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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因禍得福 29.賓戈明:我受到了降職處分

2024-10-04 08:22:31 作者: 劉慶貴

  2001年1月16日上午,「神舟二號」飛船在軌運行七天後,於內蒙古四子王旗阿木古郎草原返回著陸。下午,發射測試站召開任務總結會,卜溪望站長總結了這次任務中的經驗教訓,表揚了好人好事,批評了任務中出現問題的單位和人員,批得最厲害的當數活動發射平台碰撞事故,最後宣布了對事故責任人的處理:基地給予站長卜溪望記過處分,給予參謀長花三堅記大過處分,給予賓戈明降職處分。

  這對賓戈明又是重重一擊。處分他早就想到,但如此之重卻從未想過。會後卜站長單獨找他開導一番。當時賓戈明頭脹得像斗大,兩耳嗡嗡響,卜站長最後問他有何話要說,他楞是沒聽清。卜站長連問三次,他才轉過神來搖搖頭。賓戈明能說什麼呢?他不想在領導面前說想不通,更不願意違心地說想得通。從站長辦公室走出來,他又重新審視了自己的一生:童年時像所有新中國兒童一樣,在陽光下茁壯成長;上學時一路順利,從小學、中學、大學一直讀到博士;畢業後回到了生於斯、長於斯的東風航天城。作為東風發射基地的第一個博士,他處處嚴格要求,在發射場建設中,扛電纜,鑽地溝,戰士身上有多少油污,他身上就有多少污漬。當副營長後,積極配合營長工作,出主意,想辦法,以身作則,把單位搞得井井有條,樣樣先進,處處領先。為了事業,連自己愛情也犧牲了,到頭來得到了一個非常嚴厲的處分。本來那個項目就不應該做,過去也沒做過,你們站領導為什麼非要做呢?智者千慮,還有一失,何況我又不是神仙。

  賓戈明越想越窩火,連晚飯也不吃就溜了。他走過衛通橋,回到了一號院父親的家。到家一看,父親不在,他轉身又走了出去,漫無目的走向東風廣場。廣場上,一群穿著紅衣綠襖的大媽,正在盡情地跳廣場舞。再往前走,又見一幫中老年人穿著絲綢拳服專注地打太極拳,他們人老心不老,腿腳矯健,精神抖擻。他無心欣賞,繼續西行,突然想到該看看妹夫,隨即朝513醫院走去。進到病房,看見妹妹正在和韋保家說話,立即喊了一句:「保家,你好!」

  韋保家沒有回應。

  「保家還沒醒嗎?」賓戈明剛才聽見妹妹對韋保家說話,還以為他已經甦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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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蘇壁月嘆了口氣,「快50天了,還是沒有反應。柯院長叫我天天都要和他說話。」說完,她又大聲對著韋保家說,「保家,你聽到沒有?你睜開眼睛,看看誰來看你了?是戈明,戈明來看你了。」

  「保家,我是賓戈明,看你來了。你聽見到了嗎?」賓戈明對著韋保家連續大聲地呼喚了幾遍,韋保家還是毫無反應。最後他放低聲音對妹妹說:「我受到了降職處分。」

  蘇壁月臉色驟變,驚嘆說:「這麼重呀!」

  賓戈明說:「我也沒想到。」

  蘇壁月擔心地望著哥哥說:「你可要頂住喲!」

  賓戈明苦笑地說:「不會自殺。」他扭頭望了韋保家一眼,「和妹夫相比,我這點事也就是小菜一碟。壁月呀,你實在忙不過來,就叫站里派人來幫忙嘛。」

  「別人也幫不上什麼忙。說句不好聽的話,他現在就像死人一樣。不過,他的器官還挺好,各種功能也正常。醫生說了,也沒什麼特效藥,要想他醒過來,一是保證他的腑臟功能正常,二就經常和他說話。我現在天天來三趟,也讓保家爸爸媽媽經常過來和他嘮叨上一個小時。」蘇壁月抬頭望著哥哥問道,「你說他會不會成為一個植物人呢?」

