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2024-10-04 08:31:50
作者: 楊東明
阿蓬山腳的林木,高大葳蕤。一陣陣山風掠過,草伏樹搖,便可以看到無數長戈旗旌。
郢人的隊伍正緩慢有序地向阿蓬山寨進擊,鳥形旗下的主帥一邊督促著隊伍行進,一邊狐疑地四下觀望。
自從那天在阿蓬山寨與蓬蜒交手,敗陣而退,郢人的主帥便命令部下重新集整隊伍,紮營據守,他揣測蓬蜒必乘初勝之勢,以攻為守,衝下山來。誰知一等再等,卻並不見一兵一卒來襲。這著實令郢人的主帥疑竇大生,鬧不清蓬蜒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主帥新增援兵,旗鼓再整,於是決定還是殺上山來,與蓬蜒決一雎雄。
然而,餘悸猶存,主帥不能不小心翼翼c忽有塵土揚起,探卒急報:「主帥,東坡的密林中,有異動!」
主帥大叫:「傳我的命令,全軍停止進發——」
郢人的隊伍即刻停頓不前。山谷里,回聲般地傳響著主帥的命令停止進發停止進發停止進發」……
主帥登上岩石觀望,果然看到東面的山坡上,草叢樹枝翻搖如浪,隱隱地似有許多黑影在竄走。
稍後,探卒再報:「主帥,方才東坡的樹林中,是受驚的野豬群在奔逃。」
主帥勃然大怒,揮劍將探卒砍翻:「傳我的命令,即刻進發!』』「即刻進發」,「即刻進發」……命令又如回聲般在山谷間傳開。
敖派駐左寨的部卒被狻猊的部將消滅了。
左寨里狻猊的一員部將把敖的那副黑藤甲高高揚起,激昂慷慨地向圍集在四周的人們疾呼:「……你們大家知道什麼是背信的叛逆,什麼是棄義的奸賊嗎?那麼,你們就來瞧瞧這副藤甲吧。這藤甲的每一條每一絲都是用卑鄙和無恥編就的;這藤甲的每一塊每一片,都是用醜惡和陰謀染黑的!、「這黑藤甲上,隱藏著金環蛇的牙這黑藤甲上,嵌掛著野山蜂的刺。它標明了敖的狡詐。正是敖,而不是別人,用這副藏著毒釘的黑藤甲,怯懦而狡詐地謀害了我們跪拜的天神之子,那給我們帶來狩獵的野羊,給我們帶來種植的谷黍,那無所不能,無往不勝,我們的林中之光,我們的峽中之風,我們的雨中之雷,我們的霧中之陽,那百王之王,百首之首——我們的溪主,狻猊!
「如今,山火在腐葉下燃起來了,山洪在群峰中吼起來了;向敖討還血債,以天神和正義的名義!」
整個左寨變成了一個被人攪擾的野蜂窩,人們氣勢洶洶,躁動不寧。紛紛舉揚起銅劍銅戈,仿佛用同一個嗓門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吼叫。
「向敖討還」
「以天神……」
「以正義……」
正義之師開拔了。
精壯的男人之後,緊隨著同仇敵愾的婦女、老人和兒童。右寨里,同樣是群情激憤。
敖的一員部將把敖的血衣揮舞起來,猶如揮著一面暗褐色的旗幟。
「……如果有一天,阿蓬溪所有的江水都泛濫到了山頂,那麼泛湧上來的必定全都是怨恨的血如果有一天,阿蓬山上所有的鳥都飛出了樹林,那麼飛撲出來的必定全都是復仇的心!
「善良的人們啊,睜大你們的眼睛吧,是猊狻和他的走卒們殺竄了我們擁戴的天神之子,我們那慈愛的旱之雨,我們那寬厚的澇之晴,我們那仁祥的夜之火,我們那慷慨的航之風,我們的威中之威,勇中之勇——我們的溪主,敖!
「阿蓬山上的每一條樹枝都彎成長弓了,阿蓬山的每一根毛竹都化為利戈了,虎已經出了穴,瞵已經離了洞:向狻猊討還血債,以天神和正義的名義!」
整個右寨都震怒了,吼叫聲猶如雷霆滾滾,把那些瑟瑟的樹葉都震得簌然飄落。
「向狻猊討還……」
「以天神……」
「以正義……」
正義之師開拔了。
同仇敵愾的婦女、老人和兒童緊緊追隨在精壯的男人之後。
整個阿蓬山都變得躁動不安。
色彩斑斕的虎豹果真從洞穴中走出,它們惶然地四下張望,不時向天空發出幾聲困惑的嗥叫。或粗或細的蟒蛇果真從草叢裡爬出來,它們有的躥上石崖,有的盤緊樹枝,焦躁不寧地吐縮著如火的信子。野羊成群地在山林間跑動,時而奔向東,時而又折回向南。
整個阿蓬山上所有的鳥果真都飛出了樹林,無數的鳥翼呼拉拉拍打著展開,遮天蔽日。天變得像有濃雲籠著,暗淡得猶如黃昏。
悽厲的鳥鳴無處不在,仿佛有數不清的厲鬼扯尖了嗓門在嚷。郢人的主帥仰起臉,茫然地望著天。忽然有東西從天而降,落在他的臉上。他用手去抓,原來是一攤黏糊糊的鳥屎。
探卒氣喘吁吁地奔來跪報:「主帥,山上的阿蓬部族殺下來了!」
主帥冷峻地問:「看清了,這次不是野豬群?」
「不是野豬。山左山右,都是他們的人!」
主帥擺擺手:「傳我的令,停止進發。各隊布陣,準備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