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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2024-10-04 07:33:03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海岸沿線的島鏈之中,卡約科科是面積最大的那一個島嶼。如今,這裡的建設開展得如火如荼,白色沙灘旁邊已有不少酒店和度假屋已經竣工。嗯,這是古巴的另一面。也不知道這些外國投資商在此地經營了多久,但如果他們想要指望美國遊客前來捧場,那也許有得等了。

  薩拉拿出她那本旅遊指南,找到了一張地圖。「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就可以登上前往卡約吉列爾莫的堤岸公路。」

  「好的。」我的眼前掠過了幾台美國製造的老爺車。嗯,它們應該是計程車吧。一對老年夫婦印證了我的想法,他們倆正朝我們招著手,那架勢正是想要攔個計程車。我擺了擺手算是回應,又對薩拉說:「戴夫·卡茨真該來這裡轉上一轉。」

  「卡茨是誰?」

  「基韋斯特的一個計程車司機。」

  「下一次,我們也該來這兒好好轉轉,就開著你的那艘船來。」

  嗯,她是想要搭著我的那艘船在古巴進進出出嗎?我不得不提醒道:「邁阿密的媒體見面會之後,你覺得古巴方面還會歡迎你和我嗎?」

  她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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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拐上了前往卡約吉列爾莫的堤岸公路。路邊有不少人正在釣魚,就在我的眼前,一個男人釣上來一條紅色的鯛魚。嗯,我馬上問薩拉:

  「待會兒想來點壽司嗎?」

  「別跟我提吃的。」

  沙灘簇擁著堤岸公路,深深淺淺一路延綿。大團大團的火烈鳥走來走去,把整片沙洲都染成了粉紅色。薩拉不禁讚嘆:「真是讓人窒息的美景!」

  「嗯。」

  公路不長,我們很快到了卡約吉列爾莫。旅程雖然還沒完結,但至少已經開始完結了。當然,故事結束的前提是「為和平而釣」的參賽船隊還在這裡。沒關係,十分鐘之內我們就能知道參賽船隊的行蹤。

  薩拉說:「我們到了。」

  的確如此。「船塢呢?」

  她瞄了一眼旅遊指南。「右轉就到了。」

  跟卡約科科相比,卡約吉列爾莫顯得落後一些,不算寬的公路上幾乎沒什麼汽車,偶爾來去的交通工具也只是幾輛自行車和可可出租三輪車。一塊寫著「馬林魚船塢」的標誌牌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和薩拉把車開進旁邊一片滿地石子的停車場。

  船塢當中修了不少房子,房子都很漂亮,沿著海岸排成一列。房屋中間還有一個敞開的窩棚,各位漁船主可以把獵物帶到這裡,稱稱重、照照相,順便還能吹一下牛和喝兩杯酒。船塢左邊一座丑模醜樣的破樓也引起了我的注意,古巴的國旗在樓上高懸,我知道,那裡肯定是政府某些部門在開放港口的大樓。樓前停了四輛橄欖綠的軍車,樓上還掛著一塊木板。我認出了板上的那幾個字:GUARDA FRONTERA,即「邊防衛隊」。下方還特地註明了MINISTERO DEL INTERIOR,也就是「內政部」,字樣跟比利亞·馬里斯塔監獄一模一樣。他們還真是無處不在。

  我注意到,一個穿著橄欖綠制服的男人走出政府大樓,鑽進了門口的一輛軍車。他發動汽車,朝著我和薩拉的方向駛了過來。此時,我正開著車往船塢的主樓那邊趕。兩車交會的時候,我察覺那人瞅著我們倆。

  我還看見船塢背後有幾個碼頭,那裡的船並不太多。我又看了看表,下午1點左右,參賽船隊應該還在海上。當然,它們說不定已經被打發走了。我告訴薩拉:「我去打探一下情況,你就在這裡看著貨吧。」

  薩拉用一串西班牙語回答了我,我雖然沒聽懂,但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只得說:「那好吧,回頭見。還有,注意安全。」

  她下了車,走向船塢的主樓。我看著她走進了主樓的大門。

  嗯,考驗我倆運氣的時候又到了,任務成敗就在此一舉,我倆的命運也懸在了一線之間。萬一船隊已經離開古巴,我和薩拉今晚只能加入balseros的隊伍,選擇乘上筏子偷渡回美國了。

  離岸一百多碼的海面上,一艘船正向船塢開了過來,船的長度約有一百英尺,船身通體泛灰。船上的標誌雖然看不清,船尾掛著的古巴國旗卻是十分鮮艷。船的後甲板處還立著一門塔炮,這顯然不是一艘漁船。

  哎,在我看來,本次行動的那些緊要環節,我們要麼難以把握,要麼就根本無法掌控,事事都得依賴上帝和我們共同進退,哎,我真不想如此麻煩他老人家。

  又一個古巴士兵從政府大樓走了出來。他瞧了瞧我的這台美國老爺車,然後又上了他自己的軍車。他走了。嗯,午飯的時間應該到了。我身處的地方,就是邊防衛隊、海關人員和移民局的中心所在。這些人可都是靠查驗簽證吃飯的。我得做好準備,他們也許很快就會找上我並問一聲:「先生,您的護照呢?」哎呀,我那個假名叫什麼來著?

