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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7:33:31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在對方發炮的間歇,有那麼一陣,海面變得十分平靜,周圍也沒有炮彈炸起的水花。嗯,我正以為對方那幫混蛋可能已經彈盡糧絕了,頭頂上卻又傳來一陣尖嘯聲,聽上去,有點像一群被火箭炮攆得到處跑的野鵝。該死,看來他們的彈藥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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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克的腦袋從樓梯間裡冒了出來。他說:「費利佩沒事。但是,他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

  「給『斯騰卡』發個信息表示投降,然後調轉船頭朝他們的方向開過去。」傑克還說,「費利佩說了,他可以用西班牙語和他們溝通。」

  「你也用英語跟費利佩溝通一下,就說讓他去死。」

  「薩拉已經跟他溝通過了,意思跟你差不多。」

  「幹得好。」

  傑克還告訴我:「下面亂成一鍋粥了。」

  「你們都穿好救生衣了嗎?」

  「穿好了。」

  「那,大家都到駕駛艙里來。」

  「你要來點酒嗎?」

  「待會兒再說。趕緊去把他們叫上來。」

  傑克、薩拉和費利佩都進了駕駛艙。我告訴他們:「大家都去甲板上,如果船身再次中彈或者嚴重滲水,我們就集體跳船。」

  薩拉對我說:「我告訴過你,我絕不當俘虜。」

  我讓她放心,「到了水裡,沒人看得見你。」

  她好像想起了看日落那個晚上我說過的套話,於是又說:「我也不想落到鯊魚的嘴裡。」

  費利佩的神情有點呆滯,可是,他仍然對我說:「你必須投降。我可以幫你和他們溝……」

  「想都別想!」我們的選擇越來越少了:不能投降,不能棄船,不能跳進海里餵鯊魚,也不能被當場炸沉在海中。如果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那就只有聽天由命了。我再次強調:「大家都上甲板!」

  突然,我聽見炸彈在空中呼嘯,同時也看到了炸彈轟響的畫面,「緬因」號的船頭冒起了一個大火球。彈片刺透擋風玻璃,我本能地蹲下躲避,可是仍然抓著舵輪,朝著左邊猛打著方向。

  等我再次我站起身,終於看清了這一次的損失:白色玻璃纖維的船頭甲板被炸出了一個洞,洞口足有比薩盤子那麼大,就在艙口前方的幾英尺。如果有人還待在客艙里,一定會傷得不輕,甚至可能直接丟了性命。

  傑克跑下樓梯去檢查了火勢,很快,他跑了上來,說:「沒問題。」

  沒問題?那要看跟哪種情況比較了。

  嗯,我好像駕駛「緬因」號向左走了太長的時間了,我能想見,對方的那對速射炮已經找准了我的位置。我馬上朝著右邊猛打了一把舵輪,薩拉和費利佩一下子跌倒在地,傑克也被甩回了下面客艙。我又聽到了野鵝一般悽厲的呼嘯,這一次,它們只是從船舷左側飛了過去。如果我剛才繼續向左行進,我們就成了脫不開的炮擊目標。我只得繼續走Z字形的逃命路線,心中想著後面那隻鍥而不捨的「鱷魚」。嗯,鱷魚從不會放棄目標,他們需要填飽肚子;我也不能放棄,因為我們還想活命呢。我們就這樣一邊追,一邊逃。這種比賽不會持續很久的,追逃雙方總有人會犯下錯誤,從而成為那個輸家。

  薩拉和費利佩都去了後甲板。他倆把臉貼著地,趴在甲板上,手腳都大大地張開,如此一來,才不至於因為船艇的劇烈轉向而滾來滾去。傑克坐在我身旁的椅子裡,正在抽著煙。嗯,好像我又少了一種選擇:我為什麼不能拉好油門、慢慢前進,等著對方那幾門30毫米口徑速射炮齊齊開火,把我們幾個連同「緬因」號轟進海底呢?我盯著油門,出了一會兒神。傑克看著我,好像也清楚我正在想什麼。

  「你想來根煙嗎?」他開口發問。

  「不想。」

  「香菸可是一種不含麩質的健康食品哦。」

  「傑克,我跟你說實話吧,你不覺得你這點幽默很煩人嗎?」

  「那你剛才倒是說句話啊。」

  「你沒發現剛才我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是嗎,那你知道我又遇到什麼事情了嗎?我好像告訴過你,這一灘渾水根本淌不得吧?」

  「嗯,你這個建議來得很是時候。」

  「對,事到如今,什麼爛建議聽上去都很合理了。」

  「你還是去甲板上和乘客待在一起吧。」

  「我更喜歡待在這裡。」他還說,「船長,你得集中精力,注意開船。」

  「你正在干擾我的注意力。」

  「反正你不能動油門,想都不要想。」

  我沒繼續說下去。

  這場追捕遊戲還在繼續。我不斷變換速度和方向,腦子裡又冒出了一個念頭:嗯,比起躲避炮彈,直接迎向炮彈可能還要容易一些。我能躲開炮彈並不是因為技藝高超,可能更多的是因為運氣。看來,今天確定無疑是我的幸運日。

  不過,費利佩對於運勢的看法卻有點不一樣。他又跑到了駕駛艙里,一手舉著我的「史密斯·威森」,一手拉住門框。「把麥克風給我!」他對我說。

  傑克則告訴我:「別理他,他自己就會走開。」

  我沒理費利佩,可他還是在繼續嚷嚷:「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把麥克風給我的話,我就……」

