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01
2024-10-04 07:33:25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海上風急浪高,「緬因」號顛簸不停。不過,在我的掌控之下,船隻繼續朝著北方前進。再前進十英里,我們就能進入公海。可是我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找出擺脫古巴邊防守衛隊的那兩艘巡邏艇的辦法來。看來,我是跨不過預料之中的那道安全線了——想像出的東西,實在有可能毫無實際作用。
沼澤岸邊發生的事情,巡邏艇上的人肯定已經知道了。不需要什麼天縱奇才,他們也該猜得到雷達上這個閃閃發光的小點是什麼——殺害他們同僚的兇手,一定就在這裡。他們要是願意多動一動腦子,很快就能得出結論:這艘船,就是從參賽船隊中消失的美國漁船「多魚產業」號。嗯,他們一定願意追擊我們,給自己的弟兄報仇雪恨。
雨更大了,雨刷器正在全速晃動,可是,擋風玻璃外面的情形我還是看不清楚。當然,窗外的情形也沒什麼值得觀察的——只要看過一片風暴,所有風暴的構造也就全都熟悉了。而且,我們的危險處境在雷達上早就展現無遺。危險,並不來自天氣。
傑克進了駕駛艙,盯著雷達看了一陣。「我這是看見了我預想中的那種情況了嗎?」他問。
「沒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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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他又問,「那我們要怎麼辦?」
嗯,我們要麼被抓,要麼沒命——除非他們掉到坑裡,我們反正是跑不掉了。如果我能給他們挖一個坑,那麼還會有一點生機。「目前的局勢有點像下象棋,我們和他們都只剩下最後一步可走了。」
「好吧……這一步你準備怎麼走?」
我看了看雷達屏幕。「祖克」級巡邏艇正從西面朝我們撲來。他們應該開了全速,也就是每小時二十五節。如果我轉頭向北,他們也會跟進。到了某個時候,我們就會進入對方機關炮的射程。不過,「祖克」始終沒法追上我們。航速四十五節的「斯騰卡」才是真正的危險,他們和我們只隔了六海里。只消一刻鐘,「斯騰卡」就可以和「緬因」號並駕齊驅。如果對方用上那門雷達控制的速射炮,我們不到一刻鐘就得完蛋。
我不知道30毫米口徑的速射炮到底能有多遠的射程。其實,這種火炮的口徑有些偏小,炮彈也不比鋁皮包裹的大號「科伊巴」雪茄大出多少——當然,這種「雪茄」可是會爆炸的。通常情況下,這種口徑的速射炮都會被用作防空武器。對付小型船隻,它也很有功效,「緬因」號的個頭正好合適。我還清楚,這是一種近距離火炮。精確點說,它可以在兩英里之外打中我們。
那麼,問題來了:巡邏艇上的那些人到底是想把「緬因」號置於死地呢,還是有心活捉我們?我當然希望他們能饒我們一命,可是,我卻在岸邊幹掉了好幾個他們的人。因此,他們大有可能直接開炮,就連一聲招呼都不會打。
「麥克,你倒是說話啊!」
「我在思考。」
「我覺得,你是時候該走出那最後的一步棋了。」
我打開電台,扭到調頻16的「國際救險聯絡頻道」。古巴炮艇可能要和我們對話呢。我確實聽到了幾聲西班牙語,但是我也只能確定:對方不是在哼唱「關塔那馬拉」小夜曲。我本想呼叫客艙里的兩位翻譯,卻又聽懂了「Guarda Frontera」這個單詞,對了,我還聽到他們在說「多魚船業」,對方應該已經知道了「多魚產業」號的身份。好吧,知道這些也就夠了。於是,我關了電台。
傑克罵了一聲:「真他媽該死!」
「對了,傑克,這盤棋幾乎步步都是險棋,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辦?」
