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衛星墜毀

  今天，宰毅叢顯得少有的輕鬆，他坐在原齊嘯天的辦公桌旁，又一次把這20多天時間所取得的成績理了一遍：一是發射中心的陣線已經涇渭分明。二是把「兩個相當成問題的人」齊嘯天和賀志奇揪了出來，材料已上報。三是召開了發射中心的黨代會，選舉產生了新的黨委和常委，侯智真為黨委書記，凌利峰為副書記。邵紫荊和那大泉均進常委。四是任命凌利峰為發射中心司令員，侯智真為政委，孫浩成為副司令員，英勇颯鏑為副政委，邵紫荊為政治部主任，那大泉為發射團副團長。五是「批林批孔」宣告勝利結束，「批辦」也完成了歷史使命。六是國防科委檢查組的任務順利完成，並給每個成員嘉獎一次，已打發他們陸續回京。七是江青表揚了他，任命他為國防科委任副主任，讓他儘快回京履新赴任。八是返回式衛星重新進場，符合上級「抓革命促生產」的要求。他站起來，想想也沒有什麼事了，就等著回京走馬上任。就在此時，那大泉來向他報告了返回式衛星進場測試的情況，並說過兩天就發射。聽到這條消息，他決定到發射現場進行最後一次督戰，看看凌利峰這位新司令是否勝任發射總指揮的角色。

  在邵紫荊和那大泉的陪同下，宰毅叢有說有笑地走進發射場，圍著運載火箭和衛星，從塔架一層到七層，從場坪到測試間，轉了個遍。那大泉用極其精準的語言給他講解，宰毅叢卻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東西南北。當聽到下達「30分鐘準備「口令後，他們才走進地下室。

  待宰毅叢坐定後，那大泉懾手懾腳溜了出來。過去，他作為衛星中隊的幹部，在發射的最後時刻，均定位在地下室，只能聽到「點火」、「起飛」的口令聲，卻從來沒有親眼看過火箭起飛的壯景。今天，他這個發射團副團長要把自己當成一個不受任何約束的人，找個最佳位置，美美地欣賞一番衛星升空的壯麗景觀。

  

  那大泉爬上地下室頂部，站在15米高的土包上，朝發射場望去，卻發現火箭衛星被發射塔擋住，效果不佳。他迅速奔下土包，跨過鐵道線，穿過一片空地，鑽進左邊一片楊樹林，快步走到距離火箭30米的樹林邊緣。他停下腳步，仰望近在咫尺的運載火箭和衛星。雪白的運載火箭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一根頂天立地的擎天大柱，又像一把直刺蒼穹的利劍，更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大美女。對，越看越像美女。火箭頂端的銀灰色整流罩猶如美女的備雷帽，火箭中部的四道紅白相間的圖案宛如美女的寬腰帶，下面幾條墨綠色的條紋如同美女的花裙……

  「太美了！」那大泉陶醉地說了一聲，又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幾步。他瞄了一眼剛才還人來人往的發射場坪，現竟空無一人。他知道，最後清場十分嚴格，任何人都不能在發射場兩公里以內停留。而他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成為無人區內欣賞發射美景的唯一一人。

  正當他優哉游哉遐想之際，忽見運載火箭尾部噴出一股強烈的火焰，直擊那大泉的眼球，把他的眉毛頭髮燒得捲曲起來。接著一聲巨響，如山崩，如地裂，一股巨大無比的氣浪，把他重重地震倒在地……

  「起來了，起來了！」

  那大泉揉了揉被震得發木的腦袋，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

  運載火箭徐徐飛離發射塔。只見潔白的火箭下面，噴著紅紅的火舌。火舌越拉越長，在蔚藍天空的襯托下，色彩斑爛，多姿多彩，有灼熱的白色，有美麗的紅光，有晶瑩的閃亮，還有橘黃色的邊緣……

