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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四次激動」

2024-10-04 08:20:26 作者: 劉慶貴

  平愛章是個愛說愛笑的儒將,他聽完英勇颯鏑講的故事,伸長脖子把最後一口麵包咽下去,喝了口水,抹了抹嘴說:「英勇颯鏑啊,你的故事確實令人感動。但當兵的人,身經百戰,鮮血和戰火把心靈錘鍊得像鋼一般堅強,那能輕易流淚呢。像我吧,就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

  黎覺星和平愛章很熟,偶爾也開個玩笑,他聽了平愛章的話,故意找茬兒說:「平副總長,不對吧?我就親眼見你激動得流過眼淚。那是1964年10月16日,我國自行研製的原子彈在羅布泊上空爆炸成功,你激動得淚眼盈盈,擦了好幾次眼淚。忘了?」

  平愛章哈哈大笑,說:「在那種情況下,誰不激動?除非是木頭人。我記得你不光激動得流淚,心臟病都犯了。」

  黎覺星先是望著大家一笑,然後說:「我還聽說過平副總長的一次特別激動人心的故事。你們想不想聽?」

  黎覺星望了望平愛章,神秘一笑,說是在志願軍總部聽說的。輕易不說笑的聶榮臻今天也興致勃勃,他已經吃完麵包,正想喝水,聽到黎覺星的話,水杯子拿到嘴邊停住了,也笑著說要長長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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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還是平副總長在新四軍當師長時的故事。有一次日本小鬼子偷襲平師長所在的師部機關,部隊傷亡慘重。平師長突圍後,參謀長向他報告說,他的夫人也被敵人殺害了。半年後,平師長率部宿營在一個老鄉家裡,突然見到心愛的妻子迎了出來。他大喊一聲,衝上前去,也不顧身邊還有副師長、參謀長和警衛人員,激動得緊緊地抱住妻子足足10分鐘。據當時在場的人說,當時平師長和他的夫人都流下了激動的眼淚。」

  聽了黎覺星的故事,逗得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聶榮臻笑著問:「愛章啊,想不到你還有此等浪漫故事!」

  平愛章邊笑邊對黎覺星說:「你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是老黎的杜撰,絕無此事。」

  侯智真笑著說:「這段激動人心美麗浪漫的故事,我也聽說過。首長可能不知道吧,我們齊司令也有過類似的激動經歷。」

  黎覺星是個愛熱鬧的人,他聽侯智真說到此,連忙對齊嘯天說:「齊司令也把你的激動故事說給我們聽聽。」

  齊嘯天知道侯智真所指的是兩年前和死裡逃生的郗麗雅相遇的故事。不過那次相遇,面對的是兩人都有新配偶,可沒有平愛章那麼浪漫。想到此,他突然又想到了還躺在醫院的高秀芬,不知此時病情如何。他不敢再往下想,連忙剎車,對侯智真使了個眼色,說我沒有什麼激動事。

  黎覺星站起來走到齊嘯天跟前,兩眼緊緊地盯住齊嘯天,說:「不會吧。別的我不知道,但你老兄長征時,親自指揮過孫繼先一營的十七勇士強渡大渡河,全軍無人不知,全國無人不曉。難道你當時一點也不激動?」

  錢學森早就想聽十七勇士強渡大渡河的故事,他邊吃邊對齊嘯天說:「我沒打過仗,特想聽打仗故事。聽說你又是『軍中孫武』,足智多謀,就讓我開開眼界吧。」

  齊嘯天望了望聶榮臻,說:「在聶政委面前,這不是班門弄斧嗎?」長征時,聶榮臻是紅一軍團政委,他自己是紅一軍團一師一團參謀長。

  聶榮臻望著當年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團參謀長,又看了看錢學森、黎覺星等人期望的目光,笑著對齊嘯天說:「你就向錢教授匯報一次,把激動的地方說得詳細點。」