「那就指望對方也出一個大大的昏招唄。」
「好吧。那麼,如果你和一個強大得多的敵手狹路相逢,避無可避,你打算怎麼對付呢?」
「狹路相逢,那就出奇制勝。」
「好吧。」我看了看雷達屏幕。如果我們繼續北行,肯定將會遭遇東西兩路敵人的夾擊。要是轉頭南進,我們可以進入群島和古巴海岸之間的狹長水域。在那裡,我也許能和他們玩一把老鼠躲貓的遊戲。可是,遊戲不過只是耽誤時間,被夾擊、逃無可逃的後果,遲早還是會發生。
我再次請教傑克:「如果壞人正從兩個方向朝你衝過來,你又實在沒法躲開,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怎麼辦?」
「主動進攻唄。」
「好。」我打了一個左滿舵,朝著「祖克」的方向直直地沖了過去。對方也正從西方開過來。
傑克出了聲:「我就猜到你早晚會這麼做。」
「你猜對了。」
費利佩從客艙鑽了上來,嗯,他一定也對我們的最新前進方向感到困惑。「你這是在幹什麼?」他問我。
我用手指點了點雷達屏幕。「我們要正面迎擊這頭野獸,就是這條『祖克』。」
「你瘋了嗎?」
嗯,為什麼總是有人想要質疑我的精神狀態呢?不過,我願意解釋一下:「我們要和『斯騰卡』隔得越遠越好。所以,我就駕船直接逃開。」
費利佩也朝雷達看了一眼。「可是,你是直接衝著『祖克』開過去了啊。」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你這是瘋了嗎?」
「下去。」我要他去客艙。
可他沒下去,反倒給了我一個建議:「趕快轉向,我們要躲進群島中間的水域。」
「我說了,你給我下去。」
費利佩盯住屏幕,身體好像在發抖。
「聽好了,如果我們躲進群島,他們的雷達就沒法偵測到……」
「他們會一直跟在我們後面。」
「岸邊的礁石和小島會讓他們的雷達暈頭轉向。我們可以找到一片長著紅樹林的沼澤,然後躲進去……」
「朋友,剛才我在紅樹林裡躲了很久了。下去,去客艙。這是命令。」
費利佩沒有聽從命令的意思,「你這樣會害死我們大家的。」
按照眼下這個形勢,我們差不多已經死透了。這一點,費利佩也很清楚,可他就是不願面對現實。
傑克告訴費利佩:「船長下令了,你快進客艙去。」
費利佩瞪著傑克,他好像瘋了,又好像得了什麼傳染病。而後,費利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退後一步,從T恤衫下摸出了一樣東西。嗯,那是我那把點三八口徑的「史密斯·維森」。「調轉船頭,朝南方開。」他舉著槍對著我吼。
我提醒他:「你答應過了,在船上一切都要聽我的。」
「快點轉向!否則我就……」
真不幸,薩拉突然出現了,她看著費利佩,也看見了他手裡的槍。
「費利佩!你這是要幹什麼?」
「他這是要搞兵變呢。」我吩咐薩拉,「趁我還沒生氣,快點帶他下去。」
費利佩也在爭取薩拉:「他這是要害死全船的人。」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費利佩。她很困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害死大家,也不知道我倆為了什麼而爭論。可是,她還是走到了費利佩身邊,擋在了他的槍口之前。她的一邊是我,另一邊則站著她那個拿著槍的男朋友。
躲在女人背後的滋味可不讓人自在,更別提,我的腰上也別著一把格洛克,這個女人還擋住了我射擊的路線。「繳了他的槍,把他帶進樓下船艙。」我吩咐傑克。
費利佩又退了一步,站在了通往樓下客艙的舷梯上。「站著別動。」他警告傑克。
傑克沒聽見他的話,朝他伸出了手,「把槍給我吧。」
費利佩終於發現了一點:他眼前的這群瘋子可是占據了人數上的優勢。他得撤退了。不過,他有言在先,「你們給我注意了,一定要留心他的一舉一動。還有,你們一定要制止他。否則,我們就都死定了。」
