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2024-10-04 07:33:28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費利佩問我:「我們下一步要怎麼辦?」
我不得不提醒他:「這種事情,要由船長拿主意。」
他沒理我,一雙眼睛仍然盯著雷達屏幕。「『祖克』……好像已經被我們拋開了。」他說。
「他們還在追擊,只是沒法迫近到射程以內,有可能他們會願意一路追到公海上去。」
嗯,他們不會丟下我們的,「祖克」的船長早就氣瘋了,而且我想他也想要為死去的部下報仇,他還得跟自己的上司有個交代。我敢肯定,他的上司正通過無線電用西班牙語把他訓了個狗血淋頭呢。嗯,我本人在戰場上也有過類似的遭遇,有時候被人罵,有時候也罵一罵別人。
費利佩總結道:「如果我們和他們保持現在的速度,再過……再過十分鐘就會落入『斯騰卡』級巡邏艇的射程範圍。」
「是誰把30毫米速射炮的準確射程告訴你的?」
「幾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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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需要幾個這樣的朋友。「對方速射炮的有效射程是多少?」
「四千米。」他算了算,又說:「也就是差不多兩英里半。」費利佩還補充,「如果對方有意置我們於死地,可能還用不了那麼遠就可以射擊。」
沒錯,「斯騰卡」的雙筒速射炮可是真能噴出一堆奪人性命的大便呢。由於距離原因,他們的射擊精度肯定沒有完全的保證,可是誰也無法保證,有那麼幾發炮彈可能誤打誤撞,碰巧擊中我們。當然,也許我們幸運,大便一般的炮彈漫天飛舞,但就是傷不到我們半分。只是不知道今天我和「緬因」號的運氣會是好,還是糟。
費利佩表示:「我們一定要避開『斯騰卡』。」嗯,他又開始不問自答了,而且他說的這個道理太明顯不過了。我只得指出:「只要我們保持正北航線,就可以在十分鐘內進入公海。」
費利佩提醒我:「這些王八蛋才不會在乎什麼公海不公海呢,只要他樂意,他可以一路追著我們去邁阿密。」
「我知道的。」我向費利佩保證。
傑克也開口了:「我們還是往西走吧。」他提出建議,同樣未曾徵求我的同意。
「薩拉,你覺得呢?」
薩拉和費利佩跟傑克想到了一起。不過她還表示:「你覺得怎麼走最好,咱們就怎麼走好了。」
話是沒錯,可惜,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走才是最好的選擇。我只得提醒大家:「向西航行,我們一路都要沿著古巴海岸前進,如果沿岸還有邊防守衛隊的港口,他們在岸邊就可以隨時截停我們,而且很不幸的是,沿岸肯定會有這樣的港口。」
這番話沒人回應,我也只能繼續分析下去,「如果我們避開海岸往北走,那就只需要擔心眼下這兩艘追著我們在後面跑的敵船了。」
嗯,這是個兩難的處境,各位船員一定都是理解的。作為船長,我也只能解釋到這個分兒上。我扭開電台,繼續收聽16頻道,古巴方面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們確實也沒什麼需要表達的,無論是對我,還是跟16頻道的其他聽眾。
