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聶帥囑託

  1966年10月27日3時35分，穆秋勝又一次來到11號掩體向首長匯報：「遙測膠片判讀完畢，飛彈參數完全合格。下步將按計劃進行加注。」

  聶榮臻聽了後，對飛彈的高質量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但只持續了幾秒鐘即收斂起來，隨後詢問了天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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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速6米∕秒，雲量5成，能見度10公里。」

  聶榮臻又一次讓平愛章詢問彈著區的天氣情況。當得知彈著區風力已經減小時，聶榮臻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徵求了錢學森、黎覺星等人的意見，大家都表示同意按計劃往下進行。聶榮臻拿起直通北京電話，向守候在北京指揮部的周恩來總理作了匯報。

  周總理聽完匯報後，高興地對聶榮臻說：「幹得好。我已經報告主席，主席非常高興地說了八個字：古今中外，前所未有。我再送給你們八個字：安全穩妥，準時發射。預祝你們成功！」

  聶榮臻對著電話，堅定地表示：「請總理放心，決不辜負黨中央和毛主席的囑託！」

  聶榮臻放下電話，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穿上呢子軍大衣，走出掩體，朝發射場坪緩緩走去。他心中默念著「古今中外，前所未有。安全穩妥，準時發射」16個字。風已經漸漸地停了下來，四盞強光探照燈把發射場照得如同白晝。聶榮臻走到場坪，仰望著眼前的飛彈核武器，頓生無限感慨。此時的場坪安靜極了，除兩名警衛人員外，竟無他人。

  跟隨聶榮臻走出來的黎覺星好生奇怪，他問齊嘯天，場坪上怎麼沒人啊。齊嘯天說，為確保安全，人員控制很嚴，不是直接操作的人員嚴禁進入陣地，就連在發射中隊蹲點的工作組成員，今晚也不讓他們來。參加試驗任務的上級首長，就像你和錢副部長，由侯政委統一安排，嚴格限制隨員數量。我們基地幾位領導的秘書警衛員一律不准到發射場。齊嘯天笑了笑說，我敢打包票，發射場上一個閒人都沒有。操作人員有操作動作的時候就上來，操作完畢立即回到各自的掩體待命。

  黎覺星一聽，連連讚嘆基地組織得嚴密周到。錢學森聽到黎覺星的讚揚，說東風基地的試驗作風一向嚴謹。今天晚上，七機部試驗隊也是有工作時進來，幹完就離去。

  此時，從南邊走過來穆秋勝、賴西清和任光明。著名的飛彈發動機專家任光明現在已是七機部一院副院長，這次試驗任務由他帶領35人，負責飛彈測試發射的技術把關。三人邊走邊議論著下步的工作。

  穆秋勝問任光明，加注時試驗隊留下多少人。任光明說連他四個。穆秋勝一聽，立即停住了腳步，盯著他說：「你怎麼能留下呢？」

  任光明哈哈一笑：「參謀長，我搞火箭發動機，加注是我的本行。」

  「可你是領導。我們有規定，加注時師以上領導不能留在現場。」

  「那是你們的規定。我們已經改成老百姓了，我哪裡還夠得上師以上領導喲！」任光明也幽默起來。在此多說一句，原來搞飛彈設計的國防部五院，改為七機部後已經脫去軍裝，集體轉業。

  穆秋勝瞪著大眼睛對任光明說：「你別跟我打哈哈，你脫軍裝才幾天嘛。你以為我不知道，一院原來是按軍級待遇，你副院長應該是副軍，絕對不能留在這。再說你是著名的飛彈專家，要是出事，我可成罪人了。」

  任光明用懇求的口吻說：「你要說我是專家，你就得聽我一次，這次發射絕對有把握。你就放心吧，我的大參謀長！」

  穆秋勝毫無通融的餘地，說：「別給我戴高帽子。你不走，我讓警衛把你押上車。」

  賴西清聽著兩位首長級的人物為留在現場而爭論不休，心裡暗暗好笑。但他不敢笑，只是提醒加注時間到了。

  穆秋勝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場坪上的幾位首長，心想：要干也得等聶老總離開才能幹呀。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拉住任光明，請他去叫聶老總離開。任光明搖搖頭，說這種事應該你參謀長去。這次輪到穆秋勝求任光明了：「聶老總最尊重專家了，他一定會聽你的。」

  任光明嘿嘿一笑，望著一臉焦急的穆秋勝說：「我去可以，但得有個條件。」

  「你說。」

  「我必須留下來參加加注。」

  穆秋勝狠狠心說：「好吧。但你必須在加注現場100米以外的地方呆著。」

  任光明痛快地說：「一言為定。」

  任光明跑步到了聶榮臻跟前，很不正規地行了個軍禮，報告說：「聶副主席，馬上就要開始加注。為了您的安全，請您離開現場。」

  聶榮臻望著眼前十分熟悉的任光明。任光明原是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火箭專業的首席教授，籌建五院時調來主持研製第一代飛彈發動機。聶榮臻聽了他的話後，親切地說：「好吧！但我得看看同志們。」