我們早就死定了,懂得了這個道理,也就弄懂了我的決策。我們要主動進攻,如此一來,可能還能搏到一線生機。實在不行,大家也能死得光榮。薩拉說過,她絕不當俘虜,嗯,我記得她的話,我也會成全她的。
費利佩退到了客艙里。他還拿著武器。不過,他的威脅暫時消除了。
傑克說要去給費利佩繳械,我特地囑咐:「不用繳械,看住他就行了。待會兒爆發了槍戰,他還得上來幫一把手。」
我的安排,薩拉沒有評價。她倒是非常好奇我到底作了什麼決定,居然能夠害死全船的人。
我指向雷達屏幕,向她解釋了我的策略:「快一點的那艘船,就是『斯騰卡』,有加農炮。如果我們照著原來的航線繼續往北行進,他們很快就能截住我們。不過,我們要是反向而行,他們可就有得追了。」
她看著屏幕,點頭同意。但是,她很快發現了那個直接沖向我們,不斷逼近的光點。「這是什麼?」薩拉問。
「這就是那條『祖克』,也就是那艘小一點的巡邏艇,他們的最高航速和我們一樣。」我還加了一句,「『祖克』上面只有機關炮。」可是,這種話明顯不足以讓薩拉安心。於是,我又說,「我們跟『祖克』隔得越近,『斯騰卡』就越是不敢發射炮彈。」
她又點了點頭,可她還是指出了那個被我有意忽略的地方,「『祖克』也會對我們開火啊。」
「那我們就開火還擊。」
她不發一言,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倒是傑克說:「我們和他們都得在起起伏伏的船上走動和射擊呢。」
薩拉理解了他的意思,又點了點頭。
我補充說:「我們就像顛簸道路上相向而行的兩輛車,還得朝著對方射擊,擦身而過的時間不會太長。此後,他們還得調轉船頭才能追擊我們。轉彎需要大大降速,而我們還在繼續以二十五節的航速狂奔呢。」
如此一來,他們那兩把機關炮可就沒法夠到我們了。
她又點了點頭,仍然沒做任何評論。
我看了看雷達,發現「斯騰卡」就在身後五海里的地方。他們還在追擊,但卻沒有過多縮短距離。看來,他們要麼就是無法提到全速,要麼就是主動放鬆了追趕腳步。可能他們也想看看我還會作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祖克」倒是還在繼續全速追逐著我們。不過,大風大浪都在和他們對著幹,二十五節的最高航速是達不到了。「緬因」號反而借著風勢,把速度飆上了四十節。再過五分鐘,我們就該和他們打照面了。
我問傑克:「你那把AR-15的彈藥還充足吧?」
「我這兒有十副彈匣需要裝填呢。」
「好吧,就看你能不能在三分鐘之內把子彈裝好了。等你裝好子彈,就去排水艙口那裡找好位置準備射擊。」
他鑽下客艙消失不見了。我又吩咐薩拉:「你也下去,找一件防彈衣穿好。再給我拿一件上來。」我把格洛克遞給了她,又說,「幫我把子彈填滿。」
她點了下頭,也消失了。
「緬因」號上沒有風速測量儀,風速和風向自然無法計量。不過,按照我的觀察和估算,當下的風仍然朝著西邊在吹,速度大約二十節。我還看見,窗外的浪頭足有六英尺,雖然不至於淹沒甲板,但卻一波賽過一波,把船頭拱得越來越高。假若船頭繼續這麼上下跳動,傑克可沒辦法做到精確射擊。好在對方也面臨著相同的困擾,他們前甲板上的兩台機關炮應該也無法瞄準。
我看著雷達,「祖克」現在位於三海里的前方,而且還在朝著我們繼續直撲過來。嗯,對方想和我來個正面迎擊,而我也正有此意。當然,他們更有可能覺得我們清楚自己已經死定了,所以認為我們正走在投降的路上呢。他們要真有這個想法,倒也合情合理,只是有點合理得過頭了。
船首的排水口升了起來。我認為傑克會端好AR-15縮在那裡,可是,我卻看到了費利佩的腦袋和肩膀。他手中握著那把裝著「鹿塊」子彈的自動霰彈槍。在眼下這種環境裡,霰彈槍的精度實在糟糕到了極點,不過,它至少比點三八的左輪手槍來得可靠。要論殺傷性能,霰彈槍可能比手榴彈還強一些。
費利佩轉過頭看向了我,還朝我豎起了大拇指。他顯然已經說服自己接受我的命令了,當然他也可能是被薩拉說服了。剛才,他倆可能交流了那麼一會兒。我知道,現在他的腳下應該踩著什麼東西,但願那不是傑克的雙肩吧。對了,傑克去哪兒了呢?
