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五十五章
2024-10-04 07:33:35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就這樣,這個男人脫離了危險。他走進酒吧,招呼酒保:「來一瓶科羅娜,不要加青檸。」
酒保回應說:「青檸我請你吧。」
嗯,綠鸚鵡酒吧一開門就會供應雞尾酒,很晚才會斷供。現在是星期一早上的凌晨兩點,酒吧也該關門了。
酒吧里空空蕩蕩的,安珀也有了聊天的空閒。「古巴好玩嗎?」她問。
「還行吧。」
「古巴人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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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還不錯。」嗯,還有幾個一心想要殺死我——當然,這種事無足掛齒。
「你拍了些照片嗎?」
「沒有。」其實我拍了,照片都在我的手機里。可是,我把手機放進了背包,我的背包現在躺在海底呢。
安珀盛滿了一碗玉米片,推到我的眼前。「我怎麼沒看見傑克呢?」
「他不在島上。」
「他那個比賽怎樣了?」
「他是亞軍。」
「還不錯。」她又問,「你在古巴和傑克碰過面嗎?」
「沒有。」
她又說:「你聽說了嗎,他們把那個為什麼而釣的比賽最後幾天的賽程都取消了?」
「我聽說了。」
「他們還把一個旅行團驅逐出境了呢。」
嗯,我了解這個旅行團的情況,這我敢打賭。
「你不也是跟團去的古巴嗎?」
「對。但後來我就自由行了。」
「自由行危險嗎?」
「這個嘛……還是有一點的。不過一般遊客應該沒事。」
「我覺得,古巴那邊也希望改善關係吧?」
「我們都在為此努力呢。」
她換了個話題,問我:「接下來你打算干點什麼啊,麥克?」
「我打算退隱。」
她哈哈笑出了聲。「沒錯,我也想呢。」她又說,「有好幾個船長都在跟我打聽,想知道你願不願意過去幫忙。」
「我覺得自己在海上已經待煩了。」
「好多人都這麼說過,不過也就是說一說而已。」
但是,這些人應該沒有被古巴的軍艦追擊的經歷吧?
酒吧另一頭的一個顧客舉手要酒。安珀過去應付了。
我呷了一口科羅娜。嗯,五天前,我跟著「黑鷹」去了位於普蘭塔申的伊斯拉摩拉達海岸警衛隊基地。嗯,當時的情況我都有點記不清了。可是,有一幅畫面我不會忘懷:第二架「黑鷹」直升機發射了一枚火箭彈,擊中了「緬因」號。我的船著了火又爆炸了,最終沉入了大海。這種事情讓我始料未及。到了伊斯拉摩拉達,我向海岸警衛隊請教了這個問題。一位警官告訴我:我那艘船已經妨礙了航行安全,因此必須被炸沉入海底。嗯,其實我也意識到了一點:「緬因」號,或者說「多魚產業」號,可是重要的犯罪證據。沉入海底,倒也合理。只不過,它其實應該有個更好的歸宿。
安珀回來了。她說:「廚房那邊還有好些薯條和雞翅,你想來一點嗎?」
「不用了。」
安珀盯著我看了一陣,又問:「你瘦了,最近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我還好。你呢?」
「也還好。」她從吧檯下面搜出了自己的香菸。「我抽菸,你不介意吧?」
「客隨主便,這畢竟是你的酒吧。」
「我倒希望酒吧真是我的呢。」她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了一個漂亮的煙圈。「今年的奇幻狂歡周你去了嗎?」
「沒去成。」
「怎麼回事?」
「我當時不在這兒呢。」
