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中秋節不知不覺到了。孫鳳珍提前兩天就忙著準備，買了喬小龍和吳淮生最愛吃的菜。因為小龍在京城讀書，有好幾個年頭全家沒能團圓了，所以孫鳳珍對今年的這個團圓節格外重視。

  太陽還高掛在西天，孫鳳珍就開始不停地打電話，催喬小龍、吳淮生趕快回家。

  五光十色、香氣四溢的菜餚已經擺滿了餐桌。孫鳳珍左等右等，仍不見哥倆的身影，心急如火的她不得不在電話里給他們限定了時間。

  先是喬小龍悶著頭進了家門，孫鳳珍被兒子的萎靡之態嚇了一跳，忙上前摸他的頭，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喬小龍有些不耐煩地撥掉媽媽的手，瓮聲瓮氣地說了聲沒事，就窩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不動了。

  不大一會兒，吳淮生也蹣跚著走了進來，孫鳳珍更是吃驚不小，只見他雙眼浮腫，臉色發青，頭髮蓬亂著，領帶歪斜在胸口。她跟他講話，他好像沒有聽到似的，默默地往小龍旁邊一坐，兩眼發直地看著桌上的菜。

  孫鳳珍察覺哥倆精神狀態不對，又不好直接詢問，頗有些忐忑地給他們斟酒。若在平時，哥倆是不會讓孫鳳珍親自為他們倒酒的，可今天竟然絲毫沒有反應。他們對酒倒很有興趣，端起杯就喝，也不吃菜。

  孫鳳珍忍不住了，用筷子「噹噹」敲了幾下菜盤子，道：「你們哥倆今天怎麼了？一個感冒，一個跟著打噴嚏！這大過節的，能有啥不舒心的事？」

  還是喬小龍先醒過神來，他看著吳淮生無精打采的樣子，頗覺詫異，用半是調侃半是譏諷的語氣道：「咦，你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桃花運開的時候，怎麼也成了呆頭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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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淮生苦笑笑，沒有回答喬小龍的問題，卻端起了酒杯，道：「小龍，能陪哥喝杯酒嗎？」

  「沒問題！」喬小龍抓過兩個大玻璃杯，「要喝咱們就用大杯！」

  吳淮生猛地一擊掌：「好！一醉方休！」

  喬小龍倒好酒，心裡卻冷不丁打了個寒噤。從小到大，他跟淮生大哥心心相印，從沒有紅過臉。但今天他卻有了一種距離感，而且現在竟不由自主地對他產生了攻擊或是說較量的欲望。這不能不令他感到一種恐懼和驚悸。

  吳淮生已端起了玻璃杯，大聲道：「來，小龍，哥先喝了！」

  喬小龍猶豫了，禁不住望了望孫鳳珍。

  孫鳳珍對兒子神情的變化並沒在意，但對他的話卻有了濃厚的興趣，於是阻攔住正欲喝酒的吳淮生，有些激動地問：「淮生，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沒有沒有，有了我還能不向嬸子您匯報嗎？別聽小龍瞎咧咧，沒有的事！」吳淮生連忙矢口否認。

  喬小龍有些驚訝地看著吳淮生。吳淮生向他使了個眼色，端著酒杯道：「小龍，你和林非才是正兒八經的事，今天應該把她也喊來家過節的。來，哥祝你們比翼齊飛！」說罷，「咕咚」一聲把酒喝了下去。

  孫鳳珍見吳淮生不承認自己有戀情，也就不再追問了，又關心起喬小龍來，問道：「你和林姑娘的關係是不是確定下來了？」

  喬小龍只好十分勉強地點了點頭，然後一口把杯中的酒吞了下去，頓時，一股又苦又澀又辣的東西在心裡瀰漫開來。

  孫鳳珍喜上眉梢，不停地往吳淮生和喬小龍碗裡夾菜。吳淮生強作笑顏，不時地和喬小龍調侃幾句，心裡卻比黃連還苦。喬小龍一直在心裡納悶，為什麼吳淮生會斷然否認他和鄭莉的事，難道他們鬧了不愉快或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情？

  吃好了飯菜，喝完了一瓶白酒，也品嘗了風味獨特的月餅。孫鳳珍開始收拾碗筷。

  吳淮生悄悄扯了扯喬小龍道：「咱們去院裡賞賞月如何？」

  喬小龍正想要弄清他和鄭莉之間的事，便說：「對對，咱哥倆去賞月，這中秋佳節不賞月算不得完整！」

  二人走出樓門，來到了庭院。只見月華皎皎，滿地生輝。涼爽的秋風徐徐吹來，沁人心脾。苗圃里的一叢叢菊花金黃耀眼，散發著濃濃的馨香。唐河大橋的燈光隱約可見，偶爾傳來幾聲汽笛的鳴叫聲。