我抓起麥克風遞給費利佩,給他下了命令:「你來廣播個信息,內容就是尋求救援,記住要把我們的位置、目的地和速度統統透露出去。你要用西班牙語重複一遍所有的內容,好讓我們後面那些古巴朋友也聽個明白。」我還補充提醒了一句,「注意,你要說我們正被古巴軍艦追擊。」
他接過麥克風,問:「我們現在有目的地了麼?」
「沒有。你就說我們在往……三百度的方向走。」我往左打了舵輪,找好了一處位於西北的目標,那正是佛羅里達海峽的方向。如果沿著這條航線行進,我們和古巴海岸的距離可沒有理想中那麼遠,在古巴領海滯留的時間也比理想狀況要長一些。可是沒辦法,這條路才是直接回家的近道。
費利佩開始廣播了。他先說了一陣英語,而後又講起了西班牙語。英語才是海上的共同語言,不過,我想讓身後的邊防守衛隊也聽清我的意思:沒錯,我們會把你們甩掉的。即便我們遭遇不測,他們也無法說上一句「nocomprende」推卸責任。當然,我也得站在他們所處的位置想一想:前面可是一船的殺人犯呢,開炮射擊實屬正常。
「緬因」號朝著新的目標前行,「祖克」同樣調轉了航向,「斯騰卡」也在跟進。「祖克」甚至縮短了和我們的距離,但航線變了,我們和「斯騰卡」卻離得越來越遠了。如果我的估算沒有錯,他們的大炮想要夠到「緬因」號,恐怕還得等上十五到二十分鐘。不過,我們除了繼續行進,也只能靜靜等待命運的安排。但願邊防守衛隊的兩艘艦艇會收到放棄追捕的指令,但願古巴當局不想在海上鬧出什麼國際爭端——這就是我的希望。沒錯,我們不再是單純無辜的遊客了,我們是被通緝被追擊的殺人犯,可是,到底該如何發落我們,哈瓦那的那幫人也得掂量再三——是直接動武呢,還是訴諸外交手段?嗯,但願這幫人今天晚上會過得和我一樣惴惴不安。
我打開了繪圖儀——這還是今晚的第一次,找准了基韋斯特的方位。目前,我們還有三百五十公里,也就是差不多兩百英里的路要走。我修正了自身的方位,又把繪圖儀調到了自動模式,這樣,氣候和洋流造成的偏差,可以慢慢得到糾正。
嗯,我們正在順風而行,還跑到了風暴的前面。據我估計,風向目前仍是西北向,而「緬因」號也在以二十五節的速度全速前進。
繪圖儀上的時鐘顯示,目前已經是凌晨1點57分了。明天上午10點之前,我們就能抵達基韋斯特。到了11點,大家還能去綠鸚鵡酒吧吃個午飯。嗯,也不知道我們到時候有沒有那個胃口。
目前的處境下,我們的問題也只剩下一個了,也就是身後的兩艘古巴軍艦。我猜,他們眼下正在想著追上我們,把我們轟成兩半呢。
我朝雷達屏幕看了一眼,「祖克」再一次縮短了和我們的距離。不過他們要想趕上我們,只有追到前往基韋斯特的半路上才有機會了。當然,他們可能已經打好了追擊到底的主意。我可不想和他們再次遭遇,上帝頂多只能救你一命,再次創造奇蹟,只能依靠自己了。
「斯騰卡」才是真正的大麻煩。它的速度應該已經提到了四十五節。我還記得在船塢看到這艘船時的感想:真是一個龐大的怪物,渾身都長著機關槍。船上一前一後安放著兩門炮座,還架好了雷達操控的速射炮。我甚至能夠想像怪物現在的情況:它一路劈波斬浪,他們的船長也盯著雷達陷入了沉思。但是,我們有一個越來越迫近的危險,他們離我們的距離正越來越近。
