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2024-10-04 08:51:49
作者: 張成功
劉躍進開著警車,七拐八轉,好不容易才在一個巷子裡找到名為「好再來」的小飯館。從那低矮窄小的門面和半死不活般昏黃的裝飾燈就可以看出,這是個比大排檔好不了多少的低價大眾店。劉躍進停好車,走進了「好再來」,吳淮生早已在一個角落的餐檯邊等候了。
「你咋找這麼個地方?」劉躍進解開外衣扣子,往凳子上一坐,「像做地下工作似的!」
吳淮生遞給劉躍進一根煙,勉強笑笑道:「躍進,請你多包涵點兒吧,我現在真是請不起你去海鮮樓了。」
劉躍進驚訝地瞪著吳淮生:「你弄得這麼慘呀?」
吳淮生幽幽地嘆口氣,不想再說下去,對老闆喊道:「上菜!上酒!」
飯館小老闆答應一聲,顛顛地擺上了酒菜和兩個酒杯。吳淮生讓他換上倆大玻璃杯,然後抓起白酒瓶,咕嘟咕嘟倒滿。兩杯正好一瓶酒。
劉路進眨巴眨巴眼,拉長聲音問他:「你沒開車呀?」
吳淮生把空酒瓶往牆角里一丟,耷拉著眼皮道:「你給我打電話後我就準備一醉方休,所以沒開車。」
劉躍進眼一瞪:「那我的車……」
吳淮生嘴咧了咧:「你是警車,沒人敢撬,喝醉了咱哥倆正好在裡面睡一夜!」
劉躍進能看出吳淮生的心事很重,公司發展不順利,又和喬小龍分了手,也就不忍再駁他的意。
吳淮生端起杯,和劉躍進「叮噹」碰了一下,一口喝了小半杯。劉躍進慌了,這樣喝法就不是醉的問題了,是玩兒命。他趕緊聲明:「淮生,今天就這一杯酒,多了我是堅決不喝的!」
吳淮生不理他這個茬兒,問道:「你今天不會是單單找我喝酒吧?趁著現在還清醒,有事你就抓緊時間說。」
劉躍進苦笑笑,抿了口酒,然後才慢慢道:「淮生,你和我是髮小是同學;小龍曾經救過我的命,為我申了冤。我從來都是把你們當做我的親兄弟。你和小龍之間的事我聽說了,現在你們哥倆誰是誰非,我不想問也不想弄清楚,就一句話,握手言和,重歸於好,你能答應我嗎?」
「我能答應你。」吳淮生轉著酒杯,眼睛盯著晃動的酒波紋,「但喬小龍能答應你嗎?」
「小龍的工作我去做,相信他能聽進我的勸說。」劉躍進神情顯得自信。
「錯!」吳淮生嘴裡迸出一個字來,「你是枉費口舌,小龍他變了。」聲音有壓抑的惱怒,也有無奈的淒涼。他頓了頓,接著道:「也許是我變了,或者是我們都變了……」
劉躍進從吳淮生的語氣里能聽出事態比自己想像的嚴重多了,心不由得一陣緊縮,於是更感到緩和他們之間關係的緊迫性和重要性。他身子往前傾了傾,懇切地道:「淮生,你是大哥,應該忍讓一些,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
「躍進,你並不了解情況!」吳淮生打斷劉躍進,雙肩劇烈地抖動,「該做的我都做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你還能叫我往哪兒退?我是忍無可忍,讓無可讓啊!」
「如果小龍固執己見,你可以去跟鳳珍嬸子談談嘛。」
「唉,在這種情形下,我怎麼有臉去見鳳珍嬸子,不是往她的傷口上撒鹽嗎!」吳淮生痛苦得臉皺成了一團,「再說了,她是應該信我還是應該信小龍,她是應該維護我還是應該向著小龍?」
「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麼鬧這麼僵?不會僅僅是生意上的原因吧?」
吳淮生又是一聲長嘆:「人學好能很容易找出原因,人學壞就不那麼容易找出原因了。小龍從來都是不把金錢看得很重的人,究竟是什麼讓他中了邪,到現在我都犯糊塗,也許是上天在懲罰我兒時的罪過吧!」
「淮生,你不能再這麼想,如果說罪過,我也有一份。其實真正有罪過的應該是孔勇敢,不是他跺開冰面,一龍叔就不會命喪唐河。」劉躍進提到孔勇敢,頭腦里如電光石火般一閃,脫口說道,「我不能不提醒你,可能正是孔勇敢的陰魂不散,才造成了你和小龍今天劍拔弩張反目成仇的局面!」
吳淮生驚愕了,瞪大眼睛注視著劉躍進,目光里透著不安,也閃爍著懷疑,竟呆在了那裡。
劉躍進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這並不是故弄玄虛,也不是毫無根據的譫語妄言。我因為正在偵查期間,還沒掌握確鑿的證據,所以不好跟你說得太多,但你心裡一定要有數,提高警覺!」
吳淮生回過神來,凝望的神情漸漸又淡漠了,很是無奈地道:「不論是什麼原因,現在探究它都意義不大了,已經晚了……」
「你和小龍之間的兄弟之情難道就挽回不了?我不相信!」劉躍進蹴了礅酒杯,「只要抓住罪魁禍首,真相就能大白於天下,你們就能冰釋前嫌,依然還是兄弟!」
「難啊我的躍進兄!」吳淮生仰天長嘆。
劉躍進見說不動吳淮生,心中不由打起了鼓:吳淮生是個憨厚人,如果他說難,看來還真麻煩。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個神秘的人之所以能在他們之間造成矛盾,說明摸准了他或者他的弱點。在金錢和欲望面前,人性最隱秘最深層的那部分無法言喻的醜陋往往會徹底暴露出來。如果這有縫的蛋在蒼蠅的叮咬病菌的感染下變了質,你就是抓住或拍死蒼蠅,還能有什麼用處呢?吳淮生會保留靈魂里那片淨土嗎?喬小龍能抵禦得住病毒的侵蝕嗎?劉躍進無法做出回答。
這時,吳淮生又端起了酒杯,舉向劉躍進:「不談那些煩心的事了,走到哪兒算哪兒!來,喝酒!一醉解千愁!」說罷,把大半杯白酒一下子倒進了喉嚨里。
劉躍進憂心忡忡地小口啜著酒,默默地仍在思索著縈繞在胸口的難題。突然,他的耳邊傳來「嘎嘣」一聲脆響,他忙抬起頭,只見吳淮生已是淚流滿面,手中的酒杯被他捏碎,鋒利的玻璃片扎進厚厚的手掌,鮮紅的血一股一股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