雷達顯示,我們和「祖克」尚有兩海里的距離。黑壓壓的海面上風雨大作,我肉眼看不清對方的位置,想必對方也不清楚我具體在哪裡。不過,有了技術手段的幫助,大家也都明白了一點:遭遇戰即將打響。再過一兩分鐘,我們就要依靠兩種簡單粗暴的東西來較量一番,也就是子彈和膽量。
我又看了一眼雷達。嗯,「斯騰卡」就在我們身後五海里的地方。那艘一百二十英尺長的巡邏船並不是在全速前進。如果我來當船長,它絕不至於走得這麼慢。嗯,我猜,對方的船長也很明白一點:他的艦艇遠比他的獵物的速度快。他只是等著我左右轉向呢。只有這樣,他那幾門雷達控制的速射炮才能在打中我的同時避開那艘「祖克」。又或者,「斯騰卡」和「祖克」的兩位船長想到了一起,他們都以為我要舉白旗了呢。站在他們的角度思考一下吧,我就這樣朝著「祖克」徑直奔去,除了投降又能做些什麼呢?
傑克從客艙走了上來。他拎了一帆布口袋的彈匣,全部已經裝填完畢。當然,他還帶著他那把AR-15。風在嘯,浪在吼,傑克的嗓門也提得很高:「我要到塔上去!」
他指的是那座金槍魚塔。這玩意兒聳立在駕駛艙旁邊,足足高出了甲板八英尺,跟水面更是有著二十英尺的距離。
我可不覺得金槍魚塔是個很好的射擊地點,它一直在左右搖晃,晃動幅度達到了二十多度。當然,傑克要是待在上面,就完全不用擔心被起伏顛簸的船頭影響射擊的路線。但是那麼一來,他也成了全船最醒目的靶子。我還沒來得及提醒他這一點,傑克已經上了甲板,我看著他爬上金槍魚塔的側梯,我只能說:「祝你好運!」
薩拉也上來了。她穿好了一件芳綸防彈衣,又把手裡的另一件防彈衣遞給了我。
我套好防彈衣,又起身來到擋風玻璃前。「緬因」號駕駛艙前的擋風玻璃窗共有三面,通過鉸鏈和鎖臂,它們可以伸向艙外並自動固定。我給薩拉下了命令:「打開左邊那扇窗的鎖,等我下了指令,你就把窗戶推開,窗戶會自行鎖好的。你只管站在樓梯間裡,朝著窗外瞄準就行了。」
她點了點頭,打開樓梯間旁邊窗戶上的鎖,又從腰帶上抽出了那把格洛克。
「船頭上揚的時候千萬別開槍!」說完,我本想特地囑咐一下——「那樣一來,你會傷到費利佩的。」但薩拉很聰明,這一點她肯定知道。我好像沒有多此一句的必要。
我看了看雷達,代表「祖克」的亮點就在前方五百碼的位置。嗯,我們馬上就要面對面較量了。費利佩還站在排水艙口,他的雙肘撐在船頭的甲板上,手中的霰彈槍直直地瞄準前方。傑克應該已經爬到了金槍魚塔的頂端。薩拉則在我的身旁,她的手裡拿著格洛克,褲袋裡還裝著更多的彈藥。只待我一聲令下,她就會開火。至於我,還在繼續掌舵。
「祖克」級巡邏艇的艇長終於發現:我急急忙忙向前沖,並不是要帶著這艘船和一船的人來向他投降。他的那對機關炮終於閃出了火焰,我看見了綠色的曳光彈朝著我們飛了過來。彈道很高,因為對方的船首正隨著浪頭向上翻騰。他們的機槍手不得不調整射擊路徑,可是,船頭又下降了,他的調整沒能跟上船頭的變化,下一輪的曳光彈也只是落在「緬因」號前方一百多碼的海面上。
曳光彈映出了「祖克」的位置,我也聽見了金槍魚塔上傑克的射擊聲。他打出了一串單發子彈,動作快速又連貫。「緬因」號船首上仰,費利佩的視線受到了阻擋,可他還是發現了對方射出的曳光彈在閃動。趁著船首下降的時機,他連開了五輪的火。船首又上升了,他馬上抓緊時間補充彈藥,準備下一輪的射擊。
