仔細打量著這位很有些傳奇色彩的著名律師。寬寬的臉膛、寬寬的肩膀。雖說年近花甲,頭髮已經花白,但腰板硬實,皮膚白皙,顏面上仍露出彩霞般的紅潤。紅色,記得魯迅先生曾說過,這是忠勇的象徵。
汪公看完信,抬起頭來,面露難色地說道:「小王,龐局長在信里已把你愛人的情況作了介紹,也把案子簡要講了講,可我現在實在抽不開身,無法接受你的委託,請你諒解。」
汪公接著又向王麗敏解釋了他正在為環境污染尤其是水污染的問題奔忙的實際情況。
王麗敏見汪公推辭,而且態度又很誠懇,汗水不覺從發鬂間滲了出來,她顫著嗓音說道:「汪律師,我知道你很忙,這時候來打擾你,我也覺得很過意不去。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找你,求你能幫幫我丈夫和我們孤兒寡母!」
汪公把信折好放在桌上,「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再說,龐天岳局長又寫了信,你丈夫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冤屈。按說,我應該出於律師的職責和道義接受你的委託,但我實在是分身無術呀!」
王麗敏心漸漸涼了,看樣子,請汪公出山希望是很渺茫了,於是,她心一橫,說道:「汪律師,你是法律工作者,我丈夫劉振漢也是法律工作者。他為了維護法律的聖潔,以生命和老婆孩子為代價,同權勢較量,最後蒙冤入獄,你作為一位惟法惟實反惟權的血性律師,能忍心置之不顧嗎?我看過介紹你的文章,這句話給我印象最深,所以,我才抱著希望來找你。當然,你為了解決水污染的事情是很忙,可是社會污染難道不比這要嚴重得多嗎?你在我的心目中不僅僅是位大律師,而且是人民的代表。老百姓現在渴望的就是能有真正的民主和真正的法制,最深惡痛絕的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權力戲弄法律,當官的可以任意胡作非為而無能為力!」
汪公怔怔地看著王麗敏。他被眼前的這位貌似柔弱的女子一番驚天動地的鏗鏘之詞震撼了,雙頰顯得更紅,搓著手,「這……這……」
王麗敏來珠城前複印了一份劉振漢寫給龐天岳的材料,她趕快從包里掏出來,雙手捧給汪公:「汪律師,這是我丈夫寫的有關這個案子的詳細經過,你看過後再說能不能去天都,如果你認為沒有價值和必要去,我絕不勉強!」
汪公不由自主地伸手接過了材料,戴上眼鏡,很認真地看起來。
他被材料深深震動了,臉上時而陰雲密布時而激憤不已,看完材料後久久沒有說話。
王麗敏的心不由懸了起來,睜大眼睛緊盯著汪公,目光里滿含著焦急和期待。
汪公輕輕取下眼鏡,終於緩緩開了口:「真沒想到,離珠城這麼近的天都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觸目驚心呀!以權壓法權大於法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為什麼就不能改變呢?小王,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你說得很對,社會污染比自然污染對人的危害要嚴重得多,我沒有理由不去天都。你先休息休息,我去準備一下東西。」
看著汪公走進內室,王麗敏像虛脫了一般癱倒在客廳的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