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厚厚的窗簾遮住了室外的光線，喬小龍窩在總經理室的沙發里，頭仰枕在扶手上，雙眼大睜著，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

  林非兩隻胳膊交叉抱在胸前，邊慢慢地踱步邊不時發出輕輕的嘆息聲。

  「你別走了行不行？弄得人頭暈！」喬小龍沒好氣地說。

  林非在喬小龍身邊坐下，很沮喪地低聲道：「只還有明天一天的時間了，到了期限交不出錢，他們一停工，麻煩就大了！」

  喬小龍沒睬她。這話用不著她講，是明擺著的事。

  「你找鄭莉貸款，那不是自討沒趣嘛，她怎麼可能幫你！」

  「你說夠了沒有？」喬小龍臉色陰沉，聲音也是冷冰冰的，「別再講這些廢話了行不行？」

  

  林非被喬小龍罩著寒霜的幾乎變形的嘴臉嚇住了，頭一低，垂下眼帘，緊緊閉上了口。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喬小龍無動於衷，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

  電話堅持不懈地響著。林非忍耐不住了，起身走到寫字檯旁，拿起了聽筒，問道：「喂，哪位？」

  吳淮生的聲音在寂靜的房子裡清晰可辨：「是林非吧？小龍在嗎？」

  林非忙答道：「在，在。」說著把話筒舉向喬小龍，見他眯上雙眼一副不願聽電話的架勢，只好又把話筒放到身邊，「他剛剛出去，有事需要我轉告嗎？」

  吳淮生提高了聲音：「事情很急，你要馬上找到他，讓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鄭莉已經把貸款的事辦好了，是五百萬！」說罷卡了電話。

  喬小龍沒等林非放下電話，早已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抄起沙發背上的外套，衝出了房門。

  ……

  在鄭莉的幫助下，資金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喬小龍起死回生，大廈的建造順利進行。五層、七層，到第十層時，等待觀望的客戶們便蠢蠢欲動了，畢竟在土木工程沒結束之前的房價要比竣工之後的價格優惠得多。十套、二十套、五十套，銷售部門喜訊頻傳，一樓的門面房已基本售空，商場的鋪位和餐廳的大部也已被人預訂。正如林非預料的那樣，資金的回流為大廈的建設注入了勃勃生機，大廈一天一個髙度，日漸吸引了更多的房客。

  就在這時，香港鑫盛公司的總經理費百夫又來到了淮海。

  喬小龍對費百夫的不講信譽已是深惡痛絕，自然不想見他，便讓阿海出面接待。但費百夫堅持要見喬小龍，數次讓阿海通報。

  林非勸喬小龍最好還是見他一面，因為目前畢竟還打著他們的牌子，弄得太僵會影響大局，而且合同上已註明二八分成，那就必須把那四百萬要過來。喬小龍覺得林非說得有些道理，就勉強同意了。

  費百夫似乎是為了表示歉意或是誠意，親自攜周莎莎來到長江大廈鑫龍房地產公司登門拜會喬小龍。阿海把他們迎進會客室，落座之後告訴費百夫，喬總正在和客戶洽談售房事宜，請他少候。費百夫很清楚這是喬小龍故意在冷落他們，只好干坐在沙發上耐心等候。

  足足有一個小時，喬小龍才在林非的陪同下慢步走進會客室。費百夫忙欲起身寒暄，喬小龍擺擺手道：「請費總不必客套，咱們還是實在些好！」

  費百夫自然能聽出喬小龍的弦外之音，有些尷尬地搓搓手說：「那是那是，咱們之間是不必再要那些繁文縟節，一家人嘛！」

  喬小龍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之後，便來了個先聲奪人，道：「費總這次親自來淮海，是送那拖欠的四百萬資金吧！」