  恭敬不如從命。齊嘯天笑了笑,說:「特別激動的倒記不住了,但特別可怕的倒記得清清楚楚,那次我差點被劉伯承總參謀長槍斃了。」

  話音一出,黎覺星、英勇颯鏑驚得大叫一聲。平愛章、侯智真等人也頓時目瞪口呆,就連一貫面帶笑容的錢學森也止住了笑容,倒是聶榮臻仍然保持著處世不驚的元帥風度。

  齊嘯天望著大家吃驚的樣子,笑了笑,拿起水杯,呷了口水,說:「我是在十七勇士出發後和一營營長孫繼先一起坐第二條船過去的。上船前,紅軍總參謀長劉伯承命令我,上岸了,點第一堆火;打到敵人指揮部,點第二堆火;殲滅敵人,點第三堆火。我冒著敵人炮火,緊隨十七勇士上岸,並點起了第一堆火。我指揮紅軍把灘頭敵人消滅,包圍了敵指揮所,也點燃了第二堆火。經過同志們的英勇戰鬥,很快把所有敵人全殲了,回頭讓一連連長去點第三堆火。吩咐完畢後我跟隨渡河的勇士們衝進敵指揮所,只見桌子上還擺著一桌熱氣騰騰的酒肉飯菜,三隻大肥雞特別誘人。一連連長望著我和孫繼先說,參謀長,營長,咱們吃了吧。經他一提醒,我才覺得肚子已經扁得貼到背上去了。我手一揮,吃。我接過一連連長遞過來的半隻雞,狼吞虎咽大啃起來。大家圍著桌子,又吃又喝,又喊又叫,正喝到高興時節,劉伯承總長進來,把我從凳子上一把揪起來大罵,齊嘯天,我斃了你!我一聽,喝下去那點酒全變成冷汗冒出來了。我正在發愣,打了勝仗怎麼還要斃了我。劉總長又罵了起來,你就知道吃,第三把火為什麼不點?我想肯定是一連連長忘記了。我急中生智,連忙拿起桌子上沒吃完的半隻雞,一下子塞到劉總長嘴邊,連連說,首長辛苦了,吃雞。劉總長怒氣未消,說,吃雞?吃槍子兒去吧。我還是一個勁地往他嘴裡塞,此時一連連長知道自己闖了禍,上來說是他忘記了,要槍斃就槍斃他。其他人也一齊上前求情。劉伯承一看,大概肚子也像我一樣餓扁了,就把雞接了過去。哈哈!要不是那隻雞,我齊某人早就見閻王去了。」

  聽了齊嘯天這段上不了正史的故事,大家哈哈大笑不止。錢學森被齊嘯天的故事吸引,笑得連手中的麵包也忘記吃了。就連感情輕易不外露的聶榮臻,也開懷大笑起來:「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呢?」

  「今天第一次對外公開發布。」齊嘯天笑著說完,轉身對錢學森說,「錢副部長,你也給我們說說你最激動的故事,好讓我們開開眼界。」

  錢學森吃東西慢,他把最後的麵包咀嚼幾下,就著開水咽了下去,然後掏出手帕抹了抹嘴,露出他特有的微笑說:「齊司令,你的故事太生動了,我可沒有你那麼生動的故事。說到激動,人皆有之,但從事科學研究的人,也不能太多激動。但要說從沒有激動過也不是事實,本人就經歷過四次激動。第一次,我在美國師從馮·卡門研究控制論,當我寫出了博士論文,馮·卡門看過後說,錢已經超過我了。聽了導師此番評價,我異常激動。第二次是1955年10月乘船經菲律賓回國,上岸前夕,我在甲板上激動得跳了起來。第三次是經周總理介紹,我被批准加入中國共產黨,支部書記找我談話後,我激動得一夜睡不著覺。第四次是1964年6月29日,我國自行研製的東風二號飛彈發射成功時,我激動得淚流滿面。」

  聽著錢學森講述他四件激動心靈的故事,在座的老帥、將軍們都為他忠心報國的行動所感動。輕易不動感情的聶榮臻望著錢學森那微笑的面孔,想到錢學森回國後的一系列舉動,也為有錢學森這樣獻身國防尖端事業的科學家而深感驕傲和自豪。平愛章想起中南海第一次聽他講授火箭飛彈的情景,看著他永遠微笑的面孔,深感有這樣的科學家,何愁中國不強盛!齊嘯天想起1960年錢學森第一次到靶場執行任務時的嚴謹作風,想起了1962年3月我國自行研製的東風二號飛彈發射失敗時他所表現出來的沉著冷靜的風度,想起錢學森為基地科技人員講課時侃侃而談所表現出來的淵博知識,也想起1964年6月29日發射成功東風二號飛彈時激動得先是流淚後是歡笑的場景。從錢學森講述的四次激動中,齊嘯天看到了這位為中國飛彈事業發展做出傑出貢獻的科學家的坎坷經歷和偉大襟懷。

  就在大家還沉醉於錢學森的「四次激動」時,穆秋勝匆匆跑進來。他看見一片沉默的氣氛,正想轉身退出去,齊嘯天叫住了他。穆秋勝反身進來,報告說分系統測試和三次總檢查已經做完,彈頭調溫、彈上壓力調整、電氣參數全部符合技術要求,控制系統零位、舵機極性和飛行程序正確,現在就等著遙測判讀結果了。

  齊嘯天讓他抓緊進行遙測膠片判讀,有結果立即報告。

  平愛章抬起頭,問起了天氣情況。穆秋勝匯報說,平均風速8米∕秒,氣溫–16℃。風速明顯比入夜時低了,但偶爾也有一陣大風。就在剛才瞄準時,一陣狂風颳來,眼看就要把瞄準儀颳倒,操作手一個箭步衝上去,緊緊扶住,毫不猶豫地解開皮工作服,將儀器抱在懷裡,避免了一次事故。