  「拐彎了！」

  那大泉忘乎所以地高聲喊叫，一邊拍著手，一邊又向前走了幾步……

  「不好了！」

  火箭扭起了秧歌。朝上，朝下，又朝上，又朝下……

  「砰——轟！」

  運載火箭在空中折斷成兩節，第二級朝東南方向飛過去，第一級燃起大火直衝他的頭頂砸了下來……

  「噴水消防！」

  新上任的凌利峰司令員下完口令後，也來不及換掉工作服，就第一個衝出了地下室，並指示緊隨其後的試驗處商處長：「命令發射團警戒殘骸，命令攝影室拍攝現場。」

  凌利峰抄近路跨過鐵道，繞過導流槽，從發射場東南側走過來。突然，他聽到了樹林裡傳來一陣微弱的呻吟聲。

  「誰？」凌司令喊了一聲。

  隨後趕來的袁友方、孫浩成、宰毅叢、邵紫荊走近一看，只見地上趴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一條腿不知飛到那了，地上流了一大灘血。袁友方吃力地把那個人翻過來，驚叫了一聲：「那大泉！」

  凌利峰命令袁友方：「快叫人搶救。」

  宰毅叢看了那大泉一眼，皺著眉頭，嘆了口氣，悄悄地問邵紫荊：「他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

  「難成大器。」邵紫荊搖了搖頭說，「還能搶救過來嗎？」

  宰毅叢又折回頭看了那大泉一眼，痛心地說：「夠嗆。不死也是個殘廢。」

  錢學森、侯智真、英勇颯鏑、任光敏等人也上來了。他們徑直走到一級火箭殘骸旁邊，看到一級火箭貯箱裡的推進劑還在往外流淌，發動機摔到了七八米遠的地方，電纜、管道、蒙皮散落一地……

  宰毅叢看不懂那些東西，但他清楚，一切都完了，這比一支槍、一門炮不知複雜多少、貴多少……他正要往前走過去，侯智真一把拉住他，說推進劑有毒。正說著，跑步過來四名戰士，用白布條將殘骸圈起來。

  錢學森望著殘骸，感嘆說：「真是萬幸！要是拐彎前爆炸，整個發射塔、發射台就全完了。如果兩種推進劑混合到了一起，爆炸威力比現在要大十幾倍，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又朝東南方向二級殘骸落點走去。宰毅叢看到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殘骸碎片。他想問任光敏，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他怕別人笑話他不懂。

  距離一級殘骸大約200米，宰毅叢看到了一堆殘骸。他想這大概就是二級火箭了。錢學森、凌利峰、任光敏等人在白布條外面一邊看一邊議論：

  「二級炸得比一級厲害。」

  「因為二級飛得比較高，兩個推進劑箱體都裂開了，因而爆炸威力比一級的大。」

  「殘骸分布也大。」

  「主發動機飛得到箱體以外10多米遠。」

  宰毅叢突然發現了一個奇特現象，忍不住問道：「怎麼殘骸裡面還有磚頭瓦塊呢？」

  凌利峰扭頭對他說：「這裡是廁所，二級掉下來剛好把廁所炸飛了。」

  宰毅叢伸了伸舌頭，心想真厲害呀。宰毅叢接著又問：「到底是火箭的問題，還是衛星的問題？」

  孫浩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好心（星）遇到壞蛋（彈）了！」

  凌利峰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好星壞彈？都完蛋了！」

  錢學森四處張望，問：「衛星呢？」

  「衛星掉那邊了。」商處長向南邊指了指。

  錢學森、凌利峰、侯智真、宰毅叢、任光敏、孫浩成等人繼續朝前走去，不一會就看到了摔得面目全非的衛星殘骸。

  「他奶奶的，差四五米就砸到偏二甲肼庫房。多懸啊！要是掉到庫房爆炸，不知要起多大的火喲！」凌利峰正說著，看見衛星旁邊的電纜還在著火，周圍幾棵駱駝刺也燃了起來，便大聲叫喊，「消防車呢？消防車快過來。」

  宰毅叢一看急了，上前伸腳就想踩滅它。就在他出腳的瞬間，凌利峰一把拉住，說：「別踩，要出事的。」

  宰毅叢一愣，瞪了一眼凌利峰，說：「這還能出啥事嘛！」

  凌利峰還了他一眼：「現場的空氣都瀰漫著推進劑蒸汽，連你的衣服褲子裡都有。你要是一踩，立即會把你燒著的。」

  宰毅叢一聽，頭皮陣陣發麻，心臟砰砰亂跳，心想這個鬼地方也太可怕了。三十六計——走為上，明天打道回京，趕緊到國防科委赴任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