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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戀人失蹤

2024-10-04 08:17:05 作者: 劉慶貴

  10天後,發射中隊二分隊的帳篷內,郗祁生正為分隊講專業課,通信員進來通知他立即到指導員那裡去。郗祁生布置完複習內容,匆匆趕到中隊部。指導員已經站在帳篷門口等候,他對郗祁生說,7169部隊有事找你,說完就和郗祁生一起上了大隊派來的大卡車駕駛室。

  坐到車上,郗祁生有點納悶,7169部隊有什麼事要找我呢?一定是了解我和雲夢菲談對象的事吧,因為他倆已經正式填寫了戀愛對象調查表。想到這,他問指導員,7169部隊是不是為雲夢菲的事找他來了。

  

  英勇颯鏑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不是雲夢菲的事找他幹嘛?但究竟雲夢菲有什麼事,他也不清楚,不過憑著多年做政治工作的經驗,此事凶多吉少。此時,他能說什麼呢?他嗯了一聲,習慣地朝車窗外狠狠地吐了口濃痰。

  一路無話,不一會兒就到了綠園。7169部隊保衛部郝部長把英勇颯鏑和郗祁生帶到一間帳篷,倒水讓座後,用一雙保衛人員特有的鋒利眼睛,盯著郗祁生說:「你的未婚妻雲夢菲是我們部隊的女中豪傑。」接著,郝部長用了不少溢美之詞,介紹了雲夢菲的事跡,去年底榮立三等功一次,今年評為「三八紅旗手」。

  聽到郝部長的介紹,英勇颯鏑也簡要地介紹了他的部屬情況,說郗祁生到部隊後,榮立過三等功,還提前晉升為中尉。

  郝部長聽了英勇颯鏑的話後,感嘆地說:「真是天設地造的一對啊!」說到這,郝部長轉過身去,停頓了一會,又回過頭來,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望了望郗祁生,繼續說,「不過,郗祁生同志,今天找你來,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最近她遇到點麻煩,這個麻煩嘛……不算小,或者說還挺大的……或者說,是不可挽回的……或者說……總之,郗祁生同志,你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

  郗祁生聽到郝部長吞吞吐吐語無倫次的講話後,心裡咯噔一下,從椅子上騰地站了起來,問:「雲夢菲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她現在在哪?」

  郝部長避開郗祁生從近視眼鏡透射出來的逼人目光,像一個被人抽打著的陀螺,在房間裡轉著圈。也不知轉了幾圈,他終於停了下來,走到郗祁生面前,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

  待郗祁生坐下後,郝部長用沉重的語調說:「你還記得10天前那場沙塵暴吧,雲夢菲同志在那場沙塵暴中失蹤了……為了圖紙,雲夢菲同志進入巴丹吉林大沙漠後,再也沒有回來……」接著,郝部長沉痛地講述了雲夢菲失蹤的經過:

  3月11日深夜,突然颳起了特大沙塵暴。雲夢菲當時住在37號測控站施工現場,她的帳篷被大風颳倒,帳篷里的施工資料圖紙被狂風捲走。這些圖紙資料是她的心血啊!她顧不得多想,拿著手電,扒開倒塌的帳篷,冒著狂風,追趕散失的圖紙資料。她跌跌撞撞地追著撿著,撿著追著,連人帶圖紙消失在沙塵暴之中,再也沒有回來。那天的風實在太大了,37號測控站處於沙漠邊緣的風口處,風速達到45米∕秒。整個7169部隊施工現場都遭到巨大的毀傷,據事後統計,光颳倒刮壞的帳篷就多達564頂。陳司令得知雲夢菲失蹤的消息後,當即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找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早飯後,參謀長親自到場組織了300多人,排成一道人牆,迎著朝陽,向巴丹吉林方向搜索前進。我們一步一呼喚著雲夢菲的名字,見圖紙就撿,見物品就翻,遇可疑物就挖,在距離37號測控站8公里的沙漠邊緣,撿到了雲夢菲使用過的手電。第二天增加到500人,一直搜索到巴丹吉林大沙漠10公里。第三天出動600人,進入沙漠腹地20公里。就這樣,每天增添兵力,每天擴大搜索範圍,一連搜索了七天。同時,向蘭州軍區申請直升飛機,進行了三天八架次的空中搜索,直升機進入到了沙漠50公里的腹地。我們的搜索一直進行到昨天上午,仍然是一無所獲。昨天下午,陳司令不得不忍痛宣布停止搜索……

