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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救命糧秣

2024-10-04 08:18:17 作者: 劉慶貴

  正在住院的後勤部部長徐乃學,聞訊趕到搶救現場。他是三天前住院的,前些天,他陪凌副司令跑了一趟蘭州,找到了蘭州軍區司令員和後勤部長,協調解決了動用戰備糧的問題,又到省糧食廳協調解決了擴大軍糧供應點的問題。返回靶場第二天上廁所時突然昏厥,倒地撞破額頭,流血不止,幸好被戰勤處長及時發現,緊急送醫院救治。馮芯霞心裡明白,徐部長的病是餓出來的。這段時間,他為東風基地的吃飯問題操碎了心,而他自己卻吃得很少。住院後化驗,他嚴重缺糖缺蛋白質缺脂肪,體液酸鹼度失調。齊司令、侯政委、凌副司令來看望時,一再交待醫院,要給他輸葡萄糖和營養液,每頓飯菜做好一點。經過醫院的調理,他的身體漸漸得到恢復,昨天就嚷嚷要出院。徐乃學自己也知道,這病不用治,有吃的,吃飽點,吃好點,病就好了。看完易浩妙回到病房後,那位戰士蠟黃的臉,深陷的眼窩,浮腫的臉蛋,脹鼓鼓的肚子,又浮現在他的眼前。他使勁地晃了晃腦袋,試圖把那恐怖的一幕甩掉,但那畫面卻牢牢地黏著不動。

  徐部長拿起電話,向齊司令作了匯報,並懇求立即出院。但齊司令電話中要他繼續治療。徐乃學無可奈何地又住了兩天,每天輸兩瓶葡萄糖,身體和精神大有好轉。馮芯霞查房時,他又提了出院要求。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徐乃學抓起電話,一聽是齊司令打來的,命令他出院,立即趕到辦公樓開常委會。

  馮芯霞只好讓徐乃學出院,並鄭重其事地對他說:「部長,出院後,第一要注意吃飽飯,增加營養;第二,每天工作不能超過10小時,睡眠要保證8小時;第三,一周後再來複查。」

  

  「知道了。」徐乃學根本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急急忙忙脫掉病號服,換上軍衣,戴上軍帽,匆匆離開醫院,直奔常委會議室。當他走進會議室時,其他常委已經就座,他掃了一眼,只見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黨委書記齊嘯天手裡拿著一份電報,望了望大家,說:「今天開個緊急常委會,議題是檢討採摘沙棗的事。剛剛接到中央軍委特急電報,批評我們未經請示,擅自在額濟納旗境內採摘沙棗,嚴重損毀沙棗林,危害脆弱的生態環境,要求靶場立即停止採摘行動,向內蒙古自治區道歉,並採取補救措施,使損傷的沙棗林儘快得以恢復。」

  齊嘯天把電報主要部分照本宣科讀了一遍,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習慣地拿起一支鉛筆,在手上無意識地玩弄著,然後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大家聽著了吧!要我們檢討,道歉。部隊快要餓死人了……好了,不說了。摘沙棗是我的主意,經我批准,要檢討就由我齊嘯天檢討,與大家無關。錯在什麼地方?電報中已經給我們定性了。別的我也不想多說,執行吧。黃明輝,司令部立即命令部隊,從明天起……不,從現在起,停止摘沙棗。明天要是發現誰還摘,我拿你黃明輝是問。政治部立即起草一份檢討電報,不用基地名義,也不用黨委名義,就署上我齊嘯天的名字上報軍委,抄送內蒙古自治區。」

  侯智真搶著說:「我誠懇接受中央軍委的批評。作為黨委副書記和政委,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檢討報告上把我的名字一同署上。」

  凌利峰摸著頭上的寸發,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說:「小題大做。人都快餓死了,是人要緊還是沙棗樹要緊?電報批評咱們不請示,請示誰啊?請示聶榮臻?他敢批嗎?還要採取補救措施,樹枝掰下來了,還能把它接上去?盡扯淡。」

