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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當頭一棒

2024-10-04 08:19:07 作者: 劉慶貴

  第二天早飯後,哈德林娜領著田顯琨等人早早就在招待所門前等候返回班車。突然,招待所值班員跑出來喊道:「誰叫哈德林娜?電話。」

  哈德林娜跑到總台,拿起了電話:「我是哈德林娜……什麼?馬上把人帶回12號……明白。」聽到指導員的電話,哈德林娜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她急急忙忙跑到凌芸傑、侯玳妮、田顯琨等人跟前,喊道:「返回12號。刁副隊長煤氣中毒。」

  「啊?」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從哈德林娜口中出來的是一顆炸彈,把凌芸傑、侯玳妮、田顯琨等人炸得粉碎。

  過來一輛卡車,田顯琨攔住一問,正好要到12號。他們搭車到了刁弋新家門口,穆大隊長、張政委等領導正和英勇颯鏑商議處理後事。

  英勇颯鏑對哈德林娜說:「已經打電話和王隊長說了。王隊長在4號做棺材,你隨我去陵園申請墓地,田顯琨幾個去挖墓穴。凌芸傑和侯玳妮留在這裡。」

  英勇颯鏑帶領哈德林娜等人離開後,凌芸傑把門關上,望著滿臉陰雲的侯玳妮。侯玳妮縮到她的身後,瞥了床上一眼,哆哆嗦嗦地問幹啥。凌芸傑也不回答,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化妝盒子,這是昨晚她從母親手中才接過來的。凌芸傑是個愛美的少女,在那個不化妝不抹粉的時代,她時不時在臉上擦上脂粉,描上幾筆眉毛,為此凌利峰沒少批評她,但只要她抱住父親肩膀撒嬌,凌利峰也就默許了。她媽媽認為女孩子應該漂亮點,不但不管她,還時不時替她買上一兩盒化妝品。這次來東風,她媽媽特意到王府井百貨大樓為女兒買上了一盒化妝品。凌芸傑走到了床邊,輕輕地揭開軍用棉被,立即為眼前的畫面驚呆了:刁弋新和羊菊花緊緊地摟抱在一起,沒有遮掩,沒有阻隔,沒有痛苦,是那麼的親熱,那麼的愜意。真是至死仍然親熱無間的一對!她把化妝盒子和眉筆放到了一邊,雙腳併攏,立正閉目,雙手合攏,默默地為他倆祝福。祝福完畢,凌芸傑動手將刁弋新搭在羊菊花身上的右手挪下來,把緊貼一起的身子分開。

  侯玳妮看到刁弋新和羊菊花死後一絲不掛的樣子,嚇得忙用手掩住眼睛,差點沒有喊叫出來。當她看到凌芸傑如此虔誠的樣子,也漸漸地忘記了害怕,走過來幫忙。她把羊菊花的頭抬起來,讓凌芸傑把刁弋新的左手抽出去,再將身子側轉成仰臥姿勢。凌芸傑、侯玳妮給兩人穿上褲衩內衣,又在行李中找出襯衣襯褲穿上,最後翻出一件紫花棉襖和一件黑燈芯絨褲子,給羊菊花穿好。

  凌芸傑打開化妝盒子,取出脂粉,均勻地塗抹在兩人的臉上,再用眉筆給羊菊花描上一對彎月眉,把刁弋新的劍眉描得更粗壯,最後給他倆塗上口紅。凌芸傑駐足望了一分鐘,又給兩人的臉龐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

  凌芸傑合上盒子,深深地舒了口氣。然後費盡吃奶之力,兩個人把床一點點地挪到房子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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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汽車聲說話聲和從車上抬下重物的聲音。不多時,中隊長和副指導員進來,文書手裡拿著包袱跟在後面。王來喜看到親密戰友刁弋新和他的愛人羊菊花的面色紅潤,悠然安詳,鮮紅的嘴唇微微張開,羊菊花的臉上仍然留著夢中甜蜜的笑靨。王來喜從文書手中接過包袱,拿出一套綴有上尉肩章領章的新軍裝,親自給這位共事多年的戰友穿上,將皮帽戴好,又拿出一條紅色圍巾給羊菊花圍上。王來喜叫文書把棉被收起來,拿出白床單,蓋在兩人身上。王來喜環視一遍,看到牆上的大紅雙喜,叫文書取下來。王來喜從文書手中接過雙喜大字,端端正正擺到兩人胸脯中間,心裡說:「到了另一個世界,還做一對恩愛夫妻吧。」

