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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8:51:04
作者: 張成功
劉躍進和馮自強、凡一萍上午下午去了礦辦公樓兩次均未找到侯礦長,問辦公室工作人員,他們說侯礦長沒有丟話,有兩天沒來上班了,可能是身體不舒服在家休息。劉躍進決定到他家去看看。
黃昏時分,劉躍進一行按侯礦長留下的住址進了礦工新村,找到九號樓,摁響了301室的門鈴。不大一會兒,侯礦長的瘦臉從門縫裡擠了出來。他一見是劉躍進等人,立刻拉開了房門。
劉躍進進屋後,環顧四周,很隨意地問:「侯礦長沒去上班呀?」
「這幾天心臟病又犯了,在家休息一下。」侯礦長說著裝模作樣地捂捂胸口,然後讓座。
「心病可要重視啊,應該去醫院好好治一治。心病不去,性命有虞哩!」劉躍進緩緩坐下,話中有話地說道。
侯礦長能聽出劉躍進的弦外之音,痩臉上的皺紋像曬乾的漁網般抖了抖,打著哈哈道:「老毛病了,治不好。劉隊長找我有事?」
「怎麼侯礦長,你把我們托辦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劉躍進很遺憾地扯扯耳朵,「難怪我們一直等不來你的消息!」
侯礦長很一本正經地皺著眉想了片刻,然後作出恍然大悟狀:「噢,你是問那個朱大可的情況吧?看我這記性!」說著有些歉意地拍了拍腦門。
劉躍進不想再看他演戲,直截了當地道:「請你具體談談朱大可是如何進巡邏隊的,介紹人是誰?」
侯礦長做出難受的樣子揉著胸口,哼哼了一會兒,才勉強地道:「介紹他來七礦的好像是礦務局的一位領導,但是誰我還真想不起來了。一個臨時工,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劉躍進明白,對付他這樣久經沙場的人精,必須敲其七寸之處,不然他會無休無止地帶著你兜圈子,於是道:「侯礦長,你再隱瞞下去還有啥意思?如果我們不是考慮你身為一礦之長,不會在這兒跟你談話!」劉躍進的潛台詞很清楚,那就是:我們是給你留後路的,不然也許你此刻已經是在預審室里接受訊問了。
劉躍進的話果然起了作用,侯礦長的手不再揉胸口而是去擦額上的汗了,滿臉驚惶地道:「劉隊長,你這話我、我聽不明白……」
「那好吧,我可以讓你聽得明白些!」劉躍進掏出筆記本,翻開看了看,「10月21日,你給礦保衛科寫了個字條,不僅點明讓朱大可去巡邏隊上班,而且親自任命他擔任指導員;10月底,你親自到巡邏隊和朱大可研究了一個晚上的工作;11月上旬,你數次和朱大可通電話,每次都在10分鐘以上。」劉躍進抬起臉來,盯著侯礦長,「還要不要我全都列舉出來?」
侯礦長臉上的汗涔涔而下,雙手無措地在沙發扶手上蹭來蹭去,自語般道:「礦務局領導安排的人,我自然要和他親近些,這也在情理之中嘛!」
「既然如此重視,又和他親密無間,竟然忘記了那位領導人是誰,侯礦長,這也在情理之中嗎?」劉躍進不無揶揄地質問道。他見侯礦長沉默不語,又加重了分量,「不會是孔令軍副指揮的幽靈給你發了指示吧?」
侯礦長駭然變色。直到這時,他才明確地意識到,劉躍進已掌握了他的隱秘,想滑過去是不容易了。他內心處於極度的矛盾之中,不知該做出何種選擇。
劉躍進雙眼炯炯地逼視著侯礦長,捕捉著他面部表情的變化。
侯礦長突然雙手緊緊揪住了胸口,歪在沙發上,很痛苦地呻吟著說:「對……對不起,我……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咱們改……改日再談……」
劉躍進向馮自強、凡一萍使個眼色,站起來道:「好吧,我們明天再來,你也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他在筆記本上寫了手機號碼,丟在茶几上,加重語氣,「你應該明白,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說罷,和馮自強、凡一萍走出門去。
