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密切關注

  齊司令、凌副司令怒氣沖沖回到10號，立即把侯政委和機關領導叫到一起。齊司令表情凝重地對大家說了剛才發生的事件，然後凌副司令向大家通報情況。

  參謀長黃明輝說，蘇聯專家有意刁難，早有預兆。接著他說起了這兩天就發生兩件事，一是空空飛彈合練時，蘇聯專家有意把設備的密碼搞亂；二是地空飛彈交接時，他們故意把一個關鍵部件導引頭的型號弄錯，等到使用時發現了，不得不從蘇聯臨時啟運，一下子就耽誤了一個多月時間。

  政治部主任李震虎也提供了一個重要情況，一周前，黑熊和布魯切尼把車開到了中蒙邊境策克一帶，不知道搞什麼鬼。

  凌副司令聽到這一情況，氣憤地罵了起來。「再亂躥就讓警衛團抓起來。」

  齊司令最後說：「種種跡象表明，中蘇分歧已經公開化，中蘇決裂很快就會到來。今天通報情況，就是讓各位知己知彼，未雨綢繆。」最後指示司令部把蘇聯專家不同意使用國產液氧的事，立即報告國防科委，同時提出訂購蘇聯液氧的方案。因為按照中蘇兩國簽訂的合同，在飛彈試驗問題上，蘇聯專家有最終決定權的條款。

  3月31日，東風基地召開了第一次試驗任務黨委擴大會。會後，齊司令回到了辦公室，翻開秘書送來的文件夾，抽出《關於向蘇聯訂購液氧事的請示》一文，閱後寫上：「同意，速報。齊」。他將文件交給秘書，並讓他把上官彩真叫來。

  

  不一會兒，隨著一聲清脆的「報告」聲，進來了上官彩真。她向齊司令敬禮後報告：「司令員同志，翻譯上官彩真奉命到來，請您指示。」

  齊司令聽到她如此正規的報告，也一反常態地站起來，親切地讓她過來，指著桌上的一份文件說：「靶場給國防科委請示，提出向蘇聯訂購液氧。你把它翻譯出來，立即交給尤金柯夫。」

  「是。」上官彩真拿著文件，敬禮轉身離開。

  「等等，」上官彩真剛走到門口，齊司令又叫住了她，並讓她把門關上。上官彩真知道，最近齊司令特別關心蘇聯專家的動向，每次見面都要詢問。果然不出所料，齊司令問她，最近蘇聯專家有沒有什麼異常舉動。

  上官彩真把她了解到蘇聯專家有關液氧爭論的情況向齊司令作了匯報。尤金柯夫主張用中國液氧，他認為要按科學辦事，合格就可以用，為此還把布魯切尼訓了一頓。布魯切尼仗著黑熊撐腰，也不甘示弱，和尤金柯夫大吵大鬧。最後，黑熊把蘇聯駐華總顧問巴托夫大將搬出來，說總顧問專門來電話，不能用中國生產的液氧，要用只能用蘇聯的。聽到此話後，尤金柯夫氣呼呼地對黑熊說，我是專家組組長，無顏對中國朋友說出這種不講科學的話，要說你說去。這兩天，尤金柯夫一人關在屋子裡，悶悶不樂，很少說話。

  齊司令聽了上官彩真反映的情況，感到問題的確嚴重，靶場要利用兩國關係還沒有公開破裂的寶貴時間，這段時間可能有半年，或者一年，也可能就兩三個月，把該學的東西學到手，把該做的事情儘快做好。想到這，齊司令用他那雙犀利的眼睛望著上官彩真，十分嚴肅地對她說：「上官彩真同志，你最近幾次反映的情況十分重要，為靶場正確決策提供了很大的幫助。今天我鄭重交給你一項任務，從現在起，要密切關注蘇聯專家的動向，特別要密切注視赫烏斯基的活動，每天向我單獨匯報一次情況。一會兒你向尤金柯夫問清楚，現在訂購液氧，他們何時能夠提供？從蘇聯生產廠啟運到我國邊境口岸要多長時間？」

  「是。」上官彩真立正敬禮，乾脆利落地回答，「請首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從齊司令辦公室出來後，上官彩真把電報翻譯出來，匆匆趕到第一招待所，直奔東二樓尤金柯夫的房間。當聽到熟悉的「報告」聲後，尤金柯夫迎了出來，笑著把他稱之為「卓婭」的上官彩真讓進屋裡，親切地擁抱起來。

  上官彩真趁著和尤金柯夫擁抱的瞬間，朝桌子一瞥，只見上面放著幾本資料，攤開的本子寫著「靶場工作注意事項」等字樣。她微笑地看著尤金柯夫疲憊而顯得紅腫的眼睛，很有禮貌地問候說：「組長同志，您又熬夜了吧！您可要注意身體喲。要不下次夫人看到你，又心疼了。」

  尤金柯夫這段確實很辛苦。自從赫烏斯基到來後，聰明的尤金柯夫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戲，同時也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擠走。他要利用有限的時間，把幾件最重要的事幹完。這些日子，他白天深入設備安裝現場，晚上不停地寫材料。尤金柯夫一邊讓座，一邊似笑非笑地說：「我要總結一下到貴國的經驗教訓。」

  「總結？」上官彩真天真地說，「現在談總結，為時太早了吧。」

  「卓婭，你也認為太早？」其實，尤金柯夫不願談論這一不快的話題，他看到上官彩真手裡拿著文件，連忙岔開。「不談這個。有事吧？」

  上官彩真將翻譯好的文件遞給他，說齊司令尊重蘇聯專家意見，同意訂購貴國液氧，但不知液氧何時能運到中國來？

  尤金柯夫迅速用他那具有計算機運算速度的腦袋搜索了相關的數據，很快就得出結果：從下達生產任務到出廠需要8到10天，從工廠裝車啟運，運到中蘇邊境要7到10天。也就是說，快者半個月，慢則20天。他小聲地對上官彩真說，回去告訴齊司令，要按可能出現最壞的情況做計劃。

