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墾荒種地
2024-10-04 08:18:21
作者: 劉慶貴
齊嘯天司令帶著作(戰)試(驗)處周處長和軍需生產處姬處長,察看了場區有望能搞農業生產的幾處地方,最後認定新西廟周圍是一片大有作為的沃土。
姬處長這段時間經歷了他有生以來最為險惡的日子。東風基地官兵每日的吃飯喝水穿衣給養都是軍需生產處的業務範圍,軍糧供不上,副食斷餐,采沙棗挨批,場區人人面黃肌瘦,個個疲憊乏力,得浮腫,患夜盲,出現了餓死人的情景……他不敢走在大街上,不敢直面官兵呆滯憤懣的目光。就在他感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徐乃學叫他到辦公室說,聶帥送來了糧食和副食品。他一聽,高興得一下子暈了過去。徐乃學正要叫人把他送醫院急救時,他醒過來連連說,太激動了。當他回到辦公室把喜訊告訴處里的同志時,又把一名助理員高興得暈了過去。
一個專列的糧秣由國防科委派專人武裝押運到基地。接收後,按照預先做好的方案和分配名單,徐部長、姬處長連夜組織分發。
第二天,徐部長帶著姬處長到幾個單位檢查分發情況。他們到達發射試驗大隊時,恰好趕上中午開飯。穆大隊長、張政委陪同徐部長、姬處長到了發射中隊。還未走進食堂門口,就聽見英勇颯鏑洪亮的聲音傳出來:「……桌子上擺的這碗大米飯、這碗紅燒肉是從哪裡來的呢?是聶副主席從北京送來的。」
英勇颯鏑的話音剛落,徐部長、姬處長、穆大隊長、張政委邁進了食堂。
「起立——」
王來喜一聲口令,全中隊人員刷地站了起來。王來喜跑步到徐部長跟前報告:「部長同志,發射中隊正在用餐……」按照條令條例要求,在飯堂是不需向首長敬禮報告的,但今天特殊,也太高興了。按常規接下來的報告詞應該是「請首長指示」,但用餐還用得著指示嗎?王來喜靈機一動,大聲說:「請首長一起用餐。」
王來喜報告聲剛落,食堂嘩地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笑聲。
「不敢,不敢。我和穆大隊長、張政委看你們吃飯來了。」徐部長示意大家坐下,然後和中隊領導一一握手。機敏的通信員已經擺上碗筷,英勇颯鏑連拉帶拽把幾位領導往桌子邊請。徐部長擺了擺手,轉身對著中隊全體官兵說:「剛才指導員說了,今天大家吃到的大米和豬肉是聶帥送來的。聶帥又是從哪兒弄來的呢?聶帥是向海軍和幾個大軍區募捐來的。聶副主席很關心我們東風基地,知道我們缺糧斷頓,他老人家一夜沒睡,第二天就打電話,大軍區司令很同情我們,紛紛解囊相助,給我們送來了大米、白面、豬肉、大豆。來之不易啊,同志們!這是全軍的心意,是軍委領導的關懷。聶帥為此特別給齊司令打電話,說這是給試驗一線人員的。你們是一線技術部隊,是聶帥的寶貝啊!你們應該吃。在此我告訴大家一個小秘密,齊司令說,他和侯政委,還有靶場所有領導和機關人員都不屬一線人員,所以他們都沒有吃到。我這個後勤部長接來了那麼多大米白面豬肉,但還不知道這大米豬肉是什麼味道呢!」說完,哈哈一笑,忍不住直咽口水。
「和我們一塊吃吧!」英勇颯鏑已經把一碗白花花香噴噴的大米飯端到了徐部長的跟前。
「首長一塊吃吧!」全中隊就餐人員發出了同一個聲音。
「首長吃一碗吧!」幾位中隊領導把一碗碗大米飯端到了幾位首長面前。
徐部長望了望眼前滿滿的一碗大米飯,這是多麼有誘惑力的白米飯啊!白米飯中擴散出來的香味分子,直撲向他的鼻腔喉嚨,味覺神經緊急傳到大腦中樞神經,刺激唾液急劇分泌。他又吞咽著唾液,極力克制自己,激動地說:「謝謝,謝謝同志們!穆大隊長、張政委他們是不會吃的,真的不會吃,也不能吃。聶帥親口對齊司令說基地領導一兩也沒有,大隊領導也是一兩也沒有。齊司令向聶帥保證,要是靶場常委吃了一兩,查出來開除黨籍。」