我沒有撒謊。當時,我正在普蘭塔申的海岸警衛隊基地做客呢。傑克、費利佩和薩拉也和我在一起。警衛隊的人說了,我們需要接受體檢,但最終,只有傑克在基地接受了體檢。X光檢查證明,他不過是輕度骨折,問題不大。我們本想立即離開,海岸警衛隊的醫生卻表示我們必須進行七十二個小時的隔離檢疫。其實我們幾個是被關了禁閉。
第二天,一個叫基思的人找上了我們。搭上「黑鷹」的那天,這人也跟我們在一起。他表示,古巴政府已經簽署了通緝令,要捉拿我、薩拉、傑克和費利佩。我們的罪名很多,其中也包括謀殺。這個消息當然很糟,卻也不算出乎意料。
兩架「黑鷹」機身上都沒有標誌,基思的身份同樣模糊不清。其實,直升機並不屬於海岸警衛隊,基思也是中央情報局的官員,雖然他始終沒有承認這一點。
提到謀殺嫌犯的事,基思讓我們盡可放心,美國和古巴之間沒有引渡條例。為了我們,兩國政府可能要扯上很久的皮。又或者,他們會用外交手段抹平爭端。同時,基思對於我們的遭遇很感興趣,他還要我們簽署一份聲明。對此我們都表示:律師到來之後,我們會樂意效勞的。
我回想了紅樹林沼澤中發生的事情:那算謀殺嗎?我完全可以以正當防衛的名義提起上訴呢。我甚至覺得,那場廝殺發生在戰場之上,實在合法而又尋常。古巴邊防守衛隊的人不是平民,而且他們還帶著槍。但是換個角度想一想,我不是什麼士兵,美國和古巴也不是處於戰爭狀態。但……那不是美國。如果這樁謀殺案發生在瑞典,我倒是願意投降。可惜,我當時只能下狠手了。唯有如此,我才撿回了一條命,今天還能到「綠鸚鵡」喝上一杯。對於紅樹林沼澤的那幾位死者,我的心裡有點歉疚。心懷歉疚也實屬應該,畢竟,人類應當親如一家才是。可是,對我個人來說,我只能把這次古巴之行和阿富汗的經歷等同起來。傑克當年在越南不也是如此麼?求生的本能總是強大的,而我們又不能選擇投降。所有的戰爭也都是在正當防衛,當然,代價還是必須付出的。
安珀打斷了我的思緒。「上個月你在這裡見過的那個卡洛斯幾天之前又來了酒吧一次。他在找你。他說他去過你租住的地方,但你不在。」
「他想幹什麼?」
「他沒說。」
好吧,總有一天,我得和卡洛斯好好談談這次旅行的一些法律和報酬問題。也不知道他的那張名片還在不在呢。
「他還說你不接他的電話。」安珀又說,「我也跟你打過電話,你也沒接呢。」
「我的手機在古巴弄丟了。」幾天之前那場海空大營救的畫面又浮現在了我的眼前。按照規矩,老弱病殘應當首先離船。說到老弱病殘,傑克當仁不讓。可是他卻表示:「美女優先。」薩拉就這樣第一個套好救生圈上了直升機,然後才輪到傑克。艦艇行將沉沒,但船長必須守到最後。我特地提醒費利佩:他發動兵變就是想當船長,現在他完全可以夢想成真。可是,他當時更想速速逃離「緬因」號。引擎隨時可能爆炸呢。好吧,他成了第三個被救上直升機的人。而我則站好了最後一班崗。
我們想把那兩個箱子也帶上直升機,為此還和機組人員起了爭執。基思看上去就是他們的頭兒,他告訴我們,箱子會跟著第二架直升機一起走。可等到我們在普蘭塔申想要索回箱子的時候,海岸警衛隊的官員卻表示:箱子和「緬因」號一起沉入了大海。他當然是在胡扯。而且,胡扯的事情看來還不止這麼一件。
安珀看了看表,說:「快打烊啦。」
「我馬上走。」
說到卡洛斯,但願他給那艘船上了保險。而且我還覺得,他欠我至少五十萬美元,而且我還應該給他的蛋蛋來上一腳。還有一點我也很肯定:邁阿密的那個媒體見面會也泡湯了。新朋友基思還向我、傑克、薩拉還有費利佩特地囑咐了一點:出於法律原因和外交事務方面的考慮,我們幾個絕對不能和其他任何人提起這次古巴之行。唯一的傾訴對象,只能是基思。他的觀點得到了費利佩的贊同。而且,費利佩也努力規勸我、傑克和薩拉接受基思的建議。顯然,費利佩肯定和基思的那些同事有過一番通力合作,沒準兒,基思還親自參與其中,正是他們,策劃了我們逃出古巴的方案。我總覺得,費利佩在為中央情報局工作。嗯,不消拜讀理察·內維爾的那些小說,我也能猜出這一點。
