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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荒野情歌 伏藏

2024-10-04 07:42:17 作者: 嘎子

  我奇怪這冰冷的石洞內怎麼會陽光燦爛,我沒看到敞開的窗戶和大門,陽光在粗糙的石壁上跳蕩,又雨一般地飄灑下來。我周身都籠罩在暖融融的陽光里,嗅到股青草與鮮花的甜味。我還在仔細尋找光源產生的地方,更讓我驚奇的事發生了,一陣嬰兒的哭聲響了起來。

  嗚哇嗚哇……

  哭聲就在我耳旁,我卻看不到他的影子。

  洞裡還是老樣子,茶鍋燉在爐火上飄散著溫暖的青煙,冰壁光滑得刺眼。火爐旁藏式卡墊上扔著老阿窪穿過的羊皮褂子,他吸過的煙杆掉在地上。我走過去,拾起來,煙鍋還是熱的,煙味是甜香的,像山里曾經聞過的一種香草。我把煙杆放在羊皮褂子上時,嬰兒的哭聲停止了,屋裡響起一串女人的笑聲,我抬起頭,一個穿著灰白色袍裝的女子,抱著嬰兒出現在屋內。四周仍然是粗糙堅硬的石壁,她是怎麼進來的?

  她看著我笑,漆黑的睫毛顫動著。我剛想叫出她的名字,她就說了:

  「你傷好了,記憶像消失了。你不認識我了?」

  我張大嘴巴,那是副驚訝的模樣。我不是忘了她,色金達瓦,這輪金燦燦的月亮呀,我怎麼會忘了呢?我只是奇怪她是從哪兒進來的,奇怪她懷裡抱著的那個嬰兒。透著紫紅色的嬰兒嫩白皮膚瓷一般的晃眼,她把一瓶奶餵在嬰兒嘴裡,嬰兒沒有哭了,吮吸奶瓶使他激動得雙手舞動。達瓦很慈地看著嬰兒,對我說,把包里的衣袍拿給我,這屋子有些冷。

  我拉開地上的包,裡面塞滿了嬰兒穿的衣物。我想,她不會把嬰兒養在這個石洞裡吧?她的手伸向我,我把一件羔羊皮縫製的軟皮袍遞給她。她臉頰上湧起了一團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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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卻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地上沒洞,你們是怎麼冒出來的?」

  她就笑了,手捂住臉很害羞的樣子。她說:「老阿窪沒告訴你嗎?這裡有扇直通香巴拉王國的隱形大門嗎?我們從大門穿過來,你們看著就像從空氣里冒出來的。」

  我看看四處,洞壁還是像生滿鐵鏽一樣的冰涼。我又在地上摸著,想摸出一捧水來。我懷疑這冰冷的石板地真會變成深不見底的水池,香巴拉人就會從水裡一個一個地冒出來。她吃驚地看我,然後哈哈笑了,笑得很脆很響。

  正在吃奶的嬰兒也抬起頭好奇地看我。

  我臉燒了,說:「我在尋找你說的那扇門。」

  她沒笑了,臉頰湧起了紅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你沒鑰匙,你找不到門。」

  我咂摸著她的話,坐到火爐旁,給她倒了一碗茶,端給她。就在她接過茶碗時,我左胸腔突然一蹦一跳地刺痛起來。我坐下來,捂住疼痛的胸,牙齒咬得很緊。一股火從心裡升起,我真想吼叫起來。他們香巴拉不是那麼神秘,那麼強大嘛,怎麼我的傷老是好不了?

  她把熟睡的嬰兒放在我睡過的床上,過來對我說:「傷又在痛了?」

  我說,沒啥。天天都這樣,痛一會兒就過了。

  她說,我來看看。她讓我把衣服解開,我硬掙著,說:「沒事。現在不痛了,不會有事的。」

  她眼睛瞪圓了,說:「有事沒事我也要看看。」

  我不服氣地解開衣服,說:「你又不是醫生,看什麼看呀。」

  她手按在我受過內傷的左胸肋上,一股溫和軟綿的感覺透了進去,那種綿軟讓我眼睛濕了,我又想起了我的小玉。我身上哪裡有疼痛,小玉就愛用綿軟的手掌按著輕撫,邊揉邊哈溫暖的氣,說男人的痛得讓女人來揉,揉出溫熱來疼痛就會被嚇跑。我忍不住淚水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看著我說:「我揉痛了你吧,你們漢人男的痛了還要哭呀?」

  我擤了一下鼻涕,伸手擦了一把淚。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裡面倒出幾滴水樣的東西,在手心裡搓了搓,又揉在了我的左胸上。一股冰涼透進去,我咬住牙齒哧了一聲。

  她說,沒事了,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每次都這樣。每次感覺到傷痛已痊癒了,可不久疼痛又找上身來。我說:「法力無邊的香巴拉也對我的傷無能為力嗎?」