  郗祁生已經記不清是怎麼離開綠園了……他聽到雲夢菲失蹤的消息後,靈魂出竅,昏昏噩噩。郝部長將雲夢菲兩個裝書的紙箱和一隻皮箱交給他,他無力去接,是英勇颯鏑替他收下的。在英勇颯鏑的攙扶下,他離開了7169部隊,回到駐地。他呆呆地坐在雲夢菲物品對面,三個月前座談聯歡會上奇蹟般相逢的情景,又呈現在他的眼前……

  座談聯歡會時,郗祁生坐在後排,當主持會議的侯政委說「請7169部隊技術員雲夢菲上台發言」時,他做夢也沒想到,上台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的戀人。他睜大眼睛,透過近視眼鏡仔細端詳著台上那位瘦小的女軍官:她變了,變得成熟了。原來白皙細嫩的臉蛋,被戈壁的烈日曬成了古銅色;兩條粗粗的辮子早已不復存在,被一頭齊齊的短髮所代替。惟獨那雙大眼睛沒變,閃爍著永遠充滿活力的光芒。聽了她的發言,郗祁生感到她的精神境界也變了,變得更高尚更純真更有魅力了。然而,她對他的痴情沒變。當他聽到她說「最煩惱的事就是想對象」時,他感動不已。月老有心,在這特殊的場合,讓他和她奇蹟般地相會。當時,他本想在會後再去找她,但陳司令說要幫她到總政去查找,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聲跑上前去和她相見。全場人員先是目瞪口呆,繼而群情振奮,為他倆喜相逢報以長達110秒的掌聲。會後的聯歡舞會上,他倆隨著《敖包相會》的樂曲相擁而舞,然後坐到角落裡,盡情地敘說著分別後的經歷和思戀。會後,他和她立即報告了各自的政治部門,稟明了戀愛關係,填報了戀愛對象調查表。那次見面後,通過軍用長途通了三次電話,還約定4月初在10號再次會面……

  郗祁生的目光再一次轉到放在他床上的皮箱……

  那是大學第五學年開學後第二個月的一個星期天,郗祁生在宿舍捧著《中國少數民族風俗集成》研讀,雲夢菲急切敲門進來,嚷著非要他陪著出去買個箱子不可。

  郗祁生知道,雲夢菲生活節儉,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怎麼突然想起買箱子呢。原來宿舍里發生了一件令雲夢菲十分難堪十分氣惱的事。昨天,雲夢菲下鋪同學的一件漂亮頭飾不見了,她滿屋子翻啊找啊,最後爬到雲夢菲床上,把她的小紙盒子的東西全翻倒出來。要知道,那是雲夢菲存放私密物品的盒子。那位同學翻出了雲夢菲給郗祁生寫的第一封、但也是沒敢寄出的一封情書。那位同學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把雲夢菲的那封信和郗祁生寄來的信全偷看了。看完後,她在宿舍里對其他同學說:「真想不到!我們宿舍有一位多情女,也不知看上哪位臭男人,給人家寫情書,一開頭就是親愛的哥哥。好肉麻喲!喊哥哥就已經夠不要臉了,還親愛的呢。信的最後說還要吻你,多丟人呀。」

  當時雲夢菲剛好回來,聽到她的一派胡言後,踹門進去,啪啪扇了她兩巴掌,倆人隨後打了起來。雲夢菲把嬌生慣養的下鋪按到床上,咚咚打了幾拳,打得她嗷嗷直叫。

  雲夢菲一邊向郗祁生述說著,一邊咯咯地笑起來。

  「沒把人家打傷了吧?」郗祁生想不到往日如此溫柔的女孩,在自尊心受到傷害時,竟能發出如此大的能量。「沒有,她一身肥肉,我只是給她捶捶背,松松筋。這件事對我自尊心傷害太大了。我非得買個箱子不可,把咱們倆的秘密鎖起來。」