  賓戈明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會,絕對不會。」雖然他不知道結果如何,但他必須如此回答。

  「我想也不會。他一定會醒過來!」蘇壁月的眼睛閃爍著一種永不放棄的光芒。停了一會兒,她又關切地對賓戈明說,「任務完了,也該想想你個人的事了。」

  賓戈明咧著嘴苦笑說:「這時候誰會要我這個降職的人呢!以後再說吧,反正已經耽誤了。」

  「你又不是故意破壞,更不是貪污偷盜道德敗壞,哪有什麼影響?」蘇壁月勸他,「還是讓爸出面幫你找吧。」

  賓戈明說:「你不是說自己的事自己作主嗎?」

  蘇壁月瞅了他一眼,說:「反正得抓緊,別稀里馬哈的。」

  「明白。」賓戈明說完,告辭了妹妹妹夫,又漫無目的地走向南環路。此時正是寒冬季節,路上行人極少,路兩旁的樹木雖然還能看得出枝繁,但卻不見了葉茂,厚厚的葉子堆滿了水溝和樹叢。賓戈明又想著妹妹剛才的忠告。是該找個對象了,媽媽的逝去已經失去了母愛,現在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想著走著,不知不覺又繞回到父親的家。

  進屋後,父親還是不在家,公務員說打網球去了。自從媽媽走後,爸爸開始上網,找網友聊天,遭到弓司令一頓臭罵,網也被弓司令封了一段時間。此後,他的「網友」已經不是網上之友,而成了「網球之友」。

  賓戈明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腦,點出徵婚網頁,「中國紅娘」「世紀情緣」「速粘速結」一一映入眼瞼。他點擊了一個名叫「趕集吧」的網頁,立即蹦出一位衣著暴露的黃髮女人,擠眉弄眼地向他招手,還怪裡怪氣地說:「想找我嗎?來趕集吧!」

  「什麼玩藝兒!」賓戈明一看那個妖女噁心樣,非常掃興地罵了一句,隨即下線關機走人。

  賓戈明懶懶地走出門外,恰遇父親回來。

  「爸!活動完了。」

  「打完了,出了一身汗。天冷,球彈跳不起來,特費勁。」

  「爸,你要量力而行,別累壞了。」

  「沒問題。今天和熊學鋒、韓薇笑他們打,韓薇笑還說我是60歲的年齡,30歲的心臟呢。」賓雪松說完哈哈大笑。

  賓戈明一看父親如此開心,受處分的事要不要告訴他呢?告訴他得到的回饋不是幾句大道理,就是沒完沒了的說教,說不定還得挨一頓訓。想到此,他轉換了話題,說:「爸,只要你身體好,我們就省心了。沒什麼事吧?我回單位了。」

  「等一下。」父親叫住了他,「壁月跟我說,你該找對象了。有什麼考慮?」

  兒子搖了搖頭。

  「要幫忙嗎?」

  「不用。」

  「那你想怎麼辦?總不能不結婚吧。」

  賓戈明嗆了父親一句:「急什麼,順其自然。」

  作為基地常委,賓雪松早就知道兒子受處分的事了。作為父親,他當然不希望兒子受處分,很同情他初出茅廬就遇到這樣倒霉的事。但他更懂得,干我們這行的,工作做好了屬於責無旁貸,一旦有了失誤,特別是那種影響發射成敗的失誤,不管是誰都要毫無例外地承擔責任,受到懲戒。他多麼想讓兒子能順利調整好心態,儘快渡過這段難熬的日子啊!兒子已失去母愛的安撫,我這個當父親的能做點什麼呢?不疼不癢的勸慰起不了什麼作用,而一句不合時宜的語言說不定會增添兒子更多的煩惱。

  「我走了。」兒子望了一眼父親,扭頭朝東走去。

  賓雪松站在門口,看著兒子邁著沉重的步伐漸漸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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