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落在盛夏的歇涼往事
2024-10-04 08:04:25
作者: 羅小衛 主編
搭涼床
童年的夏天,每天太陽偏西的時候,我都會用水把屋前的街壩挨著淋遍。那時的住家人戶還沒接自來水,從井裡打來的涼水,正適合淋熱滾滾的地面。不過地面的水一會兒被吸乾了,我得再淋上一遍,差不多這時太陽已落到山下去了。等水又幹了的時候,地面的酷熱也退了,我搬出長板凳,抱出竹連竿兒席,搭上夜晚歇涼睡覺的床。
一眼望去,同街的細娃兒也紛紛在自家的門口搭好了涼床,有的人家還搬出小桌、小凳在街沿口,一邊歇涼,一邊吃起泡豇豆下綠豆稀飯的晚飯來。家裡細娃兒多的,或者住著幾戶人家的大雜院,屋門前的街壩不夠搭涼床,還沒等太陽偏西就要先去占離屋門口近的位置,遲了涼床會搭到遠的地方,有時下半夜裡冷起來,或遇突然下雨,撤涼床回屋睡覺時,沒有離屋門口近的快捷、方便。
搭好涼床的夜幕下,街口那邊又會準時傳來一陣熟悉的叫賣聲:「賣蚊煙喲——賣蚊煙囉——」街壩夜蚊子多,深夜睡得正香時,我經常被咬得毛焦火躁的醒來。蚊煙是必買不可的,很便宜,三分錢一小捆,有五支,每晚要點兩到三支。這種蚊煙是賣的人自己做的,我見過製作的全過程。在鋸木面面兒里混少量的「六六六粉」,用灌瓶打酒的那種漏斗,把鋸木面面兒灌進事先糊好的紙筒筒兒里,紙筒筒兒只有大拇指粗,要邊灌邊用鐵絲捅,才灌得飽滿,蚊煙點著後不至於中途熄滅。
深夜裡,會有「啪嗒」的聲音響起,不知是哪家的細娃兒「不老實」,睡了個「月亮落土」——滾到地上了。驚醒的會馬上爬起來,回到涼床上繼續睡,憨憨的就睡在了地上,第二天起來滿臉是灰,逗得大家哈哈笑。
聽故事
夜晚歇涼聽大人講故事,是當細娃兒時經歷過的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我在的那條街識文斷字的人不多,很少有《桃園三結義》和《林海雪原》這類勵志故事可講。最多的是「鬼故事」。聽故事的地方不固定,但像約定俗成一樣,位置都靠這條街的中心地帶,住家人戶多,屋門前的街壩又算是比較大的,最關鍵的一點,為首的主人家喜歡熱鬧、好客,早早就準備了板凳、椅子、蚊煙和一大盆老鷹茶。鬼故事驚悚、恐怖,我儘量不去喝老鷹茶,不然中途尿脹了,外面黑洞洞的不敢去屙。
聽完故事和一群細娃兒一起回家,街上沒有路燈,偶爾從住家人戶的門縫兒透出點亮光。在經過黑漆漆的巷口,或曾經死了人而擺過棺材的地方時,膽大點的娃兒呼地一下跑到最前面,大喊一聲「鬼來了」,嚇得膽小的撲爬連天趕緊跑,時常跌破了手腳。儘管這麼害怕,每晚還是忍不住好奇要去聽。
我躺在涼床上也聽姑姑講故事。「月亮不能用手指,指了夜裡會割耳朵」,姑姑告訴的這個經典傳說,被很多人認為是迷信,我卻把它寫進內地版的小學語文閱讀課本,成了一篇童趣盎然的散文。
娃娃書
暑假午後的太陽正旺、正辣,背著大人下河洗澡,是細娃兒最喜愛的涼快方式。為躲避大人的視線,同街的細娃兒不一起去,午飯後不約而同地來到河邊。我被大人在河邊捉住的那個夏天,早已學會了各種洗澡花樣兒。
暴雨後的齊頭水,在河邊留下一片的稀泥帶,我們光著屁股在上面滾滿全身稀泥,然後躺在卵石灘曬太陽,又涼爽又暖和。河邊的稀泥帶幹了後,龜裂成一塊一塊的泥干,我們搬起來,用竹篾片刻成各種的泥干動物。刻得最多的還是手槍,拿回家再用墨汁塗黑,覺得像把真槍,在缺少玩具的年代,握在手裡感覺像英雄人物一樣威風。
洗沒洗澡是很容易看出來的,根本躲不過大人的眼睛。我上岸後不忙著回家,約兩個小崽兒一起去看「娃娃書」。書攤擺在古城門的圓洞裡,算是陰涼壩兒,卻還是很熱,看書時流一身汗後,就看不出洗過澡的了。看一本「娃娃書」一分錢,攤主規定最多只能三個人同看,出錢的拿著書坐在中間,沒出錢的坐在兩邊湊著看,我們三個輪流出錢,輪流坐中間。
城門洞裡的娃娃書攤,陪伴著我童年的每一個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