  到了西單商場,雲夢菲直奔箱包櫃檯,看到上面擺著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箱子,有帆布的,有皮革的,有豬皮的,有牛皮的,便宜的要8元,貴的竟然標價425元。雲夢菲家庭出身農村,靠每月14元的助學金生活,今天她把所有的錢揣來,也僅僅12元!她一隻手放在口袋裡緊緊地捏著那12元錢,眼裡盯著一隻只漂亮的箱子。她首先看了那隻最便宜的帆布箱,大小還可以,用手按了按,像是紙做似的太不結實了。又看了看一隻12元的,她不滿意地搖了搖頭。一隻帶花的帆布箱使她眼睛一亮,但價格是21元,太貴了。她又看了幾款人造革箱子,不是式樣大小不合適,就是價錢太貴。她遠遠地掃了一眼皮箱,有一款不論大小和式樣都很合她的心意,那淡淡的紅色是她最喜歡的顏色。這隻皮箱一下子把她的眼球緊緊地吸引住了,它放射出一股特殊的引力,把她牽到了跟前。她用手摸了摸,皮子光亮而不油滑,輕輕一按,有一種迷人的彈性。她打開箱蓋,青花布襯裡,素雅大方,有個小夾層很實用,她輕輕地拉了拉上面的拉鎖,嘶嘶響聲是那樣的溫柔,把郗祁生寫給她的情書裝到裡面多麼穩妥啊。她蓋上箱蓋,看了看標籤:28元。她又看了一次,的確是28元。她很不情願地離開了這個討厭的28元,無可奈何地走回到了她所不喜歡的帆布箱子這邊。

  「同志,您要買箱子吧!」售貨員走過來,熱情地為她介紹了幾款,最後領著她走到那款28元的皮箱子跟前,對她說,「這款最適合您,美而不艷,漂亮素雅,價錢不貴,它就是專門配您用的。」

  雲夢菲手裡緊緊地捏住口袋裡的12元錢,心想還不貴呢?花掉了我兩個月的助學金,快是我4個月的伙食費了。

  郗祁生早已看出了雲夢菲的心思,他摸了摸口袋,心中暗喜,平時不愛帶錢的他,今天竟然帶了錢。售貨員在一旁對郗祁生說:「你看你這個當老公的,老婆喜歡你就給她買上嘛!」

  經售貨員一說,郗祁生從兜里把所有錢掏出來,放到櫃檯上數了數,一共21元7角5分。

  郗祁生站起來,深情地望著這隻熟悉的皮箱。不!她就是雲夢菲。他大喊一聲「夢菲」,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失聲痛哭起來……

  第二天,英勇颯鏑又一次來到郗祁生的帳篷,只見他還是對著雲夢菲那隻皮箱發呆。看得出,一夜之間郗祁生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眼窩深陷,一臉憔悴,目光一動不動地呆望著前方,像一尊沒有彩繪過的雕像。英勇颯鏑的心被深深刺痛,不能再讓他這樣下去了。英勇颯鏑坐下來,把手搭在郗祁生的肩上,語重心長地說:「夢菲是個好姑娘!你失去了她心裡悲痛,大家也很難受……哎!回想起戰爭年代,有多少像你們這樣的情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被敵人的槍彈奪走,但他們並沒有一味悲痛,而是掩埋了愛人的屍體,擦乾眼淚,繼續戰鬥。郗祁生同志,你是軍人的後代,不能總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拔不出來。夢菲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這樣。如果你真愛她,就應該振作起來,為祖國的飛彈事業做貢獻,這才是生者對死者的最好紀念!」

  郗祁生抬起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你再好好想想吧。」英勇颯鏑說完,望著雲夢菲那隻漂亮的小皮箱,不禁想起了和甄小妹在戰鬥中相識相愛的過程,想起了他倆在朝鮮戰場上結婚的幸福,想起了甄小妹挺著大肚子隻身回海南島娘家生孩子的經歷。接著,英勇颯鏑對郗祁生說起了他和甄小妹分別時那刻骨銘心的一幕……

  郗祁生聽了英勇颯鏑和他愛人的故事後,才知道指導員和愛人原來在一個部隊。郗祁生仰起含著淚花的雙眼,問了一句他後來認為很不該問的一句話:「指導員,你想她嗎?」

  英勇颯鏑反問道:「你說呢?只要是血管里流著血的人,神經正常的人,都會想的,何況我和她是一對恩愛夫妻。但我把握一條,做人不能忘本,忘本不配做人。當愛情與事業發生矛盾時,我會毫不猶豫地把愛情、家庭、孩子放到第二位。這就是共產黨員與普通老百姓的區別。」

  郗祁生喃喃地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事業故,二者皆可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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