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東邊有座縉雲山
2024-10-04 07:44:29
作者: 嘎子
我把自己的想法給朱文講了。他的嘴馬上成了油條,上下嘴唇癟得都快扭在一起了。他說,他的女朋友約他周末去爬南山,他陪不成我了。
好呀好呀!我真想狠狠在他圓胖的下顎上揍一拳。才幾天,就開始重色輕友了。我對他說,同女人玩時,要特別小心,一不注意她就扭動身子變成一條毒蛇,那時你喊天都沒人理你。
他看也不看我,扔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些變態?」
王海深和陳阿芸也不願跟我去,說:「我們還沒活得那麼下賤,追著成渝兩地的同學的屁股去聞屁。」他們也不想去看什麼日出,太陽出來嘛,最好是縮進熱被窩裡再做一個好夢。
我卻決心要去,上街買了幾包餅乾和礦泉水。把我從沒拿出來穿過的藏袍裝進背包里。那是很好的羔子皮做的,金絲綢緞衣面,很有貴族氣。我帶上它是想披在身上禦寒,過夜時能當一床棉被呢。我還把那柄藏在箱子底沒拿出來過的藏刀插在腰上,在樹林裡過夜時,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我問陳阿芸借相機時,他慷慨地給了我,還給了我一盒膠捲,說剛來學校報導時,他父親買的,卻什麼也沒照。他叫我別照完了,留一點給他。
下午的課剛完,我背上包。在水龍頭上喝了幾口冰水,就出發了。是陳阿芸的話提醒了我,我也不想走在成渝同學的後面,跟在他們屁股後聞屁。我先走了,他們嗅覺好的話,可以嗅到我的屁呢!有中午吃過的那碗紅燒肥腸的味。
我順著一條骯髒的小河溝上山的。那條河溝從一座生產塑料的小廠里流出,顏色是綠的或藍的,有一種飯放餿了的味道咬著鼻孔。我還是從這裡上山,沒從大路。我怕被那群成渝的小子們發現了,多沒面子。其實,我的顧慮是多了點,他們是坐車上山的,直接去了縉雲寺那座古人修的廟子,我走的這條小路帶我去了密林深處的獅子峰。
是一個賣紙菸的攤販給我指的路,我在他那兒買了一包煙。我不抽菸,可一個人在山裡,嘴上叼一支沒點火的煙很酷,也可以給自己壯壯膽。他說順河溝的那條小路走,走到沒有路往前了,就到了獅子峰頂了。
還好,過了廠子,河溝里的水沒那麼綠了,怪味也少了。我同河溝一起鑽出了一片竹林,上山的石梯便陡了起來。當然,此時我要寫,也是滿紙的風景。我不想寫什麼風景,在這個人很少的山林里我走得輕鬆極了,我只想自由地吼叫和大笑,在一片無人的草坪上翻幾個跟鬥打幾個滾。
這上山的路上,我只想寫兩件事情,一件是我在一個小土坡上竟然遇上了一群山羊,黑的白的都有,啃著樹根下的草皮,有幾頭還抬起高貴的腦袋,把鬍子翹得很高看我,迎著涼風咩咩叫了幾聲。我一直以為羊是我們高原的特產,想不到這裡的山坡上也有人放羊。我扯了一把草餵一頭黑羊羔時,放羊老頭也把山羊一樣的鬍子翹起來看著我笑,說這個時候上山,到了山頂天都黑下了。我也笑,說我就想在山頂睡覺。他沒說什麼,把我遞給他的紙菸叼在嘴上,寬大的手掌遮擋著風劃燃了火柴,深吸一口,非常舒服地吐了一口煙霧。
另一件事,在一片葉尖微微發紅的松林口,站著一個偷獵的人。儘管他什麼獵物都沒獵獲,我還是相信他是個偷獵的人。他用一對血紅的眼睛恨我,臉讓這冬日裡時猛時柔的風吹乾了似的瘦。他手捏著一支雙筒獵槍的槍筒,扛在瘦削的肩膀上。我走攏他身邊時,他狠狠吐了口痰,風一刮飛出了老遠。我走過他身邊嗅到了股燻肉的味道,他的眼睛沒看我,朝樹林的縫隙中盯,一片樹葉一片樹地搜索。我走了很遠,回過頭,他已鑽進了樹林。過後,我一邊走一邊等待什麼恐怖的事情到來。我走到獅子峰腳下時,那一聲恐怖的槍聲仍然沒響。我又朝山下看,山風在樹林的海洋里呼嘯,我心裡竟然有了些失落。偷獵人就這樣被海洋似的山林吞沒了。
我登上獅子峰頂時,沉重的落日已經讓遠處那一抹紫色的山巒吞沒了,在天邊留下一團桔紅的烤焦的痕跡。風越來越大,毫不留情地把樹枝刮彎,揚起枯脆的葉片漫天拋撒。很少的幾個觀賞落日的人,捂住讓風凍紅的臉下山了。觀景台的石欄前只留下了我一個人。我看看隱入山林中的那條石梯路,早淹沒在淡淡的晚霧中了。成渝兩地的同學們連影子都沒瞧見,我不知道他們會到哪裡等待日出。
林中,有回窩的鳥傷心的鳴叫,只幾聲,我的心裡也寒冷得顫抖起來了。我縮回了身子,從石台上下來,想找個避風的地方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