  屋漏偏逢連陰雨,行船卻遇頂頭風。就在刁弋新煤氣中毒的第二天,王來喜接到伍昱琴的來信,告訴他妹妹得了一種怪病不治身亡,娘經受不住打擊,當即病倒。第三天,基地發文通報發射試驗大隊煤氣中毒事故,嚴厲批評了大隊和中隊。第四天,發射試驗大隊召開軍政主官會議,責令王來喜在會上作檢討,穆大隊長在隨後的講評中再一次嚴厲批評了發射中隊,宣布給王來喜和英勇颯鏑行政嚴重警告處分。聽到宣讀處分決定時,王來喜差點要爆炸了,這是他接任中隊長以來的第一年,也是有生以來最辛苦的一年,一年的收穫竟然是兩次處分。王來喜從會議室出來後,氣鼓鼓地一句話也不說,晚飯時只喝了碗湯就回房間閉門思過。

  英勇颯鏑看在眼裡,急在心上。英勇颯鏑走進王來喜房間,拍了拍王來喜肩膀,嘿嘿一笑,說:「又想小對象了?」

  王來喜像個惹怒了的老虎,猛然回頭,對著指導員吼道:「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指導員故作驚訝地問:「怎麼了?」

  猛虎的眼中噴著一股熊熊的怒火,說:「還讓不讓人活了?」

  英勇颯鏑說:「淨扯淡,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王來喜噌地站起來,說:「好好的?俺這個中隊長沒法幹了。」

  英勇颯鏑想不到這個像猛虎似的志願軍英雄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經不住批評。當領導的,出了問題就得檢討,受批評挨處分是家常便飯,再說,我這個指導員不也一樣領到了兩個處分嗎?看來,還是出殼不久的小雞——嫩了點。想到這,英勇颯鏑問道:「就為一個處分?」

  「一個?今年已經連續得兩個了。」王來喜像鬥敗的老虎,使勁地晃著腦袋,大聲吼叫:「兩個處分,還有啥幹頭?俺不幹了。帶隊赴京學習受到批評;年初12-1任務發射失敗。11-3任務出了重大事故。現在又煤氣中毒死了兩條生命。俺王來喜怎麼這樣背!」說完,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椅子不堪重負地發出了嘎吱的痛苦聲。他繼續咆哮:「倒霉透了。年紀一大把,媳婦還沒有;有人想嫁俺,俺還不敢要;家裡老母沒人照料;妹妹還沒出嫁,卻死於重病。俺王來喜圖的啥嘛?」說完,拉開抽屜,拿出伍昱琴的來信,啪地往桌子上一甩。

  英勇颯鏑也不理會王來喜的信,而是像打虎英雄武松一樣,一把將這頭分量不輕耷拉著腦袋耍賴的老虎從椅子上拽起來,用比王來喜更大的聲音說:「王來喜啊王來喜,你口口聲聲『俺俺俺』。你這個『俺』倒霉了,對吧?告訴你,要是純粹從個人利益考慮,王八蛋才到這裡來受罪!這裡要環境沒環境,要錢沒錢,要老婆沒老婆,想升官升不了官。你原來是連長,現在才是中隊長,我六年前是副團,現在還是指導員。你說你受到處分,我比你少嗎?你說你圖啥,那麼我又圖啥?中隊的其他人又圖啥?基地那麼多官兵都圖啥?」

  王來喜衝著英勇颯鏑,又是一聲吼:「就是嘛!圖啥?」

  英勇颯鏑冒著火光的眼睛緊緊地逼近王來喜,從被香菸燻黑的上下牙齒之間吐出一串鏗鏘有力的字句:「圖中國軍隊天下無敵,圖中國人民不再受人欺負,圖中華民族笑傲於世界民族之林。你以為是兩條腿的就能在這裡幹嗎?中國六億人口,有幾個能見到飛彈?中國有上萬個連隊,有幾個連隊能摸到飛彈?飛彈發射中隊,中國僅此一家。同志,想想才死去的刁弋新同志吧!為了飛彈事業,把自己扔到這裡,老婆也扔到這裡,就連未出世的孩子也扔到了這裡。還有易浩妙,也死在戈壁灘,埋在青山頭。你王來喜不幹了……」說到這,英勇颯鏑怒氣沖沖地走到門外吐了口濃痰,折回來指著王來喜說,「告訴你,離開你王來喜,地球照樣轉,發射中隊也照樣發射飛彈。」說完,英勇颯鏑走出房間,砰的一聲把王來喜一個人關在屋子裡。

  王來喜像一隻徹底斗輸了的老虎,用雙手狠狠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來。折騰了幾次後,他索性紮上武裝帶,背起手槍,戴上皮帽,向外走去。王來喜推開房門,一陣狂風卷著雪花猛撲進來,令他打了個寒戰。他緊了緊衣帽,挺了挺身軀,傲然走出去。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這場雪好大啊!路上已經積起了好幾厘米,楊樹枝條也被壓彎了,在王來喜印象中,他來到戈壁灘這幾年還沒下過這麼罕見的大雪。吹吧,風再大點!下吧,雪再猛點!王來喜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而清新的空氣,迎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望著白壓壓的四周,邁著沉穩堅定的步伐,踏著嘎嘎作響的雪地,向敖包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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