傑克連著射擊了好幾輪。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已經掌握了對方的具體位置及船首上下變化的規律。當然,他居高臨下,沒準真能看清目標。反正我看不清楚「祖克」具體身在何處,只能通過雷達確定大致位置。雷達上的亮點已經近在咫尺,我用肉眼應該就能觀察得到。雨點砸在擋風玻璃之上,我朝窗外望了一眼,嗯,「祖克」就在那裡,就是前面浪尖上黑壓壓的海面上的那個來勢洶洶的黑影!
「開槍!」我向薩拉下了命令。
她快速衝到窗邊、推開窗戶,雙手舉起了格洛克——對了,我就是這麼教她的。窗戶一開,狂風也裹著雨點衝進了船內。「緬因」號的船頭低了下去,薩拉扣動了扳機。只用了幾秒鐘,她那把槍里的九發子彈就打光了。接下來,她應該蹲下身子,等著窗戶隨著風勢自動關閉。可是她卻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對著直撲過來的「祖克」瞪圓了雙眼。
「你們這幫王八蛋!」她大聲罵道。
「你給我蹲下!」我也吼出了聲。
費利佩倒還安然無恙,敵人沒能打中他。他瞄準「祖克」還在開火,對方卻沒有還擊。嗯,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原因:他們的機槍手中彈了。我的耳旁傳來了傑克的呼喊:「我幹掉他啦!我幹掉那個混蛋了!」他喊得聲嘶力竭,肺葉好像都被撕裂了。
「祖克」的機關炮周圍應該配有裝甲盾。不過,身居高處的傑克可以輕鬆繞開裝甲盾的防護,給出致命的一擊。對方船上並不缺少機槍手,兩艘船的距離又拉近了一些,他們的機槍也再一次響了起來。「祖克」的船頭再度揚起,他們的曳光彈還是打高了。新來的這個機槍手沉住了氣,他的射擊穩定而連續,船首沉下之後,曳光彈又朝我們直撲而來。「緬因」號的駕駛艙里突然響聲大作,擋風玻璃破了,子彈呼嘯而過。
薩拉叫了一聲,跌進了樓梯間的下方,不過,她應該沒有受傷。我瞄了一眼費利佩,他還在不斷開火。薩拉已經安然坐好,還把一匣子彈填進了格洛克。她很快站起身來繼續射擊。「祖克」越逼越近,她的子彈也再一次打光了。
對方又進行了一輪機槍掃射。這一次,他們的子彈飛得很高,但是,這和船首的起伏沒有一點關係,倒是出於有意。嗯,金槍魚塔上的傑克已經暴露了目標。
兩艘船正行駛在相撞的航線上,再過十幾秒,碰撞就會發生。反正我不會轉向,「緬因」號和「緬因」號的各位乘客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嗯,一定會是他們先行退縮。我只需要靜靜等待,等著對方選擇向左或者向右轉向,錯開航線。
兩船之間只剩下五十碼的距離,我已經看清了「祖克」的艦橋。他們的船長正在那個地方掌著舵,也是在那兒向船員發號施令的。手邊要有一把步槍,我可以立即給他來上一梭子,可是,我沒有步槍。傑克的那把AR-15也沒有出聲。我倒是聽見對方的機關炮響了起來,不過,「緬因」號和「祖克」隔得實在太近,對方的前甲板又有點過於上揚,機槍手死命壓低槍口,才打出了一串子彈。曳光彈從「緬因」號駕駛艙的頂上擦了過去,落在了我們的後甲板。而後,對手沒了動靜。他們的船朝著左邊猛打方向,錯開航線,避免了兩船相撞的命運。那一瞬間,我又往對方的機關炮台瞥了一眼,他們那位機槍手還想給我們一點打擊,正調整武器,向右瞄準呢。可是,我的動作很快,「緬因」號從八十英尺長的「祖克」的右側輕巧地抹了過去。我們和他們幾乎算是貼著船舷錯過,我甚至看清了「祖克」甲板上那幾個人的臉。