  「凌大膽」真是夠大膽的,他的幾句話,使得會議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凝重,會議室里的空氣也凝固了。其實,常委們看過電報後都有想法,只不過沒有像「凌大膽」這樣直截了當說出來罷了。

  聽了凌副司令的發言,惟一沒有看過電報的徐乃學站起來,走到齊嘯天跟前,把電報拿起來看了一遍。回到座位後,他說:「要說檢討首先應該由我做。在這次打沙棗中,我沒有提出明確要求,也沒有到過現場,對於毀壞沙棗林的事,不能怪官兵,也不能怪旗政府,更不能對軍委電報有什麼微詞。我冒昧說句話,一定是額濟納旗發現問題後,往上報告了。各級有各級的責任。所以,我誠懇接受中央軍委的批評。要說上報檢討,我的名字一定要署上。我很慚愧,作為後勤部長,沒把官兵的吃飯問題解決好,失職了。雖說現在是困難時期,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難道就不能有所作為嗎?大家都知道,酒泉市已經餓死人,發射試驗大隊前幾天也餓死了一個叫易浩妙的戰士。沙棗摘不得了,怎麼辦?還得吃東西啊。我在這裡立下軍令狀,再餓死人把我這個後勤部長撤了。現在糧食定量太少,肯定不夠吃,我想要發動基層伙食單位大搞代食品。最近後勤部做出了駱駝刺饅頭、甘草葉麵包和蘆葦根玉米羹,已經試用三天,機關食堂吃了沒有不良反應,我們準備大力推廣。另外,我提議打黃羊打野兔打沙雞打野鴨,有啥打啥,組織幾個打獵隊,到祁連山、馬鬃山、古日乃湖一帶打。這些地方的黃羊特別多,去年7169部隊曾經組織打了不少。開春以後,組織挖野菜,我們後勤軍需生產處作了調查,弱水兩岸能吃的野菜不少,有苦苦菜茴茴菜野韭菜沙蔥等等,都是好東西,蓯蓉鎖陽也能吃。」

  受到徐乃學發言的啟發,李震虎也動起腦筋。他提議,這一兩年基地試驗任務少,一些技術人員可以暫時疏散到北京辦事處去。大家一聽,認為這是個好辦法,一舉兩得,既減輕場區負擔,也讓技術幹部靜下心來學習技術。黃明輝也得到啟發,提出現在幾個招待所的住所人員不多,服務人員可以減少一多半。田中亮也說修建水庫的官兵的勞動量可以適當考慮減少點勞動時間。

  侯智真提議,警衛團、工兵團、汽車團的人員再精減一部分,技術幹部儘量安排下廠學習,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減輕場區的壓力。每天的工作時間減少一小時。另外,他提議把家底拿出來,出去購買部分高價糧作為補充。

  看到大家說得差不多了,齊嘯天的氣也消了。說實在的,剛看到電報時,齊嘯天也覺得是小題大做。但經過大家討論,特別是徐乃學發自肺腑的一番話,他也感到確實對不起額濟納旗。「我誠懇接受軍委批評。請政治部起草的檢討電報,就署上齊嘯天、侯智真和凌利峰三人的名字。我們三位明天跑一趟額濟納旗,向旗領導當面道歉。徐乃學替我們備點禮物。」齊嘯天最後問大家同不同意拿家底購買高價糧,大家都表示同意。他又問大家對組織打獵隊有什麼看法。凌利峰早就手痒痒了,他毛遂自薦:「沒問題,咱帶隊,保證完成任務。」大家都知道,凌副司令有一手百發百中的好槍法。

  侯智真對組織打獵的事,總感到不踏實。他說:「打獵當然能解決不少問題,但風險太大,要是出了事故,就得不償失,還是慎重為好。」

  凌利峰望著侯智真和齊嘯天,像立下軍令狀似的表態說:「哪裡就會出事!過去打仗時,還不是天天弄槍使炮。」

  齊嘯天望了望侯智真,侯智真會意地點點頭,意思是你做決定吧,不管你怎麼定,我會堅決支持的。齊嘯天又望了望凌利峰,凌利峰也點了點頭。齊嘯天最後說:「干。利峰同志負責。雖說有風險,容易誤傷人,或者出現其他事故,這也是非常時期的非常做法。這條只做不說。但我鄭重表態,要是因為打獵出問題,由我完全承擔。最後,還有重要的一條,組織開荒種地,進行生產自救。還是那句老話:『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弱水沿岸土地肥沃,陽光充足,來個大生產運動,一定能渡過難關。」

