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戀

2024-10-04 07:49:54 作者: 鄧鵬 主編

  很長時間裡,我和金秀都處於一種偷偷摸摸接觸的狀態中,有一種做賊的感覺。社辦茶場提倡「三年不談戀愛,五年不結婚」,誰談戀愛都會被人家說長道短,就像犯了罪一樣。同場的兩個知青因為戀愛,女方懷了孕,受到了大會批判,被搞得狼狽不堪。話又說回來,當時社辦茶場的知青每個人每月就發兩元零花錢,又有什麼條件安家立業呢?我和金秀雖然出工在一起,收工在一起,卻不能公開談情說愛。

  有一個晚上,月光很明亮,場裡的知青們都聚到院壩里玩。男知青在院壩一邊拉胡琴、打籃球;女知青在院壩另一邊唱歌、擺龍門陣。劉金秀忽然喊我:「周大章,有沒有火柴,借我一下。」我急忙回答:「有火柴,有火柴!」她回寢室點燃了油燈後,來還我火柴盒,我發現她手上多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的都是甜甜蜜蜜的話,我像看珍珠一樣細細地看著每一個字,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從此以後,我們倆就經常悄悄地互遞紙條,感情越來越深厚,真正嘗到偷吃禁果的那種歡娛和刺激。越是隱蔽,越是有味。

  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地想寫一首詩給金秀。那個時代,許多年輕人都喜歡寫詩,但是我沒有什麼文化,根本不會寫詩。一天收工後,我回到寢室,夕陽的餘暉從半開的門口灑進來,很溫馨,我突然想為金秀寫一首關於鴿子的詩。

  我捜腸刮肚好不容易湊了幾句,這時,鄧鵬走進來了。鄧鵬是一九六四年來的知青,他雖然只是個初中畢業生,但是,他的見識卻是大家公認的,加上他品德好,又有苦幹實幹精神,被大家當成茶場的楷模。不過,當時他已經被地委派下來的工作組打成了「反革命'。見他落難,我們為他不平,但又不敢公開跟工作組對著幹,只有私下裡同情他,接濟他,這樣我們的關係比先前更加友好。我讓他幫我看看我寫的詩。鄧鵬看了我的詩後,忍著笑,說寫得不錯,還提出了一點修改建議。我知道「詩」寫得有點亂七八糟,但是我從鄧鵬的眼神里看得出來,他同情我和金秀的愛情。

  因為我和金秀的戀愛關係一直是半隱半顯的,沒有正式公開,也引來了不少的麻煩。每當我靠近金秀走路的時候,她總是東張西望、躲躲閃閃的,還不斷低聲地提醒我:「你怕別人看不出來呀?」戀愛了許多年,我的愛情話說了一大籮筐,金秀卻從來不對我說一個「愛」字。

  有一次,金秀對我說秦國華對她有意思,打牌總是要坐她的對家,不打時也要坐在她旁邊,還用手摸她的大腿。我一聽很冒火,要找秦國華論理,金秀卻勸我說,她已經當著人的面說了秦國華,也不想再和他說話了,叫我不要惹事。

  「文革」爆發以後,茶場完全亂了套。已經沒有人對我和金秀的事議論紛紛了,但是我們的愛情前景也更暗淡了。開始,知青們還成立了這樣那樣的造反團,後來,就各奔東西,青山茶場只剩了兩個本地場員看守,像座空廟。回到重慶也是滿街的大字報、大標語,傳單到處飛舞,高音喇叭日夜吼叫,文斗、武鬥,城市像個瘋人院。我和金秀都一天到晚閒著,年齡一天天在增長,卻沒有條件安家。由於眾多的返城知青使原本混亂的社會秩序更加混亂,一九六八年八月,重慶警備區用軍車送我們部分知青返回達縣專區。長長的車隊進達縣城時,已沒有了當年下鄉時的鑼鼓聲和歡迎的聲音。一路上我和金秀的心情都格外淒涼,想著黯淡的前程,不知這枚愛情的苦果如何才能瓜熟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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