  「哥，你今天的精神狀態好像有些不對頭，滿臉的心事，到底怎麼回事？」喬小龍首先打破沉默，試探著問。

  「唉——」吳淮生長嘆一聲，聲音發澀地說，「我和鄭莉完了！」

  「什麼？」喬小龍一驚，「哥，你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啊！」

  「嗨，我還有心情跟你開玩笑，是真的！」吳淮生極認真地說。

  喬小龍的心跳驟然加快了，他竭力控制住激動，以淡然的口氣道：「我不相信。你們昨天還好好的，聽說還遊了小黃山，怎麼說散就散了呢？」

  「嗨，就是在小黃山出了岔子……」吳淮生頓住，覺得這麼說並不準確，又趕緊接著道，「其實我們本來就沒有這方面的緣分，人家從來沒朝這方面想過，只把我當做大哥哥，是我自作多情，想想真覺得丟人！」

  「你是說她本來就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喬小龍不由自主又追問了一句。

  「是呀！」吳淮生禁不住頓足捶胸，懊惱不迭地道，「幸虧沒讓她看出我有這方面的企圖，不然，以後真沒臉去見鄭市長！」說著，他的音調變得淒涼，「我咋也沒想想，能配得上人家嗎？人家研究生畢業，又出國留過學，我小學三年級都沒上完，這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喬小龍望著吳淮生痛心疾首、悲哀絕望的樣子，心裡頗有不忍，於是勸慰道：「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別太小瞧自己，你是淮海市最大私營公司的堂堂總裁，怎麼說也是有名有望有實力的青年企業家，以後找的人不一定就比她差。」

  「唉，還找啥找！我已經打定主意，這輩子就天馬行空了！」吳淮生仰臉遙望著夜空。

  喬小龍心裡很不是個滋味，不由問道：「哥，她在你心裡就這麼重？」

  吳淮生凝視著摧璨的星河，銀色的月光染亮了他稜角分明的黑紅臉膛，目光里流瀉著聖潔的神往之情，嘴角嚅動著輕聲道：「小龍，你知道哥長這麼大並不懂得男女之情，心裡只裝著你和嬸子。可自打見到她，我就深深陷了進去，再也無法割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如果讓我在她和公司之間選擇，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說著，兩滴清淚從眼角滾了出來。

  喬小龍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痛苦頓時如毛蟲般齧咬著他的每一根神經，月光和秋夜裡庭院的景物都在他眼前顫抖搖晃起來。他不知該對淳樸忠厚的大哥說什麼才好。

  吳淮生低下臉來，看著喬小龍又接著道：「可是小龍你放心，我不會勉強別人也不會勉強自己，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你和林非之間應該不會存在這些問題，她也是個很優秀的女孩，我真心希望你們早點結合，能快樂幸福！」

  「可我愛的是鄭莉！」喬小龍幾乎就要脫口喊了出來，但話到嘴邊，他又強自吞了回去。在這種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會深深地刺激大哥，對他造成更大的精神傷害。然而他的話卻使喬小龍心裡翻騰開了：大哥說得對，不能勉強自己，這的確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林非對他的愛，他只能表示感激，但絕不能接受，更不能強迫自己同樣付出，否則，不僅是對自己不負責任，對別人同樣也是不負責任。一時糊塗就會鑄成終生大錯，昨天酒後發生的事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化解開。想到這些，他不由得痛恨起自己來，其實自己並沒有看到鄭莉跟淮生大哥如何如何，完全是自己在胡猜亂想，她從國外冋來，極有可能是從淮生大哥那裡聽說了他和林非之間的事，產生了誤會，才一氣之下不願見他，這恰恰正說明她還在愛著他，不然她又何必如此惱火呢？戀情不在友情在嘛，他們畢竟還沒到反目成仇的程度。

  想到這兒，喬小龍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覺得應該再問問淮生大哥她有沒有談過感情方面的事，尤其是她因為什麼不能和他相愛。於是道：「哥，難道她就一點沒有看出你對她的一往情深？她是什麼原因不願意跟你建立戀人關係？是不是她已經有了男朋友？」

  吳淮生未假思索地就把他們到小黃山拜佛抽籤，祥明師太如何為她解字析義，她的情緒如何在這之後突然變化詳細敘述了一遍。

  「如果箴語上這麼說，那她沒告訴你是否有男朋友？」喬小龍有些忐忑不安地又問道。

  「現在想來，我就什麼都清楚了。她肯定有個相愛很深的人，可能有些波折，但馬上就能雲開霧散了。不然，她怎麼可能會這麼激動快活！」

  「你沒問她這個人是誰？」喬小龍既心驚肉跳，又充滿了期待。

  「後來我就心亂如麻了，根本就想不起來去問這些。再說，這是她的私情，我問也不合適。」吳淮生說著，有些索然無味，拍拍喬小龍的肩膀道，「好了，不談這些讓人心煩的事了，咱們進屋吧，陪嬸子說說話。」

  喬小龍跟在吳淮生身後，邊走邊琢磨著：是不是再主動跟鄭莉聯絡一下，最好能見個面，好好地溝通溝通，也許他們真能像箴語上所說的「日升雲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