我又看了一眼繪圖儀,嗯,目前我們的位置有點太過偏西,想要衝向安德羅斯群島已經不可能了。如果剛才在和「祖克」交火之後立即奔赴安德羅斯,我們現在可能已經得救了。沒辦法,「緬因」號眼下的方位可是兩頭不靠。我必須儘快抵達佛羅里達的島礁群,那個地方是距離我們最近的一片陸地——當然古巴還要更近一些。
十五分鐘之前,我們就已經進入了公海。古巴邊防守衛隊的兩艘艦艇同樣衝出了國境,跨進公海的時候,他們甚至沒有一點猶豫。對方已經追紅了眼,而公海這種東西確實也不具備什麼約束意義——這不就是一片大家都能隨意闖入的水域嗎?只有進入島礁群十二海里的以內的海域,我們才算進入了美國海域。我算來算去,終究還是發現:不等我們跨進美國國境,「斯騰卡」就能把「緬因」號堵個正著。
這時,傑克走進了駕駛艙。「我們還安全吧?」他問。
「安全得很呢。」我也請教了他一個問題,「電台的禱告服務是調頻多少來著?」
傑克看著雷達,說:「我們前進的速度應該再快一點。」
「你說得真對。」
「你還藏著什麼妙招,現在都可以使出來了。」
「我也正在想辦法。」我問他,「客艙里情況如何?」
「薩拉待在客房裡,可能正在打盹。費利佩進了廚房,他幫我倆消滅了不少朗姆酒呢。」
「他表現不錯,可以好好喝上一喝。」
「要不你也來一點?」
「不用了。你隨意。」
傑克想到了他某件T恤衫上的金句,於是馬上分享給了我:「我喝酒不多,但只要喝了一點酒,我就變成了另一個人,那個人的酒量大得不行。」
我笑了笑,說:「我更想抽菸。」
他爽快地把手伸進T恤衫上的口袋,摸出了他的幾根存貨。嗯,我看見了他身上的傷口。AK的子彈不但劃破了傑克的防彈衣,還結結實實傷到了他的皮與肉。
我拿過一根煙,傑克用他那個Zippo打火機幫我點燃了。他自己也點了一根煙,說:「這個傷口肯定會要了我的命。」
「你會長命百歲的。」
他看了一眼油表,又確認了雷達、GPS和繪圖儀的情況,始終沒說一句話。
我們往西行進了一段時間,大海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天空中浮雲的縫隙之間,甚至還能看到點點繁星。好風借力,「緬因」號跑得飛快。如果能夠再快一點,就更好了。
雷達上面沒有什麼變化。這種情況在我們過去行進六公里的過程中都沒有改變。其間,我一直盯著追擊者不敢放鬆。嗯,我已經給他們起了代號:「混蛋A」和「混蛋B」。「混蛋A」,也就是「祖克」級巡邏艇,好像已經沒了力氣。我推測,他們遇上了燃料問題。從卡約吉列爾莫出發夜巡之前,他們可能就沒把油加滿。遇到這種情況,總該計算一下耗油量。沒辦法,油盡燈枯的「祖克」只能拋錨在大海之中了。
我又看了看那艘「斯騰卡」,也就是「混蛋B」的情況。他們倒是越跑越快,速度可能超過了四十五節,和我們的距離也在變得越來越短。嗯,這幫混蛋還惦記著要我們的命呢。
「緬因」號的雷達最多可以覆蓋方圓五十英里。我調整屏幕,這個範圍內的情況顯現了出來。傑克和我盯著屏幕,想要看看方圓五十英里之內還有沒有其他船艇。反正,我只發現了兩艘,一艘沿著佛羅里達海峽的航線繼續朝西行進,另外一艘應該已經調轉航向,目標應該是哈瓦那的港口。風暴過後,東面的大海變得空空蕩蕩,周圍沒有任何其他船隻與我們同行,就連販毒的船隻也沒了蹤影。
我對傑克說:「你廣播一段求救信息。」
