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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9:00:57
作者: 張成功
時而如急風驟雨,時而如泣如訴。手風琴聲從董事長室里傳來,在龍騰大廈迴蕩。聶明宇慢慢睜開雙眼。他停下手風琴,擦了一下眼淚。
門突然被人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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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蕾站在門口。她面帶憤怒,雙眼噴火,死死地盯住聶明宇,咬著牙道:「哥哥,你也太卑鄙了!太卑鄙了……可恥!可恥!」她歇斯底里地吼著。猛地衝進來,操起椅子,橫掃著屋子裡的各種雕像。
聶明宇冷冷地看著,不置一詞。
蕾蕾砸得精疲力竭,倒在沙發上痛哭失聲。
王麗敏慢慢走了進來。
聶明宇一驚:「麗敏,你……你有事情嗎?」
王麗敏手裡拿著一頁紙,看了看蕾蕾,然後對聶明宇道:「董事長,這是我的辭職書。謝謝你的關照,再見!」說罷,放下紙便走。
聶明宇跟在她背後喊:「麗敏!麗敏!我會盡力幫助振漢出來的……」
王麗敏轉回頭,淡淡地說:「你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但這些和我還有振漢沒有任何關係!」然後挺胸走了。
聶明宇呆呆地站著。他突然發起狂來,拎起椅子砸向最後一尊雕像。
蕾蕾捂著臉衝出哥哥的辦公室,跌跌撞撞地去市委大樓找父親聶大海。她不顧黃盛的阻攔,徑直闖進了副書記室。
聶大海對女兒的突然到來大感驚詫,但看了看她的神態,便明白了八九分。
果然,蕾蕾開口就說:「爸爸,你放過振漢哥吧……」
聶大海像不認識女兒似的審視著蕾蕾,口氣嚴厲地道:「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你求我放過他,可以。但他能放過明宇嗎?他能放過聶家嗎?」
蕾蕾流出了眼淚:「我可以去求他,真的。爸爸,你把他抓起來,麗敏和亮亮怎麼辦呀?」
聶大海背著手快步來回走:「你求他會有什麼用?明宇的事,大家三番五次跟他談,案子他還不是照辦不誤。有上黨校這麼好的藉口他都拒絕,說明他已經撕下了臉皮,決心跟聶家為敵了,我也只有以牙還牙!」
「爸爸,你不知道。哥哥乾的壞事……」
聶大海揮手打斷,臉陰沉著:「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明宇幹的事情,我全都清清楚楚。包括那個張峰怎麼死的。你爸爸還不糊塗!但是,你能忍心看著哥哥上斷頭台,忍心讓聶家的聲譽就這麼被糟蹋嗎?爸爸既然邁出了這一步,就必須走下去。現在留著劉振漢就等於留下禍根,就會隨時給咱們聶家帶來災難!」
蕾蕾吃驚地看著父親變形的面孔,好像突然間陌生了……
天都市第二看守所。
鐵窗鐵門無情地隔開了外面的世界。
劉振漢呆呆地坐在單人鐵床上,耳邊仍在迴響著亮亮哀哀的哭聲,心裡如針扎般疼痛起來。
沒想到同罪犯較量了十幾年,自己卻成了被關在號房裡的囚犯。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想像著被戴上手銬押進囚車送進監所的場景,當這一切都成為現實並且一一體驗時,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種無奈的恐懼和精神上的摧殘。冤屈和憤怒此時反而不那麼強烈了,只有無邊的黑暗使他產生出一種無法抗拒的壓抑和足以使人室息的孤獨。在這戒備森嚴、哨兵的槍刺不時閃過的鐵柵欄里,生命就像在狂風中搖曳的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人仿佛只剩下了一副軀殼,在這厚厚的高牆裡無望地漂浮。
他不停地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被這黑暗磨損掉意志,現在只是剛剛開頭,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要戰勝聶大海必須首先戰勝自己!
他逼迫著自己不去想亮亮,兒子幼小的心靈承受重壓和被無情地傷害已是不可彌補的事實。他在學校里無疑會因為是囚犯的兒子受到欺辱和嘲弄。但既然自己無力去改變這些,也就只能祈望兒子自強自愛,經受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和日復一日的磨難。
他逼迫著自己不去想麗敏,妻子柔弱的性格儘管他心裡很清楚,也許在無數個這樣的夜晚她只能以淚洗面,可他不可能給她任何安慰,更不可能幫她頂住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地希望妻子堅強起來,帶著兒子在崎嶇坎坷的絕境裡走出一條小路來。
但母親的身影卻在他的眼前越來越清晰了,徇僂的腰背,顫抖的白髮,臉上的條條皺紋就像家鄉的那條瘦瘦的小河,正用渾濁無力的目光竭力向這兒眺望著。他的心便劇烈地撞擊著發悶的胸壁了:他被關押的消息會傳到家鄉嗎?娘能受得了鄉親們那錐子般銳利的目光嗎?把聲譽看得比生命還要重的娘會不會喪失生活下去的勇氣?直到這時,他才又愧又悔,作為娘惟一的兒子沒能在緊張的辦案之餘擠點時間去鄉下看看娘,盡些孝心。他現在最渴望的就是跪在娘的跟前,讓娘用乾枯皴裂的手撫摸一下他的頭臉。
淚水不知何時溢出了他的眼眶,順著臉頰緩緩蠕動。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移向了朝南的鐵窗,那兒便是他家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