徐部長說到這,中隊一些人已經低下了頭,偷偷抹起了眼淚,就連英勇颯鏑和王來喜這樣有鋼鐵般意志的硬漢,眼中也噙滿了淚花。徐部長用眼睛掃了大家一眼,右手一揮,說:「同志們,吃吧!希望你們吃出好的身體來,吃出新的幹勁來,吃出戰勝困難的勇氣來,吃出完成發射任務的信心來。」
姬處長在考察開荒種地的路上,向齊司令匯報了跟隨徐部長看望發射中隊官兵吃飯的事後,感慨地說:「場面真感人啊。徐部長說完後,竟有人感動得哭出聲來,我也感動得熱淚盈眶。徐部長哽咽地說完,拉著穆大隊長、張政委趕緊離開。」
「好!你們做得對。」齊司令盯住姬處長問,「不過,你敢擔保各級沒有截留嗎?」
「我敢保證。司令,要是在分發過程中,有截留的事,你把我一擼到底。」
齊司令當然相信自己的屬下,但他還是開了個玩笑:「我會查的。要是真查出問題來,看你這個處長還當不當得成。」說完,齊司令轉向作試處周處長,問了問凌副司令打獵的情況。
周處長說,最近打獵收穫豐厚。凌副司令和一部打獵隊還在古日仍湖一帶,昨天送回53隻黃羊、154隻野兔,還有狐狸黃鼠狼野雞沙雞等,每個伙食單位都分到了一些。徐部長帶著基地機關和警衛團、工兵團、鐵管處、發電廠等單位到祁連山去了。他們上了雪山,那裡的野獸多,每個單位都打到不少。警衛團有幾個神槍手,每人每天至少能打四五隻黃羊。鐵管處進到了青海地界,打到了一頭野氂牛,足足有一千多斤。
聽到匯報,齊司令滿意地露出了笑容。齊司令突然想起一件事,轉身問姬處長:「我讓你找兩個農業生產顧問,找著沒有?明天也讓他們來。」
「找到了。發射試驗大隊穆秋勝推薦了鄒巴璞和趙蘭慧。」
「是周扒皮吧?」
「對,他的外號就叫周扒皮。司令員,您認識?」姬處長有點驚訝。
「何止認識,老朋友了。」齊司令饒有興趣地把為什麼叫他周扒皮的故事說了一通,逗得姬處長和周處長笑痛肚皮。待姬處長笑罷,齊司令有點驚訝地問,「他會種地?」
「穆秋勝給我打過包票。」
第二天,齊司令、侯政委到達新西廟時,基地機關和各部、團、站、大隊的領導已經在那裡等候。齊司令和他們握手時,看見穆秋勝旁邊站著的周扒皮和另一位不認識的女戰士。齊司令知道,他倆就是姬處長找來的顧問。齊司令對各單位領導說,最近他和作試處周處長、軍需生產處姬處長跑遍了場區,最終認定新西廟這塊地最適合搞大田生產。今天請大家一起來看看,在這兒搞生產行不行?不行還有什麼地方?行的話,怎麼搞?種什麼作物?請大家共同回答這幾個問題。
齊司令說完,由姬處長帶路,一邊走一邊給大家介紹。他們先往西。西邊這片地,南北四公里長,東西兩公里寬,地里長著茂密的紅柳和一墩墩芨芨草。再往西是一片胡楊林,胡楊林外就是弱水。他們折向南,繞了一大圈,回到距離新西廟幾百米的南邊,看見一個小湖,湖面上的冰還未融化,湖邊有新西廟喇嘛耕種過的幾分地,現在已經長滿雜草。姬處長介紹說,這裡的地下水位很高,挖幾米就見水。接著,他把這些天來,齊司令曾經察看過的其他幾處地塊也向大家一一做了介紹。
聽完介紹,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這塊地倒是夠大的。」
「夠咱們種了。」
「土質也不錯。」穆秋勝嘖嘖地說。
「這算啥嘛!咱們北大荒,那地才叫肥呢,抓上一把土,用手能捏出油來。」站在穆秋勝旁邊的五部測量站長梁光旦說。
「扯淡,能捏出油來?要是那麼好,你怎麼叫梁光旦呢?」穆秋勝聽他說過,他家裡窮,好幾歲還光著屁股。
「去!我家是貧農。咱那裡的地主,一弄就是幾百垧幾千垧地。要是地不多為什麼志願軍回國後,都開到那疙瘩墾荒去了。」
「干吧!」部、團、站、大隊的領導異口同聲地說。