他接過麥克風並開始了廣播,先是介紹我們目前的位置和前進方向,又介紹了我們的身份和遭遇到的問題。關於後一個問題,傑克的陳述是「兩艘狗娘養的的古巴軍艦想要幹掉我們」。
我囑咐他:「你不能那麼說,強調以下兩個情況就行了:我們的燃油不夠了,而且船上還有傷員。」
「誰是傷員啊?」
「你個老混蛋不就受傷了嗎?」
「也對。」他瞟了一眼油表,繼續著自己的廣播。
海上的法律——說是法律,其實更像約定俗成的傳統——早有規定:遇到船艇求救,你應該伸出援手。不過,求救的原因如果是在公海上遭到了追殺,可能大多數船長還是會選擇不聞不問。他們拒絕施救也有道理:求救船隻遇到的麻煩並非來自大自然,或者說,求救船隻遇到麻煩不是上帝的安排,他們也沒有豁出自己的性命來救助的義務。何況,船長還要考慮他自己那一船人的性命呢。相反,油料不足和有船員受傷這兩回事,倒是可能喚醒一船之長的兄弟情誼。因此,我向傑克表示:「我們的燃料不足了,這一點你一定要強調。」
我喜歡黑色幽默,可傑克的幽默感比我還要暗黑得多。他問我:「我要不要告訴他們,我們在古巴的這次海釣賽中獲得了第二名呢?」
「嗯,你不妨提一下。」
傑克再次廣播。這一回,他仍然提到了我們身後那兩艘古巴軍艦的事。嗯,這種問題本不應該提及,但是出於道義,我們又不能避諱。向人求救的時候,總該把危局的情況介紹得詳細一些。如果是我收到這樣一條求救信息,又應該怎樣回應呢……嗯,那要看我這一次是與誰同船了。我也可能會心生疑慮:這些人是不是真被古巴軍艦追擊著呢?我沒準兒還會覺得這是個騙局,有些海盜船就是借著這種理由讓人上鉤的呢。海上的某些變故,跟在陸地上的變故,差異大得可能完全無法想像。大海和陸地,本就是兩個星球:我們身下的這片汪洋就像一片水做的墳墓,隨時歡迎已死或者將死的人投身和入住呢。
我只能告訴傑克:「行啦,我們待會兒再試一試吧。」嗯,別人要回應我們,也得需要點時間呢。
我又問傑克:「你能匯報一下船隻受損的情況嗎?」
他卻說:「損失有多大,你不都看見了嗎?」
「我看不見的那些地方還有什麼損失嗎?」
「嗯,有幾輪子彈射中了船頂,這一點你肯定沒看見。還有,我覺得淡水箱也在漏水。」
「我們的那點啤酒沒漏掉吧?」
「啤酒一滴沒漏,倒是油箱好像有點漏油了。」
我看了一眼油表,點了點頭。換在白天,我可以輕鬆發現船的後面海面上有沒有留下柴油泄漏形成的痕跡,可是,眼下正是深夜,我也不敢肯定船艇里的柴油是在不斷泄漏,還是因為海潮洶湧而在加速燃燒。不管是漏油還是耗油增加,基韋斯特都有點遙不可及了。不過,基拉爾格還在船隻可能抵達的範圍之內,前提是油表不再繼續異常下降了。而且,油料問題還不算是主要問題,我們最大的問題始終都是那艘「斯騰卡」。到了現在,它還在我們身後緊追不放。我放大了雷達圖像,發現他們和我們只隔著三海里了。
薩拉走進船艙,傑克則往艙下邁開了步子,他說要去泡杯咖啡。「你要不要也來一點?」傑克問我。
「當然要。」我又轉頭向薩拉詢問,「你還好吧?」
「還好。」
「費利佩呢?」
「他待在客房裡。」
面對薩拉,我表揚了費利佩:「剛才他幹得真不錯!」
她點頭同意,坐進了我身旁的椅子裡。她發現,我已經把GPS和繪圖儀都打開了,這一點,讓我倆都想起了初次見面的那次日落之旅。那一次,我們也是這樣通過GPS觀察了整個哈瓦那港。哎,早知會出現今天這種局面,我們當時會不會互道一聲「Buenas noches」,然後各自去過各自的快樂日子呢?
