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貴族》三人談

2024-10-04 07:38:36 作者: 王海闊、夏祖生編

  王覺:從影片資料上看到,謝晉說他力圖在影片中表現出滄桑感,我就先談談這個吧。李彤和她的女友們赴美不久,蔣家王朝就被徹底埋葬了。這群貴族子女認定將永遠流落異國他鄉,產生靈魂深處的失落感,包括對戰士的眷戀之情。我以為這滄桑感更多地是通過李彤的同伴們表現出來的,李彤的出走和悲劇結局,使滄桑感更加凝重。失落感、飄零感、滄桑感是結合在一起的。

  楊甦:影片所傳達的滄桑感,是一種屬於最後的貴族的獨特心態,它的認識價值就在於表現了那些在歷史巨變面前失去天堂的人,不自覺地背向歷史而走向沉淪的人生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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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鏘:影片表現了一群貴族的沒落感情,像一曲輓歌。李彤在威尼斯與白俄樂師(也是貴族)的相遇與相識,是很重要的一筆,既強化了貴族沒落的必然,又強化了這部電影的社會性。

  楊甦:李彤的朋友黃慧芬、張嘉行、雷芷苓等在異國他鄉的飄零感,遠不如李彤深沉。她們有的麻木,有的庸俗,有的孤獨,而李彤卻有一種自知沉淪,但不想自拔的自覺意識,因而終於走向自我毀滅。影片的言外之意是,李彤埋葬了自己,同時也是對她所從屬的那個舊時代的最後告別。

  王覺:我以為李彤是自覺地和不自覺地作了舊時代舊制度的殉葬品。說她有某些不自覺的成分,是因為她除了只知道自己的聰明、美貌、上層社會的文化教養、輝煌的前程和個人幸福,其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一旦父母雙亡,一切都幻滅了。精神支柱崩塌了,不管她以後是否懂得多一些,但哀莫大於心死,這個不自覺的方面,恐怕就是她的悲劇所在。

  楊甦:在李彤的個性裡邊,既有歷史變遷的投影,又有社會關係的深刻烙印;既有屬於她個人的天生麗質,又有割不斷的救國文化的浸潤。總之,這是一個活生生的飄零者的藝術形象,而不是什麼普遍人性的抽象概念。

  王覺:謝晉要求他這部片子拍得有人性、人情,他做到了,但的確不能說成是普遍的或抽象的個性,那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以為李彤的悲劇就其主要方面仍屬社會性的性格悲劇,這才值得引人深思。

  趙鏘:片名《最後的貴族》,這比小說原著《謫仙記》的篇名更能概括影片中一群貴族小姐沒落命運的時代特徵。此外,我還認為,李彤和她三個女友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並不缺錢用,但離開了故土,生命的根無所依附,終於精神崩潰,這是具有警世作用的。

  楊甦:謝晉導演仍然保持他對現實主義的藝術追求,但又有新變。在這部電影裡,已經很難發現「說思想」的痕跡,對生活的理性判斷,已深藏於感性形象之中。在我看來,這種藝術表達方式,更接近於古典,如《紅樓夢》這樣的傳統。

  王覺:這部影片仍是謝晉堅持的現實主義的電影藝術,但有許多與他過去的作品不同之處。較之他過去的作品顯得含蓄、深沉,耐人尋味。白先勇的原著給謝晉提供了深挖人物內心世界的潛力,他在這方面的確下了功夫,表現手法也有變化。不少對比、烘托、氛圍的渲染,是在他過去的片子中不多見的。

  趙鏘:整部影片的色調是灰濛濛的黃昏色,這種調子與人物的心態是合拍的。從藝術上看,也是它的完整性的突出表現。李彤的醉生夢死,玩世不恭,這是表層的東西,實際上她內心世界很複雜,自覺到了自身貴族階級的沒落,是一種痛苦的沉淪。潘虹的表演把握住了,特別是後半部,有些地方甚至是對過去的超越。人物的生活變化,情感變化,跨度很大,導演、演員都把握得很細、很深。

  楊甦:潘虹對李彤形象的塑造,可以用「傳神」二字來概括。我特別喜歡李彤與陳寅在酒吧默默對飲和李彤在威尼斯與白俄樂師情感交流這兩段戲,對話很少,但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種沉湎於自省和忘情於憂鬱琴聲的表情,都說明潘虹善於捕捉和表達人物內在感情和瞬間情緒的藝術創造力。

  王覺:扮演李彤難度很大,主要是人物性格的發展變化前後有很大的反差,放蕩行為和複雜的內心世界很難掌握。潘虹的成功,可說是她在演技上的飛躍。

  原載《重慶日報》

  20世紀80年代初,曹禺先生來渝與文藝界人士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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