  齊嘯天讓穆秋勝把端木艷嬌叫來。端木艷嬌跑步來到掩體,敬禮後匯報說,現在場坪實測風力9米∕秒,比原來預計的要好,現在看,明天凌晨1時,過程就移出場區。明天晴,風力二到三級,符合發射條件。

  錢學森看了看表,笑著更正說:「現在已經是10月27日0時17分,應該是今天了。」

  「錢副部長說得對。」端木艷嬌紅著臉,重新說了一遍,「今天1時以後,晴,風力二到三級,符合發射條件。」

  10月27日0時25分,發射中隊副指導員帶著炊事班送來了豐盛的夜餐,郗祁生和炊事班長專門端來飯菜讓首長品嘗。齊嘯天一看,有肉包子、饅頭、肉丸子燉白菜、土豆燉豬肉和雞蛋酸辣湯。他招呼聶榮臻、平愛章、錢學森、黎覺星等一起進餐。獨臂將軍黎覺星動作最快,咬了一口包子,連聲稱讚。

  聶榮臻拿過一個包子細嚼慢咽,很欣賞包子的味道,問包的什麼餡。郗祁生說是豬肉蘿蔔加大蔥。聶榮臻興趣盎然地問是不是戈壁灘產的。郗祁生說是中隊自己種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齊嘯天看見聶榮臻如此喜歡戈壁灘的蘿蔔,搶著說:「首長要是喜歡戈壁灘的蘿蔔,我給你送一大筐。」從此,每年蘿蔔收穫季節,齊嘯天都給聶榮臻帶些蘿蔔去北京送給聶帥。此是後話。

  聶榮臻又喝了一碗酸辣湯,連聲稱讚:「好喝,好喝,辣得有味道。」

  正在大家津津有味地吃著包子饅頭的時候,核試驗基地強司令電話找平副總長。平愛章放下碗筷,接過話筒,嗯嗯啊啊地聽了一會,然後向聶榮臻報告。強司令說,彈著區目前仍然刮著六級大風,他擔心飛彈核武器試驗後,會危及準備氫彈試驗人員的安全。

  聶帥一聽,立即想起周總理在中央專委會上有關安全的一系列的指示:蘭新線紅柳河一帶的鐵路安全問題,由鐵道部派領導到現場安排,該停運的列車堅決停運。彈道走廊下居民的疏散,由蘭州軍區負責。東風基地無關人員的疏散,要組織好。彈著區要保證絕對安全,人員要撤得遠一點。現在紅衛兵坐火車搞串聯,運送核彈頭的專車,要實行武裝押運,不能讓任何人靠近。想到此,聶榮臻問:「他們有什麼考慮?」

  「你有什麼考慮?」平愛章對著話筒問了一句,聽了對方回答後,平副總長回頭對聶榮臻說,他們打算讓那裡的兩千多人緊急轉移。

  「來得及嗎?」聶榮臻有點擔心。

  「來得及嗎?」聽到對方回答後,平愛章對聶帥說:「他們說沒問題。」

  聶榮臻堅定地說:「抓緊實施,安全第一。再問一下那邊的天氣情況。」

  「抓緊實施,安全第一。天氣情況怎麼樣?」平愛章聽了強司令報告後,回頭對聶榮臻說:「該過程正以50公里/小時的速度向東南方向移出。上午6時,場區天氣符合試驗條件。」

  聶榮臻進一步交待說:「密切監視天氣情況,有變化立即報告。」

  平愛章對著電話大聲說:「同意你們安排,密切監視天氣情況,有變化立即報告。」

  齊嘯天聽到「緊急轉移」幾個字,心裡咯噔一下,隨即想起基地派駐彈著區的測量隊。基地測控處長目前正帶著60人和兩套光測設備一套遙測設備,在羅布泊彈著區執行彈頭再入測量任務,黃明輝參謀長前幾天趕到現場組織指揮。遙測車就布在距靶心10公里的地方。這個距離也太近了!想到此,他迫不及待地向聶榮臻作了匯報,並建議測量布點重新考慮。

  聶榮臻關切地問:「在安全區嗎?」

  錢學森搶著回答說:「根據計算,10公里已經在危險區以外。」

  齊嘯天不放心地說:「雖然在危險區範圍外,可是他們沒有什麼特殊防護。」

  聶榮臻右手一揮,說:「還是要萬無一失,確保安全。立即命令他們撤到更安全的地方。」說完,問錢學森:「20公里怎麼樣?可以吧?」錢學森點了點頭。

  聶榮臻對平愛章說:「立即通知強司令和黃參謀長,命令遙測車撤到20公里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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