  就在即將散會時,齊嘯天旁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齊嘯天伸手拿起電話,喂了一聲,電話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齊嘯天嗎?我是聶榮臻。」

  齊嘯天胸脯一挺,畢恭畢敬地回答說:「聶副主席,您好!我是齊嘯天。」

  聽說是聶榮臻副主席的電話,侯智真、凌利峰立即靠了上來,伸長耳朵聆聽著電話里的聲音。

  電話中傳來了聶帥的問話:「看到軍委電報了吧?」

  齊嘯天對著電話回答說:「看到了。我們誠懇接受批評,堅決執行軍委指示,立即停止採摘沙棗。」

  「有什麼想法嗎?」

  聽到聶帥問話,凌利峰嘿嘿一笑,說:「有,還不少呢。」

  「什麼?」聶帥顯然沒聽清凌利峰的話。

  齊嘯天大聲對著電話說:「首長,剛看到電報時有些想法,現在沒有了。」

  黃明輝、李震虎、徐乃學和田中亮也呼的一下擠到齊嘯天、侯智真、凌利峰的身後,一個個伸長脖子,靜靜地聽著聶副主席的指示。

  「嘯天同志,一定要從大局出發看問題。你想,在荒無人煙的戈壁灘,長棵沙棗樹多不容易啊。要教育部隊視駐地如故鄉,待百姓如親人。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愛護駐地的一草一木,這是我們人民子弟兵的光榮傳統啊!東風基地千萬不能忘記額濟納旗人民所付出的犧牲,我們有機會一定要給予回報,哪能做出有損群眾利益的事呢?」

  齊嘯天挺了挺被徐乃學壓彎了的身體,說:「我們明天就去向額濟納旗領導檢討,向他們道歉。」

  「好!姿態就是要高點。嘯天啊,我可要提醒你和侯智真同志,是不是把飛彈接二連三打上去,你們就翹尾巴了?不要以為飛彈上天僅僅是靶場的功勞,那就錯了。飛彈發射成功的背後有額濟納旗的貢獻,有全國人民的支持。一定要夾緊尾巴,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

  聽到聶帥提到自己,侯智真像觸電似的,立即挺起胸膛,搶過電話,大聲說:「聶副主席,我們一定謹記您的教導。」

  電話對面傳來了聶帥的聲音:「是侯智真同志說話吧!」

  凌利峰搶過電話,大聲說:「聶老總!剛才是侯智真,現在是凌利峰。我們靶場的常委都在聽著您的指示。請首長放心,我們一定牢記這次教訓,再不亂來了。」

  從電話的那一端又傳來了聶帥堅定祥和的聲音:「你們辛苦了!向同志們問好!我知道你們現在處境很困難,東風基地給國防科委電報中反映的情況,我看後心裡很難過,一夜沒睡好覺。我已經向海軍和北京、廣州、濟南、瀋陽軍區司令化緣了,向他們談到了你們基地以及五院的困難,幾位司令很同情你們,紛紛解囊相助,支援了一批大米、麵粉、豬肉、大豆、海帶、雞蛋、豆油、魚、水果罐頭。我讓國防科委以特急方式給你們發運過去,過不了幾天就會到達。這是全軍的心意,請你們收下。」

  聽到這一喜訊,常委們歡欣雀躍,凌利峰高呼著「萬歲」跳了起來,徐乃學對著電話大聲呼喊:「有救了!」

  齊嘯天激動地說:「救命糧秣啊!衷心感謝聶副主席對我們的關懷!」

  電話中又傳來了聶帥的聲音:「嘯天啊,我可要預先聲明,這些東西是以中央和軍委的名義分給專家和技術人員的,可沒有你們的份。聽清楚了嗎?」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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