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08:31:04 作者: 楊東明

  人有預感。那天我上班的時候,已經走出了門,又回來換下來自己的白裙子,換了條黑長褲。我不知道為什麼,老覺得那裙子會弄髒。

  騎車過了十字路口,斜刺里衝過來一輛自行車。騎車的女人一邊驚叫,一邊飛快地往我車上撞,我捏了閘,下了車,她卻撞上來。撞翻我,也撞翻她自己。

  站起來,發現膝蓋處磨了個洞。幸虧沒穿那白裙子。

  到辦公室坐下剛剛幾分鐘,說是有人來找我,想和我單獨談談。

  她們一進辦公室門,我就愣了。憑著看照片的印象和一種直覺,我知道面前這個年輕婦女就是「舊房子」的夫人,叫什麼劉芬的。旁邊那個老女人,眉眼嘴角都和劉芬相似,整個一乾癟萎縮過的劉芬第二。

  「您是屠晴同志嗎?我是……」

  我的腦子裡轟轟響,什麼也聽不進去,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動,像是在吃力地嚼一塊老牛筋。

  

  待她終於停止咀嚼,我只弄明白了一件事:她是劉芬,那位是她的母親,她們想找我談談,弄清一些事情。

  我警覺地告訴她們,我從來也不認識她們,甚至也沒聽說過她們,當然也就根本不可能了解與她們有關的什麼事情。

  劉芬挺懇切地說:「這事情與我丈夫有關,直接關係到他的聲譽。作為妻子,我只想維護他,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一剎那間,我竟有些猶豫。或許,我真該幫助她,以對維護他稍有裨益。但是,很快我就謹慎起來。「你丈夫的聲譽,你作為妻子當然應該關心。但是,很抱歉,這與我沒有什麼關聯,我看不出有什麼必要,應該為此花費我的時間。」

  這時,她的母親開始插話了:「你放心,我的女兒和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我們都注重做人的教養。我們只是想和你談談,沒有任何其它的用意……」

  我想:她們會有什麼用意呢?

  她們說,這裡不方便,最好到她母親的辦公室去,那是個單間,很安靜,離這裡不遠。

  的確,這裡不安靜。有人來來往往的,開始注意這裡了。

  火,最好不要在自家門口燒。

  去就去,她們又能怎麼樣?

  既然不遠,就不用騎車。然而,走了很久,才走到。

  這地方不像機關,圍牆很高,院子很深。高大的房屋都安著大鐵門,像是倉庫。

  她母親在倉庫工作?

  一排平房,依舊看不到人。劉芬說:「這就是我母親的辦公室。」

  我們走進去,門「咣」的一聲反鎖上。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們已經變了臉。

  「媽的X,小破鞋!說,你是怎麼勾搭我丈夫的?」

  劉芬叉著腰,跳到我面前罵。她母親則在一張桌子後面坐下,鋪開紙,拿起筆,儼然是法庭的書記員。

  桌上有收錄機。顯然一切都早已備好,我落人了圈套。

  我竭力鎮靜,質問她們:「你們這是幹什麼?對不起,我得去上班。」

  她們立刻跳上來扭住我。「想逃?媽的X,今天你跑得出去嗎?」

  我只好笑笑回來坐。

  「告訴你,我丈夫已經承認錯誤,把什麼都講了。現在,就看你的交待,看你的態度。態度好了,我們可以保密,不給你們單位說,不給你處分。態度不好一-」

  我撒撇嘴。這麼拙劣的訛詐術,「舊房子」要是講了,你們還用得著在這兒大動干戈嗎?

  不管她們說什麼,我只重複一句話:「你們這是非法拘禁,讓我走!」

  收錄機和紙筆都白準備了。

  眼看已經到了中午,「受過高等教育」的母女倆窮凶極惡地撲上來又抓臉又扯頭髮:「說!說不說你——」

  「這是,野男人給你買的吧?」

  她們扯斷手錶鏈,抓走了我的手錶。

  「這也是,他媽的,還是金的!」

  她們拽下了我脖子上的項鍊。

  閃光燈一亮,她們給我照了相。

  我知道,這都將成為物證。

  在她們面前,我沒有哭。給「舊房子」打電話,一聽到他的聲音,我落淚了。

  見到他,我第一句話就是:「『舊房子」我現在知道了,你過去為什麼常常一個人到咖啡館去枯坐。」

  他嘆了口氣:「別說了,她們怎麼做,我都能想像得到。她們也給我備了紙,備了錄音機。她們也說你都交待了,要我坦白從寬。」「你怎麼講?回頭是岸了嗎?」

  「『這樣鬧,咱們只好分手。』我就是這句話。」

  我的心裡一陣激動,我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道耀眼的光帶。我知道,我真自私。

  「鬧了嗎?她們「天翻地覆慨而慷。你的手錶,你的項鍊,你的照片,都交給了我們單位的領導。她還在我們單位門口開了演講會,要做到家喻戶曉,人人皆知。那位岳母大人風塵僕僕,走遍了婦聯、公安局、司法局、(道德與法》編輯部和省、市有關領導的家門。要他們批評我、幫助我、挽救我,以我為戒,拿我做典型……總之,我很風禿了一回,「舊房子」故作輕鬆地聳聳肩。

  我為他難受極了。

  「這樣也好,我搬到了辦公室去住,只等著她們來談判離婚的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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