  「費利佩,」我的語氣很平靜,「我不會把麥克風給你的。我也不會棄船投降。我們現在……」

  「一。」

  傑克也開口了:「把槍放下。」

  「二。」

  傑克提醒費利佩:「小王八蛋,你只剩一顆子彈了,待會兒你要開了槍,我倆當中沒有中彈的那個人立即就可以撲倒你,再把你的槍奪過來,然後把槍管直接塞進你的屁股,最後從扁桃體那個地方捅出來。」

  費利佩沒有繼續數下去,好像跟著傑克的話展開了聯想。我回頭瞥了他一眼,發現他握著槍的那隻手正在打著戰。「沒關係,朋友。我們這一路確實受驚不小,但也沒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

  我沒說實話,我們即便現在沒有山窮水盡,也馬上就要山窮水盡了。「斯騰卡」的船長已經換上了跟蹤彈,他這麼做,大概是想給這場追逐遊戲增加一點迷亂效果。幾道綠色的光掠過了「緬因」號的右側,彈道距離船體不過二十英尺。這一點,我和傑克都看在眼裡。它們就在我的眼前掉進了「緬因」號前方的海域。炸彈轟響,我數了一下,足足響了八聲呢。該死……

  我把舵輪狠狠打向右邊。這一次,曳光彈落水的地點就在駕駛艙外五英尺的地方。嗯,如果看不見彈道,這種追捕遊戲我可能更會樂在其中。

  又一輪曳光彈飛來了,還是八枚。它們和「緬因」號擦身而過,鑽進了船尾旁邊十英尺處的海面。

  傑克告訴我:「你就按著既定的路線繼續走,別管那些飛過來的炮彈。」他提醒我,「人家要射擊,你也沒辦法,彈道也不會跟著你的心思而改變。你只管繼續逃命,繼續搖頭擺尾就行了。」

  「真是謝謝你的提醒了。」

  費利佩還在我們身後,不過我沒有看他。可是,傑克一直在盯著他。我猜,費利佩現在一定非常緊張。我也朝後面瞟過幾眼,嗯,薩拉仍待在原地,趴在甲板上一動不動。「斯騰卡」使出的這些新招,但願她沒有看見。我剛要把精力轉回舵輪上面,一組曳光彈就砸中了「緬因」號的尾部。這一次,我們的船尾中了兩發炮彈,耳邊傳來了沉悶的爆炸聲,而後,我又聽到了水柱衝起又落下的動靜。可是,引擎卻沒了聲息,整條船也停止了前進。

  薩拉沒有尖叫,她好像還沒發現眼下的處境,可是,她到底覺出了一點不對勁,她慢慢起了身,朝著駕駛艙挪了幾步。我看見她的背後冒起滾滾的濃煙,但萬幸的是,她沒有著火。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安靜了,我只聽見了浪濤和風聲。「斯騰卡」好像也停止了開火。我朝海平線的方向望了一眼,「斯騰卡」級巡邏艦的前燈正在漸漸逼近。再過十分鐘,他們就將完全追上我們。嗯,這個十分鐘也許夠我們想出一個B計劃了——當然,計劃是什麼,我還沒有任何頭緒呢。

  我看著傑克,他會有什麼主意嗎?可是,他也只是說了一句:「去他媽的!」

  薩拉也在看著我,我不得不對她說:「對不起。」而後,我思索了一陣,又說,「船長要和『緬因』號共存亡,你們現在就可以棄船了。」我還告訴她,「祝大家好運!」

  可是,大家都守在駕駛艙里,沒人挪動一步。

  傑克說:「我們要麼一起走,要麼就一起待在船上。」

  費利佩第一個作出了抉擇:「我會待在船上。」

  薩拉則說:「我是不會當俘虜的。所以我要下船了。」說話間,她看向了我,「你必須跟著我。」

  傑克也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我還沒想好是走是留。我只想你們幫我一把手……把這些遺骨葬進大海。」

  好吧,我們都上了甲板。傑克和我抓住箱子的把手,將一箱子的頭骨抬到了船舷的邊緣。

  薩拉表示要為死者祈禱一番。「天父啊……」她念起了禱詞,「……我們即將把這些勇士的靈魂交付到您的手中。」

  傑克和我已經做好了要把一箱頭骨傾瀉到海里的準備,突然,我們都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循著聲音,我們一齊向海平線的方向看去。北面幾百英尺之外,飛來了兩架巨大的直升機。它們幾乎擦著海面,距離海水只有不到五英尺。從身影看,我判斷出了他們,嗯,這是兩架「黑鷹」。

  一台「黑鷹」轉動螺旋槳,衝著東面的「斯騰卡」飛了過去。它開火了,曳光彈刺破黑夜,在空中留下了一長串紅色的痕跡。他們是在警告「斯騰卡」的船長:「遊戲結束了,你們該回家了。」

  另一架「黑鷹」則向我們飛了過來。我看見,直升機的後門打開著,一副繩索扔了下來,一個救生圈也扔在了海面上。

  我們也把箱子重新拉上了「緬因」號的甲板。一時之間,大家都說不出話了。還是薩拉打破了沉默。「我們要回家了。一起回家。」她說。

  對,她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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