眼前就是「祖克」的船尾了。這時,我狠命地朝右邊轉向,但我們的船還是衝進了對手船尾的水浪之中。浪頭著實不小,「緬因」號甚至飛了起來。落回水面的那一刻,感覺我們的船就像撞上了一堵牆,整艘船劇烈震盪了好幾下。在此期間,「祖克」級巡邏艇後甲板上的那挺機槍毫無反應,也不知是因為我們動作太快讓他們來不及反應,還是機槍邊上根本就沒有人。對手的船尾還在擺向右邊,和我們越來越遠。整條「祖克」也繼續朝著左邊擺了過去。
「緬因」號可比這種大船要靈活得多,我第二次急轉方向,向左邊調頭,「緬因」號一下子就和「祖克」形成了平行態勢。我們的船尾,正好對著他們那艘艦艇的中部。而後,我們很快甩掉了他們。對方船首和船尾那兩座機關炮的轉動範圍都有一百八十度。如此一來,「祖克」中部那四十英尺寬的區域就是他們的射擊盲區。他們正在轉向右邊,我也時時刻刻關注著敵情。嗯,我要保證「緬因」號的航向和他們的前進方向時刻都保持垂直。當然,對方那些船員還帶著AK-47,他們要想開槍,可不存在任何盲區。事實上,我已經看見他們的兩座機關炮冒出的火焰。可是,浪潮正在拍打「祖克」的左側船舷,對方射出的子彈全都打偏了,並沒有對我們形成威脅。他們的船長不得不調整航向,大概是想給船尾的機槍一次瞄準的機會。但我也在不斷地騰挪輾轉,讓對方一直不能準確射擊。嗯,他們就像一隻追著自己尾巴咬的狗,可是我們始終能和狗的牙齒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對方終於累了,不再和我們比拼靈活性。我們朝著北面公海的方向前進,他們也直直地追了上來。嗯,如果我們保持二十五節的最高航速,二十分鐘之內就能離開古巴海域。
視野範圍內一片漆黑,我看不見「祖克」到底在哪裡。其實,對方已經因為笨拙而耽誤了好些時間,也被我們甩開了一段距離。雷達顯示,他們已被拋下了五百多碼。如果他們和我們都以最高航速繼續前進,這個態勢將會一直保持下去。不過,大塊頭「祖克」可以輕輕鬆鬆迎風破浪,他們保持航速也要容易得多。在這方面,「緬因」號確實吃了大虧。但假若他們繼續迫近,我也可以不斷地調整航向,不斷地左拐右拐一番。嗯,遇到那種塊頭大、速度快的鱷魚,這可是躲避的要訣。「祖克」的反應速度比不過我的這艘小船,它要學著像我這樣操作,速度也會比我降得更快降得更多。對啦,我現在就像是在跟鱷魚賽跑呢。
對方明顯生氣了,他們把一腔怒火都通過射擊發泄了出來。不過,這可是澎湃起伏的大海,我們之間又足有五百碼的距離,他們打出的子彈無一命中我們,大多掉進了「緬因」號身後的海里。
我看了看油表,發現我們已經用掉了不少柴油。當然,趕回基韋斯特仍然沒有問題。何況,我們又不一定非得回家,大可趕往一個離我們現在近一點的佛羅里達外島,基拉爾格就是個不錯的選擇。實在不行,我們還能在巴哈馬的安德羅斯群島上岸。事到如今,我還沒有打好主意要去哪裡,不過這都不成問題。故事在基韋斯特開始,也許也該在那裡結束。轉來轉去,我們還沒走出這片黑暗森林,不過,看到曙光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這一點,我敢肯定。
就在這時,我卻好像看到了一點別的東西。剛才,「緬因」號的雷達一直對「祖克」嚴加監視,可我現在必須調整雷達,以確認一下「斯騰卡」的具體方位。嗯,茫茫莽莽的大海上,我只看見了一個光點,它就位於東邊的海面。看航行軌跡,那艘船正在準備阻擊「緬因」號。我知道,它就是「斯騰卡」無疑。目前,它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區區六海里。媽的,這下糟糕了!
