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一根白毛

  10月13日和16日，發射中隊接連進行了兩次以考核核彈頭引爆控制系統為目的的「冷」試驗。這兩次試驗，除了彈頭未裝上熱核材料外，其他均與最後的「熱」試驗狀態一致。試驗圓滿成功，彈頭分離後向預定彈著區飛去，在目標上空預定高度實現了爆炸。

  就在賴西清進行最後一枚「冷」試驗時，梅荔虹所在的技術中隊緊鑼密鼓地進行最後兩枚飛彈的測試檢查。這次任務，七機部準備了5枚飛彈，3枚已經用於「空爆」和「冷」試驗。最後兩枚飛彈同時展開測試檢查，以便挑選最好的一枚進行最後的「熱」試驗。

  身為控制分隊技師的梅荔虹，帶著工具包，登上工作梯，鑽進儀器艙，對控制系統的儀器插頭電纜進行全面檢查，他們稱之為「外觀察看」。第一步察看水平陀螺儀和垂直陀螺儀的支架和電纜。陀螺儀是控制系統最關鍵的儀器，飛彈飛行的位置和速度，全靠它測量和定位，如果不正常，會導致飛彈失控。她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裹著電纜插頭的帆布小口袋，打開手電筒，仔細察看插頭的每一個觸點。她看第一個插頭沒有異樣，一切良好，隨即蓋上蓋子，再用帆布袋包好紮緊，放回原位。她接二連三地察看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個插頭，均沒有異樣。第二步察看彈上計算機，這是控制系統的大腦，飛彈飛行中的一切數據全靠它計算，最後發出關機指令。這個儀器不僅自己連線多，而且有五個電纜插頭連結到其他儀器。梅荔虹打開21號插頭的布袋，仔細地察看了一番，狀態良好。接著又打開了22號23號插頭，亦正常。此時，她在狹小的儀器艙里已經躬腰屈腿蹲了一個多小時，兩腿發麻，眼睛也有點模糊，手電筒的光也不夠亮了。

  她吃力地從艙內鑽出來，在工作梯最上層稍事休息，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換上兩節新電池，默默地想著下步的工作，再次進艙察看第24號插頭。這是一個座孔型插頭，她在手電筒的強光下，一個孔一個孔地仔細觀察，生怕有什麼殘留物藏在裡面。突然她發現第5 個插孔和別的不一樣，再仔細看，依稀可見有一小異物。她關上手電，閉上眼睛，靜養片刻，再次打開手電，這次她清晰地看到插孔里有一根小白毛。再一看，這個插孔非同小可，是傳輸關機信號的關鍵接點。梅荔虹心裡一震，眼前立即出現了一幅恐怖的畫面：一條毒蛇張開大嘴，潛伏在關機通道上，只見一串藍色的小精靈，排著隊，打著關機令旗，從計算機里興高采烈地走出來，剛走上通道，立即被等候在這裡的毒蛇吞掉，來一個吞一個，來兩個吃一雙，沒有一個倖免。「太可怕了！」梅荔虹失聲叫道。她從工具包中拿出鑷子，試圖把毒蛇夾出來，但插孔太小，鑷子伸不進去。她爬出艙口，走下工作梯，向中隊長殷長山報告了這一情況。

  殷長山爬上去查實後，問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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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荔虹說：「這是條毒蛇，我去找根細鐵絲把它挑出來。」

  殷長山說：「對。一定要把它整出來。」

  梅荔虹跑步到了器材倉庫，剪來幾種型號的細鐵絲，噔噔地爬上工作梯，鑽進儀器艙。殷長山為她打手電，她拿出一根細鐵絲試試，太粗。再換一根，還是粗。就這樣，她反覆換了四根，還是沒辦法挑出小白毛。

  最細的鐵絲也無濟於事，怎麼辦？還有什麼東西比細鐵絲還要細呢？她突然想到炊事班昨天殺豬，豬毛能不能幫上忙呢？想到這，她又一次爬出來，一溜小跑到廚房外面，在一堆豬毛里翻了半天，最後看上幾根硬豬鬃，趕緊拿回來。

  回來後，她選了一根又細又硬的豬鬃對準插孔，輕輕一挑，趁小白毛翹起的瞬間，左手食指和拇指緊緊捏住了它。「總算把你這條毒蛇挖出來了。」梅荔虹小心翼翼地把小白毛握在手心，生怕它跑了。

  孫浩成自始至終在現場，他看了看表，前後用了48分鐘。孫浩成從梅荔虹手中接過小白毛，看了又看，用手比劃著名，大約有3毫米。他從口袋中取出保密本，將小白毛夾在本子裡面。

  此時，七機部副部長錢學森恰好來到現場，看到孫浩成和梅荔虹兩人交頭接耳，就問起他們在這幹什麼。

  孫浩成指著梅荔虹，對錢學森神秘地說：「她抓到一個特務。」

  錢學森收住了往日常掛在臉上的笑容，不解地問：「抓到特務？」

  孫浩成把梅荔虹發現彈上計算機第24號插頭的座孔里有一根小白毛的事向錢學森作了匯報，說了挑出白毛的經過，然後打開保密本，指著小白毛說：「喏！就是它。」

  錢學森伸過頭去，眯著眼睛，終於看到了一根小白毛。錢學森仔細看罷，從保密包里拿出一張白紙，小小心心將小白毛包好，放進了保密包。

  下午任務指揮部會上，錢學森從保密包里拿出小紙包，攤到桌上，對坐陣指揮的平副總長和齊嘯天、侯智真、凌利峰等基地領導說：「技術陣地發生了一件事，對我震動很大。基地的梅荔虹同志花了48分鐘，把計算機插孔中的一根小白毛挑了出來。」他邊說邊將紙包慢慢打開，遞給了平副總長，說，「你可要小心點，不要把它吹跑了。」

  待平副總長看清後，錢學森說：「不要小看這根小白毛，它可是顆定時炸彈，如果不挖出來，在飛彈飛行時，會造成關機信號傳輸不良，輕則關機時間出錯，重則造成飛彈墜毀。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隱患啊！我在七機部三令五申，飛彈里一定不能有多餘物。但是，就在如此重大試驗任務的產品里，還是發現了多餘物。可不得了啊！我要把這根小白毛帶回北京去，作為典型事例教育科技人員。」

  平副總長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然後對齊嘯天說：「基地要抓住這個典型，讓所有參試人員都像梅荔虹一樣認真細緻。別小看這根小白毛，這是隱患，是毒蛇，是敵人，是特務，是定時炸彈。」

  齊嘯天從平副總長手裡接過紙包，戴上老花鏡看了又看，然後交待基地同志說：「要把梅荔虹的事跡在試驗部隊中大力宣揚。這就是周總理提出的『嚴肅認真，周到細緻，穩妥可靠，萬無一失』精神的具體體現。」

  侯智真看了小白毛後，轉身對政治部李主任說：「立即出一期簡報，將梅荔虹的事跡通報所有參試單位，並讓文工團將這件事編成節目，巡迴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