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故城時光> 北泉,還好嗎

北泉,還好嗎

2024-10-04 08:02:44 作者: 羅小衛 主編

  從2010年起,我相繼採訪了數十位抗戰期間曾經在北碚工作或生活過的文化、科教、實業界名人的後代。聊完正事兒,「北泉,還好嗎?」這五個漢字,總會從他們的心底蹦出。

  敢把北溫泉簡稱為北泉的人,絕對是真資格的老北碚。稱他們為老北碚,不僅是因為年齡的緣故,而是他們將北碚的一草一木、甚至歲月里轉瞬而逝的那一抹鴻影都深深地銘刻在了生命之中,化為血脈里的那一份濃得化不開的鄉戀與鄉愁。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

  第一位向我問起北泉的老人,是中國音樂學院的奚曙瑤教授。採訪進行到一半,老人突然跳過話題,冒出一句:「北泉,還好嗎?」沒等我回答,他就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1938年底,我隨父母來到北碚,雖然是在抗戰之中,但北泉就是我們這些小娃兒的天堂,三角池、乳花洞、撓癢樹、熱帶魚……北泉是盧作孚先生創建的呀!你曉不曉得盧作孚先生?」

  作為北碚人,對盧作孚先生自然不會陌生。真正弄清北泉公園與盧作孚先生之間的關係,卻是在隨後幾年的採訪與研讀之後。

  1927年2月15日,盧作孚先生出任江、巴、璧、合四縣特組峽防團務局局長,他的首要任務是剿滅嘉陵江沿線的土匪。2個多月後的5月1日,他發布了上任後的第一份文告,文告的內容卻與剿匪無關,而是《修建北溫泉公園募捐啟》。建公園,資金是關鍵。此時,北碚峽防局還是一個連縣級建制都沒有的臨時機構,職員們的工資發放都十分困難。「我父親就向峽防局借支了40元錢。他先請一些士紳和軍人來吃飯,吃完飯就給他們講公園建成後的好處,『學生可到此旅行;病人可到此調攝;文學家可到此涵養性靈;美術家可到此即景寫生……』然後,就請大家募捐。請客吃飯花了26元,剩下的14元才去買了條石、請工匠……」盧作孚先生的兒子盧國綸告訴我:「峽防局少年義勇隊也是建設北泉公園的主力……」

  在隨後幾年的採訪中,每當身在異地的老北碚提起「北泉,還好嗎?」這個問題時,我就多了一份自信。3年前,我在北京向著名植物學家郝景盛先生之子郝柏林院士轉述了數帆樓的來歷。

  北泉公園建成後,川軍將領范紹增(即范哈兒)與江北縣富商文化成等經常到此打麻將。盧作孚先生藉機建議:不如捐建一樓,既可用於打牌,也可用於公益。范紹增當即決定:打出不打進。於是,就用這筆錢建成了著名的數帆樓。北泉早期建設的資金主要源於士紳與軍閥的捐款,劉湘、楊森、陳書農、王爾昌甚至太虛大師等都慷慨解囊。

  「我還記得,黃炎培在這裡寫下了『數帆樓外數風帆,峽過觀音見兩三。未必中有名利客,清幽我亦泛煙嵐』的詩句。」郝柏林院士補充道,「我記得北泉有三個池子,大池、小池,還有一個室內的叫三角池吧?小時候,我們從河邊走路到北泉,大概也就帶兩角錢,那個時候,沒有門票這一說,游泳也就4分錢吧,再加一碗北泉面,好像都用不完……」在盧子英先生任北碚管理局局長的時代,北泉還有另一種福利:每年春節前夕,北碚的流浪者可以到北泉里免費沐浴。

  兩角錢的消費標準大約一直保持到21世紀80年代初。當年的童謠就是見證:「我有2角錢到北泉,北泉的水清又清,北泉掛麵是空心,乳花洞的陰河沒得聲音……」對於老北碚來說,4分錢的門票也是可以省的。捷徑就是溫塘峽口的那幾條小路。不過,逃票也不是每次都那麼順利。大約在1977年的夏天,我們幾個小崽兒剛剛從小路冒出頭來,就被幾個戴紅籠籠(民兵之類的袖標)的人擋住了去路。其中,一個留著絡腮鬍的大叔說:「今天有外賓,你幾個娃兒還想吃『渾水湯圓』嘜?」一聽外賓二字,我們只好原路返回。走了不遠,大家又商量:外國人都到北泉了,不看一盤可惜了。反正進公園的小路多的是,此路不通,另尋入口。十幾分鐘後,我們隨人流擠到停車場,遺憾的是穿著花裙子的非洲大媽只留給了我們一個背影。「我們在北泉看到了外國人!」就成了那個暑假最驕傲的話題。

  真正與外國美女同浴,是在1982年的春天。那天下午,幾個同學相約到北泉游泳。劇團里練就的空翻技巧,引來大家的叫好與掌聲。幾位金髮碧眼的男女也向我們樹起了大拇指。年輕氣盛的我們,那裡經得起這樣的鼓勵,幾位同學紛紛開始向高難度的空翻挑戰。一位同學跳完360度轉體後空翻後,竟再不上岸。一問方知:游泳褲掉水裡了……

  其實,男女同浴,始於北泉建成之初。在1937年的《嘉陵江日報》上有這樣的記載:一位名叫青青的遊客,看見北泉游泳池裡的男女混浴,深感詫異:「男女同浴不能實現於重慶,而把這『摩登』之事『逼』到了鄉村!」

  北泉的「摩登」並不只是男女同浴,早在20個世紀30年代初,溫泉寺大佛殿外戲魚池裡的五彩斑斕的熱帶魚,就曾炫暈了重慶人的眼睛。「一到冬天,泉水散發出的熱氣,氤氳繚繞,寺廟仿佛如仙似幻。池裡面近千條的熱帶魚顏色各異,漂亮極了!那個時候,好多重慶人還沒見過熱帶魚呢!」西部科學院代理院長李樂元之子李惕碚院士說。「公園裡桂花和蠟梅的香氣,至今還常常浸入我的夢啊!」北京大學白化文教授說到北泉激動不已:「北泉面還有嗎?離開北碚幾十年了,我還念著這一口呢?」

  讓老北碚們牽腸掛肚的北泉公園,承載了幾代北碚人共同的記憶,即使他們走到天涯海角,也要輕輕地問上一聲:「北泉,還好嗎?」

  就在寫這篇稿件的時候,盧子英先生的女兒盧國模老師給我轉發來了一首打油詩,摘錄一段,作為結尾吧!

  鼎盛時期北溫泉

  平民天堂與樂園

  門票四分就能入

  憨耍整天兩毛錢

  …………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