薩拉開口說:「跟我說說,現在是處於什麼情況?」
「好吧,和『祖克』級巡邏艇相遇之後,我們已經走了八十多英里。目前,我們要想進入美國海域,還得再前進一百二十英里。」
她點了點頭,又問:「進了美國領海,他們還會追擊我們嗎?」
「他們可能還會繼續追個五到十英里,然後才可能遭遇阻擊。」我向薩拉解釋,「如果五到十英里之後他們還不停止前進,美國方面就會發出警告,海岸警衛隊的快艇也可能出面攔截。」
「好吧。也就是說,我們的回家之路已經走了一半了?」
「沒錯。」僅僅考慮路程,我們確實離家不遠了。
薩拉盯著屏幕,說:「他們好像越追越近了。」
「他們確實在步步緊逼。」
她不說話了。
我們坐在控制台邊上,肩並著肩,透過眼前這塊布滿彈孔的玻璃,看著窗外漸漸放晴的天空。波濤平緩了不少,嗯,海上又迎來了天氣不錯的夜晚。
現在是凌晨2點46分。如果「緬因」號保持二十節到二十五節的航速,燃油又不至於下降太快的話,我們在上午10點左右就能回到基韋斯特的碼頭。當然,我們能不能回去,還要看我們的船會不會落入「斯騰卡」那幾門大炮的射程範圍內。
喇叭里傳出了一點動靜,隨後,我聽到了博比·達林的歌聲:「海的那一邊,有人等著我。金色沙灘上,我的愛人站著……」
我還是更喜歡Jay-Z。我覺得,說唱樂的律動更能刺激我們的士氣。不過,傑克受不了這些東西,他恨不得把我收藏的CD當成雙向飛碟來射擊呢。
音律飄動,薩拉跟著歌聲輕輕唱和,雖然有些歌詞她明顯不記得了。
就這樣,我們乘著船兒繼續前進,好似一場追逐落日的普通航行。嗯,我們這一船人就像傻子一樣,在黑夜裡哼著歌曲。
我看了雷達一眼,發現「斯騰卡」又迫近了一些。至於「祖克」,則和我們漸行漸遠。看來我的推測是正確的,「祖克」改變了航向,朝著西南方向的古巴海岸靠了過去。我用繪圖儀測算了一下,看起來,「祖克」的新目標直指馬坦薩斯港口。他們一定是需要補充燃油了,否則怎麼會去馬坦薩斯那種地方?和耶魯流行團剛剛去過,那個地方簡直是糟糕透頂。當然,那個藥物博物館還是值得看一看的。
薩拉問我:「現在情況變得怎樣了?」
我向她解釋:「那艘祖克級巡邏艇已經放棄追蹤了。」我還解釋,「他們可能是沒油了吧。」
「很好。」薩拉說。而且,她還特地提醒我說,「我就說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嗯,這一點我沒忘記。不過,能不能麻煩他老人家幫忙處理一下後面那艘「斯騰卡」呢?
傑克走進駕駛艙,還端來了我的咖啡。我把「祖克」調頭返航的消息告訴了他,還命令他去換一張CD,嗯,我現在只想欣賞21世紀創作的音樂。
他沒理會我的要求,只是說:「再過一會兒,那艘『斯騰卡』也該撤離了吧?」
我看了看雷達,斯騰卡並未改變航線。我又放大了雷達圖像,發現他們和我們只有兩英里的距離了——也就是說,我們已經落入了那幾門雷達控制的30毫米口徑速射炮的射程範圍內。
我立即吩咐傑克:「你來掌舵。」
說罷,我站起身,從控制台上取下了雙筒望遠鏡,向著駕駛艙外走去。
薩拉不禁喊出了聲:「你這是去哪兒?」
「我馬上就回來。」
說話間,我踏著側梯攀上了金槍魚塔,又拉好坐墊站直了身體。嗯,墊子被炮火轟穿了,有一個大大的窟窿,傑克能撿回一條命還真是幸運。
我舉起望遠鏡,對著後面的海面仔細勘察。我沒看見「斯騰卡」船身,但發現了對方的信號燈。嗯,我們一路都是熄著燈,偷偷前進,對方當然不用這樣偷偷摸摸,畢竟,他們就是海上最為邪惡的那個惡魔。
我盯著海平面上遠方的那簇燈光繼續觀察。嗯,我分明看到了幾團火,他們的速射炮肯定開動了。真他媽該死!「炮彈來了!快轉向躲避!」我吼出了聲。