  穆秋勝、賴西清、任光明分頭集合參試人員。不大的場坪旁邊，一下子站了三排人員，有穿著空軍航空服的彈上操作人員，有穿著空軍地勤服的地面操作人員，有穿著特種防護服的加注人員，有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也有穿著藍工作服的七機部試驗隊人員，還有穿著灰色工作服的二機部試驗隊人員。就是眼前這支隊伍，要在2－12任務的最後階段，進行加注發射。

  聶榮臻巡視著眼前這支隊伍，雖然他只認識其中為數不多的幾個，但他知道，就是這些也許永遠不會為世人所知的無名英雄們，即將把我國的飛彈核武器發射上天，他們的名字將刻在中國飛彈試驗歷史的無字豐碑中。聶榮臻副主席放開喉嚨，用洪亮的聲音向大家問候：

  「同志們好！」

  「首長好！」

  聶榮臻望著這支英雄隊伍，豪情滿懷地說：「同志們，我們這支隊伍，有著艱苦奮鬥的光榮傳統，有著嚴肅認真的試驗作風，有著無私無畏的獻身精神。你們即將代表祖國人民，將我國第一枚也許是惟一的一枚飛彈核武器發射上天，這是一件彪炳史冊的大事。希望你們發揚成績，在最後的關鍵時刻，慎之又慎，精益求精，把加注發射工作做得好上加好。」

  「請首長放心！」

  聶榮臻講話後，各單位帶開，作了最後的布置。發射中隊二分隊和加注中隊的人員，立即就位，投入到緊張的加注準備中去。

  聶榮臻看著賀志奇、穆秋勝、賴西清、尉遲璉捷、盧大捷、上官彩真、何旭紅七勇士跑步向地下控制室走去，他跟到了地下室洞口，對齊嘯天、侯智真說：「我想同地下室的同志見個面。」

  侯智真一聽，對著地下室大聲喊道：「賀志奇，你們上來，聶副主席要接見你們。」

  「不，我下去。」聶榮臻說著，就往洞口鑽。

  齊嘯天敏捷地在聶榮臻之前爬下去，做好保護。67歲高齡的聶副主席，對企圖攙扶他的侯智真揮了揮手，身子一蹲，兩手緊緊地握住扶手，抬起右腳，踏著垂直的梯子，一步一步下到了地下室。進去後，聶榮臻和七勇士一一握手，並親切地詢問了每個人的姓名、籍貫和年齡。

  當得知尉遲璉捷是西北人時，聶榮臻高興地說：「你的祖先中出過一位很有名的大將軍尉遲敬德，他是唐太宗的愛將。過年貼的門神中，手執鋼鞭的那位就是他。」

  和上官彩真握手後，聶榮臻詢問了她的情況，當得知她出生於江南水鄉時，興致勃勃地說：「江南出美人啊！沉魚落雁，羞花閉月，天下美女四分其一。過去美女不出征，今日你定位在第一線，了不得。」

  當聶榮臻得知何旭紅是紅軍後代時，說：「你爸21歲參加了著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而你21歲參加了將要載入史冊的飛彈核武器試驗。這也是一次長征，國防科技事業的新長征。」

  何旭紅看著聶副主席慈祥的面孔，激動地說：「謝謝首長！感謝黨對我的信任。我雖然還不是共產黨員，但我要以共產黨員的標準要求自己，一定圓滿完成任務。在此，我再一次向首長表示，如果我犧牲了，請組織上追認我為共產黨員。」

  聶榮臻聽了這位年輕戰士的肺腑之言，頻頻點頭。離開時，聶帥祝大家身體健康！當他走過第二道防護門時，又一次回過頭來，大聲對何旭紅說：「你剛才的請求，黨組織一定會認真考慮的。」

  聶榮臻矯健地爬出地面後，和平愛章、黎覺星、錢學森等人一起，在侯智真的陪同下，離開50號發射場，乘車到了敖包山指揮所。

  齊嘯天送走了聶榮臻後，鑽到汽車裡，讓司機把車開到場坪西北150米外，頭朝著場坪停了下來。他從汽車前玻璃看著燈火輝煌的50號發射場上，賴西清、莫慈均等人正在組織指揮加注。只見操作手將加注軟管連接到飛彈的加注活門上，隨著酒精槽罐車上的加注泵隆隆啟動，酒精源源不斷地流到飛彈貯箱。接著進行液氧加注。齊嘯天索性從車裡走出來，站在寒冷的晨風下，睜大眼睛盯著發射陣地的一舉一動。他紋絲不動地站著，直到「加注完畢」的口令傳來，他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時，東方地平線上泛起了魚肚白，一輪紅日磅礴而出。齊嘯天迎著朝陽，直奔朝霞映影下的飛彈核武器匆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