  她說:「我們香巴拉沒有法力,有些事在時間的另一端才能做完的。我們有的只是信心。相信在另一個時間段里,你又會是一個健康活潑年輕人。」

  我搖搖頭,笑了。她奇怪我的笑,說你不相信我的話?我連說幾個不。我說:「你說話怎麼和老阿窪一個樣呀,神神道道的。」

  她沒說什麼了,因為嬰兒又醒了,在床上哭鬧著,她又過去把嬰兒摟在懷裡。她笑了,回頭對我說:「對不起,給你的床尿濕了。」

  我閉上眼睛,雙手交叉放在後腦上,說:「是你的孩子吧。他父親呢?肯定是你們香巴拉的勇士吧。」我手朝上比畫了一下,又說:「他父親很高很強壯吧。」

  她沒回答,一聲不吭地給孩子換上了新尿布。

  老阿窪出現在這屋子時,光閃了好幾下。地上有火星子在跳躍。達瓦知道他來了,又把孩子抱在了懷裡。我看見影子從閃耀的火星處升了起來,慢慢能看清了,老阿窪那張像喝了酒一樣的紅臉膛。老阿窪問達瓦:「準備好了沒有?」

  達瓦說,孩子餵過了,剛又睡了。

  老阿窪說,別吵醒他了。把東西全帶上,那裡冷,再帶一點禦寒的東西。

  我坐在火爐旁,把一碗熱茶端給老阿窪時,他才回頭看了一眼我。他說:「你今天的傷痛好些了吧。」

  我說:「達瓦給我擦了些聖水,不痛了。」

  老阿窪有些吃驚地看達瓦,「聖水?你哪來的聖水?」達瓦就捂住臉咕咕地笑。她悄悄在老阿窪耳旁說了些什麼,老阿窪也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他過來對我說:「世上沒有仙丹妙藥,只有女人能治百病的手。」說完,又忍不住笑起來。

  我有些莫名其妙了,想問難道她給我擦的那種涼絲絲的水不是聖水嗎?我的傷痛的確不在了,現在熱乎乎的像有火有那裡烤。

  老阿窪說:「收拾好東西,我們走吧。」

  我說:「去哪兒?」

  老阿窪說:「給人送寶貝去。」

  見我還是一臉的疑問,達瓦搶著說:「送伏藏去。伏藏你知道嗎?」

  老阿窪說:「伏藏是西藏人的說法。他們認為神靈或得道的高僧,有時為了佛教的延續,會把一些珍貴的東西像教法、佛像、法藥埋藏起來,它們有的藏在瀑流,有的在山岩,有的在虛空,甚至有的在聖者的禪定之中,就等著有緣分的後人發掘出來。伏藏分為書藏、聖物藏和識藏。書藏即指經書,聖物藏指法器、高僧的遺物等。我們香巴拉人幫助地上的人的東西,也是通過伏藏這種方式。不過我們會想法子指引那些可靠的人去發掘出來的。」

  我問,我們去送伏藏,送誰?送的是什麼呢?

  達瓦看了老阿窪一眼,說:「一個善良虔誠的苦修者,一個懂得醫術,救治過千百個病人藏醫。」她還想說什麼,老阿窪指頭搔搔嬰兒的臉,嬰兒笑了,咯咯咯的好聽極了。老阿窪說:「我們送的寶貝就是這個嬰兒。」

  我更不解了,瞪大的眼睛說:「嬰兒?」

  達瓦漂亮的鼻尖輕輕靠著嬰兒臉,深深吸了一口,滿足得臉頰都紅了。她說:「這可是我們香巴拉的寶貝呀,他腦袋裡裝著厚厚的一本救人的醫書。」

  我臉有些冷了,說:「他不是你的兒子嗎?」

  聽著我說,老阿窪的臉色也變了,達瓦看著嬰兒,忽然哈哈笑起來,笑得彎著腰直喘氣。她說:「我的兒子?哈哈,我生不出這麼漂亮的兒子。這可是我們香巴拉神具箱裡誕生的,最優秀的人種呀!」

  老阿窪翻開嬰兒的手心,才放心了。他說:「達瓦是聖女,是不能生育的。她也生不出這麼優秀的種子。」

  他的手掌又在石牆壁上東撫西摸,我眼前閃出很亮的光,我看見陽光正從遙遠的山脊上升騰起來,帶著火紅的尾巴。

  達瓦興奮了,舞著手說,看看,多好的天呀。

  陽光暖融融的,大地一片青綠。那鋪天蓋地的暴風雪呢?那個在雪裡掙扎的部落呢?我眼前只有一片盎然的春天,陽光在河心亮閃閃的抖落一片金色。在一群野鴨飛向河旁的山林時,我忍不住呼出一聲長長的「哎喝喝——」

  老阿窪很沉穩,把嬰兒從達瓦手裡接過來,對我說:「我知道,你心裡還堵塞著許多疑團,是不是?孩子,有些事跟你們香巴拉外的人解釋不清楚,對我們來說,都是常識,因為我們知道踩著時間行進。我們左腳是平行朝前的時間,右腳是時間的碎片,在時空的地道里,我們沒有障礙。好吧,你對這孩子有疑問吧?這孩子也是伏藏,最寶貴的來自香巴拉的伏藏。他是伏藏里的一種,從我們香巴拉誕生起,就把治世救人的知識灌輸進了他的頭腦里。他得長大成人後,才能把他頭腦里的知識傳授給需要的人們。懂了嗎?」

  我似懂非懂,可我知道,這嬰兒是一件極貴重的人間瑰寶。

  達瓦興奮極了,臉紅艷艷的像剛開的花。她看了老阿窪一眼,就毫無顧忌地亮開了歌喉。她的嗓音漂亮極了,聽著歌聲似乎看見滿空都是閃耀金色翅膀飛翔的小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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