我本來沒指望傑克能夠作出什麼及時的操控反應,可是,「緬因」號的船身卻在第一時間朝向左側沖了過去。與此同時,我聽見了大口徑炮彈墜入海中而後炸響的巨大動靜。嗯,爆炸就發生在我們剛在所處的位置。
「斯騰卡」的船長並未使用曳光彈,看來,他並不清楚我們的具體方位。沒關係,雷達可以幫他鎖定目標,他只管朝著雷達鎖定的目標開炮也就行了。我還聽見博比·達林正在高唱「刀鋒麥克大鯊魚」。
「緬因」號急速轉向右邊,幾秒之後又突然朝左側滑了過去。就這樣,傑克駕著船隻頻繁地左偏右拐,但願對方的雷達會被他這一套迷蹤航行打亂陣腳,可是,「斯騰卡」並沒有停止射擊,我看見他們的前炮又在冒著一串串火光。一時間,「緬因」號周圍的海面被落下的幾輪炮彈炸開了花。而後,炮聲慢慢隱去了,仿佛只是天邊的幾聲悶雷而已。
周圍一片水霧,我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於是,我開始朝著下方爬去。「緬因」號還在以二十五節的速度沿著「Z」字形的航線往前疾馳,船體不斷左右搖擺,好幾次,我差一點就鬆手跌進海里。不過,我的雙腳還是觸到了側舷,然後我順勢躍到了甲板之上。我用肩膀著的地,身子在船的搖擺之中倒向了右邊,而後跟隨改變航向的「緬因」號朝左側滾了過去。
我沒法起身,只得手腳並用,爬行前進。我就這樣爬進了駕駛艙,又強撐身體坐進了薩拉剛才坐的那把椅子。嗯,傑克肯定下了命令,她已經躲進客艙了。
傑克站在航舵前面,看起來,他對付眼下這個境況很是得心應手,我也就沒有立即奪回駕駛權。我發現,傑克一邊轉換航向,一面擺弄油門,他一會兒把油門拉緊,一會兒又把它鬆開,船隻在轉變方向的同時,速度也變得忽快忽慢。而且,傑克還不忘跟著博比·達林哼哼唧唧:「喔,鯊魚寶寶,牙齒尖尖,啦啦……」
「傑克,你給我把嘴閉上!」
「好吧。」
我不清楚對方船上的火控雷達到底有多精確,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真的準確擊中我們這種靈活機動的目標,不過,如果他們那對速射炮也用來對付我們,打中我們可是問題不大。不過,我們現在還沒被打中呢。
傑克瞥了我一眼,問:「有什麼指教嗎?」
「有,注意別被他們打中就行了。」
「嗯,真是謝謝你了。」
「你讓開,我來掌舵。」
「我現在狀態上佳,還不想讓開呢。」
「好吧……還是等你退休了再跟我扯這些吧。」
「我們可等不了那麼久了。」
一聲爆炸轟隆而起,蓋過了海浪的喧囂,也把引擎的聒噪壓了下去。事發突然,我們一瞬間全都成了聾子。接著,又有一陣爆炸聲傳來,「緬因」號隨之搖晃不止,我也被衝擊波掃到了甲板上面。
「我們中彈了!」傑克高喊。
我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而且,我還看見客艙那裡騰起一股火光和煙塵。我掙扎著起了身,拿上了一支手電筒,又從艙壁上取下了滅火器。我順著樓梯,摸索著一步步走進了煙塵里。音響啞了,博比·達林也沒了聲音——嗯,這是唯一的一個好消息。我沒發現薩拉,也沒看見費利佩,我只看見廚房火光沖天。我鑽進廚房,對準火焰,先是噴光了手中這個滅火器中的泡沫,又扯過了廚房裡的滅火瓶繼續滅火。第二陣泡沫噴灑完畢,火勢終於消退了。四周仍然煙塵滾滾,右側船殼上那個大張著口的窟窿卻是清晰可見。第二發炮彈擊中了右側的客艙,煙霧正從那個方向撲了出來。廚房上頭的那個窟窿倒是吸進來了一陣風,煙霧因此散了不少。我跑進右側客艙,只發現裡面黑暗一片。