  最壞情況？上官彩真一聽，立即想起齊司令對她說過的話，怎麼倆人說的話如此相似呢？但她故作天真地問，難道你們會不賣給我們？

  尤金柯夫察覺到自己說話有點過頭，他不能對面前這位純真的中國年輕軍官說更多。他望著天真爛漫的上官彩真，笑著搖搖頭說：「哪裡的話。蘇聯是社會主義陣營大國，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你們的事就是我們的事。購買液氧的事，我們會及時反映回去。你告訴齊司令，讓他靜候佳音。」

  上官彩真聽了他的話，明顯感到前後矛盾，她好像在霧裡雲中一般，覺得有點迷茫。她從尤金柯夫房間出來後，身不由己走上311房間。

  上官彩真咚咚地敲響了門，隨著一聲熟悉的「請進」聲，門打開了。

  「歡迎你，親愛的卓婭！」克拉欽科熱情地把她讓進房間，像以往一樣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就在他把她摟在懷裡的瞬間，上官彩真仰起頭，望到他那湛藍的眼睛裡有一位美麗的姑娘。這是他心裡裝著的姑娘嗎？她說過，他喜歡這位姑娘，他媽媽也喜歡這位姑娘。克拉欽科把頭輕輕壓下來，嘴唇正好壓到她的嘴上。她張開嘴，迎合著他，一股甜甜酥酥的熱流，從嘴唇傳到舌尖，從舌尖傳到舌根，傳到心肺，傳遍整個身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上官彩真輕輕地推開了克拉欽科，撩了撩頭髮，轉身對克拉欽科說，她剛從尤金柯夫房間過來，發現他有些異樣。

  「是的。自從和赫烏斯基爭吵後，兩人關係已經公開不和。」克拉欽科壓低聲音說，「專家組內部出現了另一種聲音，既然毛澤東不聽赫魯雪夫的話，就不要再援助中國。」

  「兩國簽訂了友好互助同盟條約，為什麼還要反悔呢？」對於這些問題，上官彩真在齊司令的啟發下，已經悟出了一些道理，但她故意裝糊塗。

  對於這些問題，克拉欽科也回答不了。他小聲說：「我說不清楚。但有一點我清楚，就是尤金柯夫一心一意要幫助中國建設一流的飛彈靶場。我來中國，也是想在這裡建成一個配套完整、技術一流的飛彈試驗靶場。這點請我的卓婭相信。本來我們和中國朋友幹得很融洽，但自從赫烏斯基到來之後，就處處受到制肘。」接著，克拉欽科給上官彩真說了最近赫烏斯基的幾條規定：第一，對中國飛彈靶場提出的要求，任何人無權答覆，必須由他向總顧問巴托夫請示後，才能答覆。第二，嚴格控制給中方講課的次數，除了原來已經定下來的課程外，不再增加新內容。第三，嚴格限制外出，不能單個行動。克拉欽科憤怒地說，我們現在連散步這點自由也沒有了。說到這，他側過身來再次壓低聲音說，據他估計，用不了幾天，赫烏斯基就會把尤金柯夫擠走的。

  上官彩真從克拉欽科房間出來後，急急忙忙到齊司令辦公室，將她看到尤金柯夫的情況及聽到克拉欽科說的活，一五一十做了匯報。

  聽了上官彩真的匯報，齊司令認為，蘇聯提出購買他們液氧一事，可能有詐。他果斷地讓凌副司令組織後勤部徐乃學、一部孫浩成研究，提出加強國產液氧質量控制的建議，上報國防科委，做到有備無患。

  一星期以後的一天，上官彩真從克拉欽科房間出來後，心急火燎地跑到齊司令辦公室，氣喘吁吁地報告說：「黑熊決定採取三項行動：一是再次給總政首長寫信，污衊靶場接待不好，說文娛活動太貧乏，還說很久沒有喝上伏特加了。二是到北京過周末的飛機，由原定周六下午提前到周五下午。他們還給總政反映，前段靶場派出的飛機不準時，有一次專家到了機場，沒派出飛機。三是原定賣給我國的飛彈、裝備及零部件，不再供貨。」

  齊司令靜靜地聽完後，沉思了四分鐘。前兩條顯然是小題大做。從今春開始，全國糧食、副食品供應十分困難，但靶場想盡辦法，保證了蘇聯專家的伙食水平不光沒有下降，反而略有上升。第三條反映出的是一個重要信號。前幾天他翻看了原來簽訂的合同，蘇聯答應提供五發1059飛彈，兩發給五院，三發給東風基地。現在，蘇聯才提供三發，一發在五院，兩發在靶場。蘇聯提供靶場的設備中，還差一套光學測量設備、兩套遙測設備和一套橫偏校準設備。前段時間，他讓凌副司令、黃參謀長、徐部長等人分頭催辦。要是他們不再提供呢？

  上官彩真離開後，齊嘯天司令員感覺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徵兆。「先謀後事者昌，先事後謀者亡」，他想起了孫子這句話。必須努力使靶場損失減到最小，把需要的東西爭取得到最多。要把沒到場的光測、遙測、橫校設備趕緊弄來，催緊液氧進場，利用蘇聯專家在場的機會，打上一發1059飛彈。想到這，齊司令走到侯政委辦公室，交換了最近蘇聯專家的動向和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