我當然很關心我的那筆錢。愛德華多曾經拍過胸脯:我雖然賺不到三百萬美元,但還能拿到一點安慰獎金。為此,我得配合他們參與那個媒體見面會,還要在電台和電視台上講述我的這段經歷。可是,見面會和上電台都沒戲了。愛德華多本人也可能已經死於非命,或者進了古巴的監獄。當然,他也可能正在墓園裡懷舊幽思呢。
想到這裡,我問安珀:「今天是幾號?」
「11月2號。」
「哦,正好是死人節。」
「什麼節?」
「就是萬靈節。西班牙語叫死人節。」
「聽起來怪裡怪氣的。」她看了她那塊表一眼,又說:
「我要去算一下帳,然後還得忙點別的。你能等我一陣嗎?待會兒我倆可以去喝點啤酒。」
「我看,還是下次吧。」
「好的。」她又給了我一個機會,「明天我休息。」
「明天我也沒事情。」說到這裡,我不自覺地建議道,「不如咱們去游泳吧?」
「聽上去不錯。」
我站起了身,「那就說定了?我給你打電話。」
「你的電話不是丟了嗎?」
「我家裡還有座機呢。」我把座機號碼給了安珀,又說,「有什麼好工作,隨時介紹一下。」
「明天見。」
我出了酒吧來到懷特海德,朝著住所走去。今晚天色不錯,微風習習,天氣和煦。到了11月,佛羅里達島礁群常常如此。波特蘭的夏夜也是這個樣子。再走過一個街區,我看見了美國一號公路的「零英里」標誌牌。我停住腳步,望著標誌牌,嗯,這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高速公路路牌,帶著明顯的交通標識,最上面的一塊路牌寫著「起始點」,第二塊寫著「一號公路」,下面的路牌則顯示「向北」,最底部的綠色標誌牌寫著「零英里」。白天的時候,總有那麼十幾個遊客聚到牌子底下拍照留念,一年下來,留影的人應該足足上萬。遊客還可以去杜瓦爾大街買一件印著「零英里」標誌的T恤。很多來這兒的人都覺得路牌可以通神。所以我才站到了路牌下面,等候老天開示的那一刻。我期待神的聲音突然響起,給我指出一條光明的前路。嗯,神好像在告訴我:「去找安珀,喝個大醉,帶她回家風流一晚,包你舒心順意。」好吧,我不覺得神靈會給我這種建議。換在以前,我可能還真會那麼做,可是現在不會了,因為我已經遇到了薩拉·奧爾特加。
對,說說薩拉吧。海岸警衛隊願意送我們幾個回家。薩拉和費利佩一起去了邁阿密,傑克則想搭個便車去機場。他的下一站遠在紐瓦克機場,然後轉往霍博肯去看望他的妹妹。這個安排很不錯,但我可不想陪著他們三個共赴邁阿密。於是,我表示要回基韋斯特。回到基韋斯特已經是兩天之前了。這一次,我和薩拉沒有互留電話,也都有了不再聯絡的藉口。可她還是告訴我:「等我把一切處理妥當,就去基韋斯特找你。」
嗯,那些事情她應該正在處理。如果她再耽擱兩天,我倆可能只能在跨海高速上擦身而過了——那時的我,應該走上了返回緬因的路途。我一直都想開車回家,從「零英里」開始,沿著一號公路北上前往波特蘭。現在,這個想法可以成真了。嗯,這一路應該很有意思。我還可以趁著在路上的當兒整理一下思緒。眼見我這個浪子回家,爸爸媽媽應該會又驚又喜吧。
我想朝住處走去,可是,雙腳卻不自覺地向著租船碼頭挪動。
我穿過了幾條寧靜的街,街道兩旁的棕櫚樹排成了行。我又想到了古巴——但是,我不是在想那些我在古巴看見過、聽到過和經歷過的人和事,而在考慮整件事情背後的那些秘密。