如果繼續向北駛去,我們會在二十分鐘之內駛出古巴領海。可是,我們還沒穿過邊界線,就已經進入了對方炮火的射程範圍內。我也可以轉向西北,直撲基韋斯特而去。那樣一來雖然會在古巴海域多待一段時間,但卻可以搶在「斯騰卡」和風暴的前面。我的眼睛緊緊盯著雷達上面那個不斷閃爍的光點,心裡不斷計算著,以找出更好的應對方案。在我之前,有多少船長曾經面臨同樣的抉擇啊!麥克,你這次可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啦!
薩拉就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嗯,她可能已經在這兒坐了好一陣了。沒辦法,人一聚精會神就難以注意到周圍的情況。她一直陪著我,我卻沒有發現。
我問薩拉:「你還好吧?」
她點了點頭。
「誒,你能幫我個忙嗎?去看看傑克,看他是不是……」
「他活得好好的呢。」還是傑克本人解答了我的疑問。他走進船艙,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很快,他再一次沖了出去,對著大海嘔吐了起來。這種經歷我也有過,冒著翻滾海浪爬上金槍魚塔,人就會嘔個不停,沒什麼大不了的,更難受的事情還多著呢。
費利佩也從艙口處消失了。不多時,他從下面鑽進了駕駛艙,手中還拿著一瓶「羅恩·卡尼」。這酒,他自己應該已經喝了一點了。費利佩把朗姆酒給了薩拉,她想遞到我的手裡。「我在開船呢。」我表示。
薩拉自己仰脖痛飲了一大口。
傑克又進來了,薩拉舉起酒瓶迎向了他。不過,傑克的嘴角好像還掛著綠色的膽汁,他只得朝著客艙走了去,我聽見廁所的門被打開了,然後又是一下重重的關門聲。
費利佩這才發現,駕駛艙的窗戶上穿了幾個彈孔,好些木料和塑料上面也留下了炮火的痕跡。他嘰里咕嚕了好幾句西班牙語,我猜,他應該是在表達「去他媽的」的意思。
費利佩朝我走了過來,擠到我和薩拉的中間,又朝雷達屏幕看了看。「這就是那艘『斯騰卡』嗎?」他指著光點,問道。
「沒錯。」
「我去!」
「『祖克』也還在後面追著我們跑呢。」這一次,我得表揚費利佩幾句,「你幹得很棒,朋友!」
他沒有馬上回應,緩了一陣,才說:「我好像幹掉了他們的機槍手。」
傑克正好走在了上樓的梯子上,他馬上接過了話茬:「嘿,那混蛋是被我廢掉的。我一槍打中了他的眉心呢。」
嗯,傑克更像是那個斃敵功臣。我還得特地表揚薩拉的功績:沒人敢相信,她也打中了敵人。我想就連死在她手上的那個人自己都始料未及,可她確實做到了。這一點出人意料,也非常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