看到大家眉飛色舞的樣子,侯政委今天情緒也特別高,他說,看了這塊地,想起了當年359旅在南泥灣搞生產的情景。現在我們也要開荒種地,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渡過難關。侯政委望著情緒高漲的各級領導,興致勃勃地說起了他在南泥灣搞生產時的故事,講了剛開始時的艱苦,講到勞作中的流汗,講了收穫時的喜悅,最後竟唱起了婉轉動聽的《南泥灣》。隨著侯政委「花籃兒花兒香,聽我來唱一唱」的歌聲,齊司令也跟著唱起來,各試驗部部長也跟著唱了起來,最後所有人員一齊大聲地唱了起來。高亢的歌聲在新西廟上空一圈圈盤旋,逐漸擴散開去,竟衝擊到棲息在胡楊林上的幾隻鳥噗噗地飛上了青天。
齊司令顯得格外高興,他把各單位領導巡視了一遍,最後眼光落在了惟一的一位女戰士身上。「今天請來了一位小顧問。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她叫趙蘭慧,入伍前是生產隊長。」說到這裡,齊司令對趙蘭慧說,「趙蘭慧同志,我先聽聽你的意見,在這裡墾荒種地,能成嗎?」
趙蘭慧從來沒有在這麼多的首長面前講過話,顯得很不自然,她右手捏著衣角,小聲地說:「中,俺看中。」說完她望了望穆秋勝。穆秋勝向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放開說。她停了一會,把聲音放大了點。「俺村里老人講,能長草,地有寶。俺看這地蠻肥的。又說,莊稼穗,全看水。這裡水也不成問題,但得打井。土肥水足,只要有這兩條,其他都好辦。」
齊司令對她的回答很滿意,又問她種什麼合適。趙蘭慧看到齊司令、侯政委認真地聽她講話,情緒頓時平穩多了,說話也自信起來,聲音也大了。她說,現在已經開春,從開荒整地到播種,再快也得半個來月。她認為應該以玉米為主,比較好的品種有珍珠白、皇后、馬牙,最好是種本地良種。蔬菜也能種一點,可以種菠菜小白菜南瓜西葫蘆,也可以種西紅柿茄子辣椒豆角。
齊司令又問她要施什麼樣的肥料。趙蘭慧說:「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肥料一定要跟上。化肥肯定要,氮磷鉀要按比例搭配。有機肥多上,俺看這裡到處都有牛糞羊糞馬屎駱駝屎,都是好東西。」
齊司令點了點頭,然後轉向周扒皮,說:「這位也是我請來的顧問,大家都叫他周扒皮。其實他的真實名字叫鄒巴璞。鄒巴璞同志,你看這裡種玉米和小麥,哪個更好?」
周扒皮是見過世面的人,在志願軍時,他曾經給參加板門店談判的志願軍代表開過車,見過朝方美方高級將領,因而他不像趙蘭慧那樣靦腆。他往前一站,說:「小麥磨出面來當然比玉米面好吃了。」他的一句大實話,引來了領導們哈哈大笑。「但現在講究的是填飽肚子。」
齊司令問他,玉米小麥要澆幾遍水。
周扒皮胸脯一挺,說:「起碼要澆三趟。第一趟是催青水,咱們家是在三月份澆。這趟水非常重要,催青水不澆,麥子像火燒,澆了催青水,麥子往上飛。第二趟是壯苗水,五月份澆。第三趟叫灌漿水,澆了灌漿水,麥子就成堆,這是決定麥子收成中最關鍵的一次水。」
正在此時,只見一輛吉普飛奔而至,車還未停穩,跳下了戰勤處陽處長。陽處長跑到齊司令和侯政委跟前,悄悄對兩位首長說了句話,齊司令、侯政委跟著他走到50米外的破廟。陽處長沉痛地匯報說,剛接到清水車站電話,鐵管處打獵隊在祁連山雪線上追趕一頭野氂牛時,一名戰士失足掉下冰崖。徐部長在現場組織救援,因為冰雪太深,至今那位戰士的屍體還未找到。
齊司令一拳打在破廟牆上,竟打出了一個窟窿,牆上泥土紛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