嗯,我對秘密行動了解得不多,所以,我只能推想,愛德華多和他那些朋友應該制訂了一份計劃,又聯絡了他們在中央情報局的朋友。中情局對這個計劃很感興趣,決定提供支持。一有什麼能夠動搖古巴局勢的計劃,中情局都會立即撲上去的,哪怕這個計劃並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中情局方面也會很熱心。可是,他們也很喜歡操縱別人的計劃。如果計劃成功,他們會出面搶功;要是計劃出了問題,他們則會撇得一乾二淨。
最重要的一點在於:比起薩拉的爺爺藏在山洞中的現金,中情局對比利亞·馬里斯塔監獄裡的那些美國軍人的遺骸肯定更上心。那筆錢肯定存在過,這一點我敢肯定,薩拉更是深信不疑。不過,它到底還在不在那裡,就得打上一個問號了。即便它們還安全地躺在山洞裡,中情局也根本不在乎。至於那些地契和房契,中情局一定覺得很有價值,它們會被妥善保存的,只不過是保存在中情局的手裡,而不是交給那些心懷鬼胎而且愛做蠢事的古巴流亡者手裡。
我能想見,愛德華多策劃的那次邁阿密媒體見面會一定會很受中央情報局的歡迎。接下來的國會、媒體、公眾還有退役軍人協會的沖天怒氣也會讓中情局方面滿懷期待。真要那樣,古巴解凍又得擱置下來了。
當然,這種事關美國外交政策的大問題,中央情報局可不想交由古巴流亡者來操控。他們贊同和支持愛德華多和他那些朋友展開行動,卻又給行動安排了一場完全不同的結局:中情局將會接管所有的證據。至於證據公之於眾的時間、地點和途徑,都得按照中情局的計劃。當然,如果中央情報局方面願意,這些證據完全可能一直被隱匿下去。
嗯,計劃的實施過程和情況肯定會被中央情報局篡改和利用,這種事情不用腦子也能想得清楚。那麼,愛德華多和他那些朋友為什麼就看不到這一點呢?在我看來,他們如此盲目的原因在於仇恨。古巴流亡團體和中情局一樣,想要和卡斯楚兄弟大戰一番,以至於失去了判斷能力。他們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嗯,有些男人不就常常會因為風流陷阱而變得盲目嗎?
中情局到底會怎樣處理那兩箱東西呢?我不知道。我只能猜想:中央情報局很有可能得到了上面的旨意——上面的人可不想「古巴解凍」的進程出什麼岔子。所以,他們會把一切可能惹出亂子的因素統統埋葬,「緬因」號不就是這樣船沉大海的麼?中情局也可能把兩箱東西的秘密透露給華盛頓的某些高官,後者能夠以此為籌碼和古巴方面討價還價。這些事情不用我去擔心,但我還是希望這些遺骨能和他們的家人團聚。也許他們真能團聚吧。終會有那麼一天的,雖然可能只是私下交還。當然,按照中央情報局的行事風格,這些箱子更有可能被永遠封藏起來,再也無法得見天日。對此,基思早就表示了遺憾。
好吧,愛德華多、卡洛斯、薩拉、傑克和我都被耍了。至於費利佩,他明顯是中情局在古巴的探子。他和他那些同事一起幫助我們實施了他們制定的逃出古巴的計劃,可是,逃亡後來引起追擊,並引起海戰,他也起了向古巴巡邏艇發信號投降的心思——當時,他也可能是把提前擬好的暗語發送了出去。一旦我們遇到危險,他那些中情局的朋友就能接到消息。無論如何,我都覺得費利佩當時有點嚇掉了魂,他對自己那幫中情局的朋友也失去了信心。還好,結局很是圓滿,兩架「黑鷹」還是出現了。
中情局有句箴言,「真相讓人自由」,這只是一個笑話。但基韋斯特的箴言,「見證人類親如一家」同樣可笑,卻又有點讓人傷感。人和人之間不存在極度的欺騙,同樣也沒有輕信的空間。我們的真實處境很是複雜,既有可能遭遇背叛和謀殺,也會被英雄情懷和自我犧牲精神所感召。這一點,我在阿富汗就知道了,在古巴的見聞再一次給出了證明。
我最後想:如果我和「緬因」號成功抵達基韋斯特,基思和他那些同事又會怎樣對待那兩個大箱子呢?嗯,反正它們肯定無緣在媒體見面會上亮相了。