船殼被炸開的洞足有六英尺寬,就位於床鋪上頭一點的位置。床上空空蕩蕩,不過,我很快在手電筒光亮的照射下找到了費利佩。他躺臥在地,身上沒有血跡,只是胸脯正在劇烈起伏。我走出右側客房,又踢開了左側客房的門。在那裡,我終於找到了薩拉,她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我跪在她的身邊,問:「你還好吧?」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睛瞪得很大,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趕緊穿上救生衣,然後去樓梯下面等待命令。如果我沒有發話,你就一直待在原地。懂了嗎?」
她點了點頭。
我得走了,可還有一個問題必須得問:「你那把手槍呢?」
她還是不說話,我只好把房間裡掃視了一遍,嗯,格洛克擺在床鋪上呢。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可不希望薩拉自行了斷。我抓起槍,對薩拉說:「費利佩就在旁邊客房裡,你去看看,他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我還提醒說,「走廊盡頭,也就是衛生間那裡的艙壁上有急救設備。清楚了嗎?」
她又點了點頭,而後站起身來開始行動。
我離開客房,來到客艙窗前,掏出手槍,朝著上面的有機玻璃猛烈開火。子彈打光了,玻璃也碎裂開來,艙內的煙霧又散了一些。
我走回了駕駛艙,傑克還站在舵輪旁邊。我看見他用那個神奇的Zippo點了根煙,又抓起方向盤操縱「緬因」號左右搖擺。他也看見了我,於是問:「下面情況如何?」
「還在掌控之中。」
「人都還好吧?」
「費利佩可能有點麻煩。」我告訴傑克,「你下去看看他到底怎麼樣了,拿上那個急救包,再叫每個人都把救生衣都穿好。」
「我們要棄船嗎?」
「有這個可能。」
「麥克,船現在還沒沉呢。」
「傑克,我們他媽的現在可是活靶子呢。」
「喔,那你是想被鯊魚吃掉呢,還是想被爆炸得粉身碎骨?兩種死法,你選哪種?」
「我只想趁著『斯騰卡』還沒把『緬因』號炸成兩半的時候逃到水裡。」
「好吧。你覺得到時候我們是更有可能被一艘豪華郵輪救起來呢,還是直接當了『斯騰卡』的俘虜?」
「滾下去!到客艙去!」
「還有鯊魚呢,別忘了哦!」
傑克讓出位子,我搶下了舵輪的控制權,他去客艙了。
我駕著船,繼續躲閃著後方的炮彈,舵輪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而且,我還時不時變換一下向左向右行進的距離。油門我倒是沒管,船艇一直都在以最高航速前進,就連急轉彎的時候也是如此。這樣的操作,也讓「緬因」號的船首高高翹了起來。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迷惑對方那個可以操控火炮的雷達,我只覺得,雷達鎖定目標之後,左右搖擺的炮座還有上下瞄準的速射炮需要耽誤一些工夫才能開始射擊。炮彈出膛,也得飛上幾千米呢,這又給我們爭取了一點時間。其實,對方的速射炮到底是在雷達鎖定目標之後自動開火,還是由船長或炮手指揮和操縱,我可是一點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們目前還算騙過了那對30毫米口徑的大炮,否則,一船人早就沒命了。可是,「緬因」號已經中了彈,而且還有繼續中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