  薩拉也出來了,看她的表情,我不能確定她剛才得到的消息是好還是壞。嗯,也許我倆都得游回基韋斯特了。

  她上了車,「好消息,『多魚產業』號目前排名第三。」

  排名第三也算好消息麼?「嗯,如果還有幾天參賽時間,他們會有機會迎頭趕上的。對了,我倆現在去哪兒?」

  「去梅利亞酒店,沿著這條路開上一百多碼就到了。」

  我開著車出了停車場,右拐走上了一條沙塵飛揚的路。

  路旁出現了第一座酒店,它叫「偉大的加勒比」。我們接下來路過了「伊比利亞之星德貴麗」大酒店,這個名字倒是提醒了我:該找點喝的東西了。

  「轉彎。」薩拉吩咐道。

  車轉了彎,進了一條林蔭大道。梅利亞酒店就在道路盡頭,酒店就是一排灰泥大樓,但都被刷成了粉紅色。附近的景色倒是真不錯。每天比賽結束後,傑克和費利佩待在船上,我們那三位參賽者就住在這裡。今天,我跟薩拉則要與那位接頭人在此會上一面,時間就在今晚7點。當然,前提是這人願意出現。

  薩拉再次表示,她對梅利亞酒店十分熟悉。「溫馨提示一下:我們今晚可以把車停在環道這裡。到時候,我們只要坐在那邊窗戶後面的大堂酒吧里就可以隨時關注車子附近的情況了。」

  嗯,在墓園裡收到消息的時候,我曾經想像過在酒店的這番場景,當時我還以為自己肯定需要守在一台大卡車上,後備廂滿滿當當裝著那六千萬美元呢。

  但能夠走到如今這一步,我覺得自己應該感恩不盡了。如果他們事先說明那六千萬美元不一定能夠成真,我還會同意參與任務嗎?當然不願意了。不過,看在比利亞·馬里斯塔的那些白骨的分上,我可能還是願意走這一趟吧。

  「麥克,咱們走吧。」

  「好吧……我倆現在都是加拿大人了。我有個計劃:我們先去開個房間,洗個澡,然後好好休息一下。在酒吧看車這事,我們倆輪流著也就夠了。」我還想著,說不定我們還有溫存一下到的機會。「房錢嘛,我們可以付現金。」

  「你這個計劃倒是不錯,但是,開房需要護照,我倆還得出示我倆進入和離開古巴的交通憑據呢。」

  「哦,那咱們就在酒吧里休息一下吧。」

  「我們要遵守計劃,7點之前都不能去酒吧。」她補充說,「我知道一個地方,咱倆可以去那裡打發一下時間。前面右轉就到了。」

  嗯,事前一定有人給過薩拉特別的交代,讓她知道什麼事情不能做,什麼事情又非做不可。相比之下,我只知道今晚7點我們要在梅利亞酒店的大堂酒吧和一個人見面。這點情況,還是在墓地的時候薩拉告訴我的。除了這些事情,他們暫時還不想我了解更多的信息。

  我駕著汽車離開了梅利亞酒店,又在海灘路上往右拐。我們經過了一家名為「太陽俱樂部」的酒店,這也是這條路上最後的一處酒店。再往前走,就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熱帶樹木,其中又以棕櫚樹居多。白色的沙灘位於我倆的右邊,大西洋也在這個方向。假如今晚7點那個計劃一切順利,我們在不久之後就會跟大洋會合。

  到了路的盡頭,我們看見了一塊木牌,上面用西班牙語寫著「皮拉爾海灘」的字樣。薩拉說:「這個地方是以海明威那艘船命名的。」

  「哦,我可沒料到這一點。」

  「他那艘船的名字又來自《喪鐘為誰而鳴》中的女主人公。對了,你會用我的名字去給船命名嗎?」

  「當然會。」不過我也得有一艘船才行。我多想擁有一艘「安娜·特蕾莎」號啊。

  海灘停車場藏在一叢高大灌木的後面,我開車入內,又把車停在了一棵棕櫚樹下。停車場裡還有幾輛車,靠近大海的那一側是一幢茅草屋頂的藍色小樓,看樣子應該是海灘酒吧和餐廳。

  薩拉表示:「我們就在這兒待上一陣吧,順便還可以從後甲板那裡看著我們的車。」

  嗯,事前顯然有人對這個地方作了一番考察。看來,薩拉他們的整套計劃還真是經過精心籌備的。

  我倆下了車,又從后座上拿起了各自的背包。我抽出插在腰帶里的格洛克,放進了自己的背包。

  我和薩拉進了餐廳。餐廳掛著「皮拉爾海灘小館」的招牌,前方的酒吧直接就以「海明威」為名。這不奇怪,這裡的任何事物都可能和海明威扯上關係。我倆上了一塊木甲板搭成的餐室。餐室上的塑料桌邊坐了幾個食客,他們的年紀有老有少,但大多三十來歲。他們有的人面色蒼白,有人的皮膚紅得就像烤熟了的大蝦。我還聞到了薯條的味道。