「黑鷹」出現得有點晚。不知道是因為風暴耽誤了時間,還是由於基思不大了解我們當時的處境。又或者,他們可能受困於指揮系統的無能,而無法做出及時有效的反應。我還可以作出一點憤世嫉俗的猜想:中情局可能就想我們這次行動完完全全淹沒在大海之中。我說過,我和中情局的特種部隊在阿富汗合作過。他們對於他們的事業十分精通。如果他們犯了什麼錯誤,比如,他們的無人機也會把「地獄之火」飛彈投進一處滿是平民百姓的房屋,那肯定也是事出有因,只是具體的原因,大家永遠無法知曉。畢竟,死人又不會說話。
好吧,以上就是我對此次已經完成卻並未達到目標的任務的總結。我的DEROS,也就是歸鄉日期,隨之到來。嗯,我已經回家了。
我還有一份戰後報告需要完成呢,也就是關於薩拉·奧爾特加的報告。這份報告的內容更加複雜,要想完成這份報告,我還得等到更多的情報。
嗯,在生活中、在愛情里,贏家和輸家的分別總是很明顯的,這和在戰場上以及戰爭結果是一樣的。可是,這次的古巴任務卻好像沒有獲勝的一方。嗯,薩拉應該知道,費利佩沒有跟她完完全全說實話。我還肯定,中情局也有事情瞞著費利佩,甚至也有事情瞞著愛德華多。他們兩個又怎麼可能對我很坦誠呢?就連薩拉,也向我撒了謊。當然,她一心認為那是為了我好呢。面對愛人,我們總會給謊言找好藉口。費利佩的情況有些不同。他知情不報,只是為了他自己。可我也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子,我倆也算扯平了。嗯,還有誰的心態我沒有分析到嗎?對了,還有傑克呢。從一開始,他就不相信任何人。老頭子看慣風雲,自然誰也不信。等我到了那個年紀,也會和他是一個樣子。哎呀,還忘了卡洛斯呢。這次行動,對他來說只是一次和魚兒打交道的生意而已。
所有的經歷,讓我又想起了安東尼奧引用的海明威的那幾句對古巴人的評價。嗯,海明威待在古巴的時間確實夠長,所以才會得出這樣精闢的結論——還好他不用認識安東尼奧、卡洛斯、費利佩和愛德華多。我想到了薩拉,她倒沒有背叛我,但她確確實實對我撒了謊。嗯,我覺得古巴流亡團體和中央情報局真是天生一對。沒錯,他們是互相利用的關係,當然這種關係中免不了有互相欺騙甚至欺詐的成分。如果這次行動非要說有一個贏家,那一定是中情局了。他們在古巴吃癟吃得太久了,也該威風那麼一次吧。
邊走邊想著這些,我到了租船碼頭。我直直走向船塢的最裡面,也就是「緬因」號以前停泊的地方。以前,每天朝陽升起之前,我都是這樣走過船塢的。
船位里空空蕩蕩,嗯,還沒人占據「緬因」號留下的位置呢。
我朝加里森灣望了一望,航標指示燈照亮了整片水域。我抬起頭,看著清澈的星空,月亮正在西沉。
我想起了最後一次在這裡見到「緬因」號的那一夜。第二天,傑克就把我送去了邁阿密國際機場。當時我就有一絲預感:古巴之行後,我和它可能再也不會相見。可是,當時我以為,回不了家的會是自己,而不是我的「緬因」。
嗯,第一次見到卡洛斯、愛德華多和薩拉的時候,我也有過回不了家的顧慮。
我記得他們沿著碼頭走來的樣子,也記得傑克的那一句「這女的好看」!嗯,他真該補充一句:「我們的麻煩來了。」如果有他的提醒,我今天的生活也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沒有回家的感覺,我背靠木樁坐在碼頭上,看著眼前的海水和遠處的天際,嗅著空氣中的咸腥,嗯,它們又讓我想起了緬因州的童年歲月。
我總覺得,我這些遭遇的背後總有命中注定的原因。嗯,命運只是剝奪了我在俗世之中的一切財產,也給我免去了債務和合同的約束。它還讓我沒了工作。嗯,我的這個工作和華爾街那份工作又有什麼區別嗎?