暮色四合,窗外漸次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侯礦長呆坐在陰暗的客廳里,陷入無法自拔的旋渦里。幾天來,自從他得知劉躍進在礦保衛科和巡邏隊進行調查,就沒有一時一刻安寧過。為了躲避他們,他不敢去上班,困在家裡苦思冥想脫身之計。他心裡很清楚,東窗事發是遲早的事。跟智慧聯繫了幾次,那邊不見絲毫回音,他愈加恐慌起來,不知是該逃走還是該留下。就在他提心弔膽猶豫不決時,劉躍進他們便如他預料的那樣登門敲打了。毫無疑問,他們已經查清了朱永生和他之間的特殊關係,想輕易地搪塞過去幾乎不可能。他橫了橫心,還是向公安部門坦白吧,不能為了死去的孔家父子像費百夫那樣搭進身家性命。想到這兒,他拿起了沙發旁柜子上的電話,摁下了劉躍進的手機號。可未等電話接通,門鈴驟然急促地響了起來,他忙卡下電話,快步走到門後,打開了門。但站在門口的不是他猜測的劉躍進,而是面帶微笑的朱永生。
侯礦長大吃一驚,忙一把把他扯進屋子,顫著聲道:「你、你怎麼敢這時候還來?不要命了!」
朱永生搖搖擺擺走到沙發前坐下,從容不迫地道:「劉躍進出入你這兒,我都一目了然,因為我就在你這樓對面候著呢!別擔心,門外有弟兄望風!」
侯礦長這才稍稍安定了些,頹然跌坐在朱永生旁邊,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侯兄害怕了?聽智慧說你在基建處當處長時撈錢可是挺膽大的!」朱永生邊奚落邊乜斜了他一眼。
「我沒有心思給你開這種玩笑!」侯礦長皺了皺眉,很不耐煩地問,「你來有什麼事?有屁快放,放了就走人!」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朱永生蹺起二郎腿,很悠然地搖了搖,「劉躍進跟你談了些什麼?」他說著眼睛看到了茶几上劉躍進留下的紙片。
「還能說什麼?」侯礦長沒好氣地道,「你心裡還不是一清二楚!」
朱永生終於看清了紙片上「劉躍進」三個字和一串手機號碼,笑了笑隨口道:「侯礦長,你不會做甫志髙式的人吧?」
侯礦長禁不住撇了撇嘴:「你當你們還是什麼仁人志士呀?我為什麼要為你們賣命?」
「侯礦長這麼說就有些不仗義了吧?」朱永生往沙發背上一仰,「當初如果不是孔老爺子,你現在可能還在監獄裡面壁思過呢!」
侯礦長瘦臉皺成了核桃,垂著頭喃喃道:「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這是我應得的報應。」說著,他突然看到了茶几上的紙片,不由一陣慌亂,忙撿起揣進了口袋。
朱永生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眼睛裡凶光倏地一閃。
侯礦長雙手揉著胸口,道:「如果沒有別的事,請你走吧。我心臟有些不舒服,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朱永生放下腿,慢慢站起,「侯兄,請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還望你多多保重!」說著緩緩向門口走去。
侯礦長長長地吁出一口氣,臉上的皺紋也漸漸地舒展開來。
朱永生走到門後,突然轉過身來,手裡已多了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侯礦長。
侯礦長像火燙一般從沙發上跳起,本來就長的瘦臉更長了,結結巴巴地問:「你……你要幹什麼?」
「明知故問!」朱永生一字一頓,「你和費百夫生前是『戰友』,總不能不去照顧一下,但願到了陰曹地府,你們依然還是難兄難弟!」話音甫落,槍便響了。侯礦長胸前頓時盛開出一朵嬌艷的紅花。他一個踉蹌栽倒在沙發旁,雙手緊緊地捂在胸前,弓起雙腿,蜷成了一堆。
朱永生吹吹槍口,往懷裡一塞,拉開房門,不慌不忙地搖擺著走出門去。
侯礦長胸前的血從指縫裡溢出,額上豆大的汗珠順著雙頰深深的紋溝滾動。他伸出一隻手來,夠向旁邊的電話機。但中間有明顯的一段距離。他艱難地向前蠕動,一寸、兩寸……他劇烈顫抖的手終於摸到了電話機。可此時他已經耗盡了殘餘的微弱活力,奄奄一息,根本不可能再抬起身子。於是他憑印象先摁下了免提鍵,長長的蜂鳴聲響起之後,又摁了重撥鍵,一陣短促的撥號聲響過,對方的電話撥通了,僅響了兩下,便響起粗重的男聲:「喂,是侯礦長吧?請講話……」
侯礦長頭一歪,昏了過去。
此時的劉躍進正在礦招待所房間裡和馮自強、凡一萍吃方便麵。他舉著手機,提高聲音喊:「喂,侯礦長,請講話!」
靜默。依然還是靜默。
「號碼不會錯吧?」馮自強不放心地提醒劉躍進。
劉躍進把手機拿下來重又認真看了看,以肯定無疑的口吻道:「絕對不會錯,來電顯示號碼非常清楚!」他把手機舉到耳邊,邊高聲呼叫著邊對馮自強、凡一萍揮揮手,大步走向門外。
警車風馳電掣般撲向礦工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