  費百夫乾笑笑，聳聳肩道：「喬總可能對這件事有些誤會。其實這四百萬對於我們公司來說，乃區區小數目。主要原因我現在不妨如實相告。」

  喬小龍靜靜地坐著，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看他能編出什麼讓人信服的假話來。

  「在我們的合作上，我是極有興趣的，不然不會主動跟你們聯繫。平心而論，我費某也是盡了力的。」費百夫繞了幾個彎之後，不得不進入實質性的問題，「可是，就在我們的合作順利進展時，有的董事提出異議，所以無法按約定的時間匯出資金來。」

  喬小龍略略有些訝然地「哦」了一聲，然後問道：「什麼異議？」

  「這不是明擺的事嗎？說到底還是個錢字在作怪。他們認為，二八分成不太合適，比例有些失衡。」

  喬小龍心中的氣「騰」地就冒了上來：王八蛋，真會找藉口，你早幹什麼去了？差點把我推進了深淵！現在我渡過了難關，形勢一片大好，你又想來占便宜，提出什麼比例失衡。滾你媽的蛋，老子現在不缺資金，你要挾不了我！喬小龍想到這兒，壓住心中的火氣，淡淡地問道：「你認為什麼樣的比例才不失衡？」

  「他們提出三七分成，認為這個比例才是最合適的。」

  喬小龍冷冷一笑：「如果你們早些時候提出這個要求，也許我會答應。但現在黃瓜菜已經涼了。我可以明確地答覆你，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費百夫作出無奈的樣子道：「那四百萬資金可能就很難到位了，你是不是再慎重考慮考慮？」

  「不必考慮！」喬小龍站了起來，「我還要明確地告訴你，倘若四百萬資金到不了位，那原先商定的二八分成也就很難成為現實了。因為合同上已經寫得很清楚，就用不著我再多費口舌了吧？」說罷就欲往外走。

  費百夫忙道：「喬總，請您冷靜些，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嘛，不能因為這個影響我們良好的合作關係。」

  喬小龍一字一頓地道：「很簡單，十日之內四百萬資金到位，我們就還是夥伴關係，一切按原先的合同條款執行，否則，一切後果由你們負責！」

  費百夫露出故作為難的表情，雙手一攤：「……你看，這……這……」

  喬小龍已經沒有了和他饒舌的耐心，以生硬的口氣道：「有關問題你和我的助理楊海先生商談吧，我還有事，恕不奉陪！」說罷便大步向外走去。

  費百夫向林非和楊海做了個很遺憾的表示，輕輕嘆了口氣……

  喬小龍在總經理室的高背皮椅上坐下，便打開了電腦，瀏覽銷售部的明細表。林非輕輕走到寫字檯前，不無擔心地說：「小龍，你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喬小龍雙眼沒有移開螢屏，「他們差點兒沒害死我，現在看桃子就要熟了，又想來摘，還獅子大開口，要三七分成，做夢！難怪人說香港是文化沙漠，他連『恥』字是怎麼寫的都不知道！」

  林非用纖纖玉指輕叩寫字檯：「我們是被這個香港佬坑苦了，可是我總怕會惹出麻煩。」

  「麻煩？能有什麼麻煩？」喬小龍不由得抬起臉來，「我們跟他有合同，在法律上是能站得住腳的，他又能鬧騰出什麼浪花來，最多散夥。我們現在資金充足，銷售部報來的表上顯示已經賣了六千多萬的房子，根本就不用怕他們！」

  林非若有所思地道：「商海詭譎，江湖險惡，我們不能不小心些，有些人為了私利，是什麼壞點子都能使出來的。」

  「我們有法律作後盾，就什麼都不用顧忌，至於別人要幹什麼，我們的態度就只有四個字：悉聽尊便！」喬小龍是學法律的，所以顯得很自信。

  「有時候法律並不一定管用。」林非輕聲道。

  喬小龍覺得林非有點兒杞人憂天，太囉唆了，便不想再跟她談下去，目光又轉向了電腦螢屏。

  林非仍不厭其煩地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以後萬一出了問題，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喬小龍不再理睬她，專心致志地看著電腦上的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