對了,從軍隊回來後,我一直想要再去冒險。這一次也如願以償了。當然,我本不用遭遇那場紅樹林沼澤中的槍戰,也不用和「祖克」「斯騰卡」糾纏那麼久,30毫米口徑的速射炮也不該和我有什麼交集。不過,一切故事也都在我的專業範圍之內。重返戰場,可是陸軍心理醫生為了讓我重回健康快樂狀態而開出的藥方。對啦,想要治癒原來的壓力,最好的辦法就是再來一點新的壓力。
我該想一想下一步該干點什麼了。到了明天,最多後天,我就得去找點事做。開車回緬因這個主意好像就不錯。嗯,我覺得自己的精神有點恍惚,半睡半醒的幾十分鐘時間裡,薩拉的聲音和臉孔又悄然飄入了我的思緒。
我確實很沮喪。其實,這次行動之後,好像沒有一件事情值得我去緬懷和紀念。假日的浪漫也許激烈,不過老歌唱得也很有道理:月光下的熱吻,到了陽光下就會放涼。
嗯,大家肯定知道,我總是回味起我和薩拉的幾度春風。不過,我更願意想一想我和她之間的信任。我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了解女人,可我還是深信:薩拉撒謊只是出於權宜,不過是任務的要求而已,謊言並不代表她的本性。所以,她才會把那張藏寶圖給我。她想證明她很信任我,也想為自己的謊言贖罪。我能原諒她為了任務而選擇欺騙,也能理解她有所隱瞞——不過,和費利佩的關係她也撒謊了,這讓我有點受不了。這種謊言並非職業的要求,而是關乎情感——當然,她也騙了費利佩。將來,她可能還會一直欺騙他呢。對了,她現在在邁阿密到底在忙什麼呢?
好吧,我發現我到底還是幸運的。麻煩統統砸向了他人,而我都完全避開了。麥克,你無事一身輕了。
天空變得明亮了,四下都是海鷗在鳴叫。
我站起身,打著哈欠又伸了伸懶腰。我在船上度過了無數夜晚,在船塢里睡覺的機會卻不太多。
租船碼頭熱鬧了起來,船主和船員正在上船忙碌。再過一個多小時,他們的顧客就要上門了。嗯,我不用像他們那樣忙碌了。我覺得清閒的感覺很好,但我還會想念租船出海的日子的。
我最後一次把目光投向「緬因」號那個空空蕩蕩的泊位。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了它還停靠在那裡的情形。好了,我得沿著船塢走回住所了,先喝一杯咖啡,接下來準備收拾行李回緬因。對了,家裡有沒有我禦寒的外套啊?
一開始,我只覺得自己還沒睡好,或者說,我的大腦里滿是幻影。愛過又失去過的人,總會出現這樣的幻覺:身邊走過的每個女人,好像長著的都是她那一張臉。可是,那個女人確實向我走來了。她穿著白色牛仔褲、藍色馬球衫,戴著棒球帽,正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來。
她朝我揮了揮手,大聲喊道:「我就覺得能在這裡找到你。」
我們並沒有朝著彼此飛奔而去,不過,我倆速度確實也不算慢,幾秒鐘後,我和她就擁抱在了一起。她問我:「我可以登船嗎?」
「歡迎登船!」
結局好老套……可是,管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