  沒有服務員接待我們,我們只得自己找了張桌子落了座。位子的視野還不錯,不但能夠看到海灘,「公路大師」的情況也看得一清二楚。甲板那頭待著一對夫妻,身邊還跟了三個孩子。孩子們正在到處亂跑,嗯,真是煩死了。

  薩拉:「我也想要幾個孩子。」

  「嗯,我現在只想來點薯條。」

  我看向海面。岸上高聳的沙丘暫時阻擋了海水對陸地的沖刷。沙灘上,還鋪出了一條木製的人行道。還有一座瞭望塔,塔上站著好些人,他們都拿著雙筒望遠鏡或相機。嗯,眼前這個小小的世界真是安詳美好。

  我和薩拉坐在那裡,嗅著薯條的味兒,也感受到了空氣的咸腥味兒。耳邊有海浪拍打的聲音,也有幾個閒不住的兒童在鼓譟和打鬧。我突然覺得,我倆好像是在加勒比某個島嶼或者佛羅里達南部悠閒度假。當然,我們這次可不是度假,我倆身在古巴,還帶著這裡不允許的任務。

  這裡有十多個客人,他們的衣著非常隨意,還都打著赤腳。跟他們一比,蹬著登山鞋的我和薩拉確實更像兩個徒步旅行愛好者。而且我還敢肯定:甲板上只有一位客人的背包還藏著槍,此人當然就是我自己。不過,融入環境的訣竅不在衣著,而在於心理。刻意迴避他人的注意力,反倒容易招人注意。

  一位穿著黑色褲子、粉紅色T恤的女招待來到我倆的桌邊。她向我們說了「buenos dias」,同時還打量了我倆一番。

  她可能是想確認我和薩拉的國籍。我現在可是加拿大人,這一點,我千萬不能忘記。

  薩拉用西班牙語進行了回答,接著又用英語說:「我們想看看菜單,謝謝!」

  「Sí,se?ora。」(譯者註:西班牙語,意為「好的,太太」。)

  嗯,我以為薩拉應該是一位「se?orita」呢。(譯者註:se?orita為西班牙語,意為「小姐」,一般指年輕女子。)看來,這一趟下來,薩拉確實老了幾分。「對了,」我告訴女招待,「我想來杯啤酒。你們這兒有科羅娜嗎?」

  「Sí。」

  嗯,這將是我第一次在古巴喝到科羅娜啤酒。上帝顯靈呀。

  我又問薩拉:「安娜,你要喝什麼,想好了嗎?」

  「我想來杯德貴麗。」

  「哦,都是我們在多倫多就喝慣了的東西呢。」我如此表示,然後又告訴女招待,「麻煩給這位夫人來一杯德貴麗。知道了嗎?」

  「知道了。酒一會兒就到。」說罷,女招待離開了。

  薩拉馬上對我說:「你剛才幹嘛那麼裝瘋賣傻?」

  「偽裝的時候必須進入角色。受訓的時候,人家沒教過你嗎?」

  她沒回答。

  「我們要在這裡一直耗到7點鐘麼?」

  「這裡四點半就關門了。」她看著我,「秘密接頭之前,我們應當儘量減少行動。當然,有時候又宜動不宜靜。」

  「你那個教官講得還挺詳盡。」

  「我只是讀過理察·內維爾的小說而已。」

  「小說和現實可不是一回事,別搞混了。」說到這裡,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耶魯旅遊團的遊客名單你還帶著吧?」

  「帶著呢。萬一出現什麼情況,我還能拿出來當個幌子。你問這個幹嘛?」

  「我想在這兒買一張印著海明威形象的明信片,寄給理察作為感謝。」

  「麻煩你集中精力完成任務。」

  「我這輩子的任務多了去了。」

  「這一次的任務完不成,你就沒有執行其他任務的機會了。」

  「也對。」

  我又朝海灘那邊看了一眼,嗯,這裡的沙子好像彩虹一樣斑斕,既有點藍,又透著幾分粉紅。海水倒是晶瑩深邃,顏色統一。不過,遠方的白浪和薄雲飄飄搖搖,很快就從東邊飛到了西邊。嗯,看來颶風已經在路上了。

  女招待拿來了酒水和兩份菜單。嗯,所有的菜品都只用CUC標價。這家餐廳雖然位於古巴人民共和國,卻實實在在不歡迎古巴人民的光臨。女招待想要告辭一會兒,但我倆把她留了下來。我和薩拉都點了餐廳里的特色菜,也就是「龍蝦沙拉」。我還要了兩罐瓶裝飲料和兩份papas fritas,也就是薯條。我問女招待:「這兒有賣明信片的地方麼?」

  「有。就在餐廳裡面。」

  「Gracias。」

  薩拉問:「衛生間呢?」

  女招待指了指衛生間的位置,拿著菜單離開了。我問薩拉:「剩下的那些古巴比索該怎麼處理?」

  「留著,下次再用。」

  嗯,還不如給自己也買一張明信片呢。

  薩拉拿起背包又站了起來。「留心我們的行李。」她提醒我。

  「給我買一張海明威的明信片。」

  她走開了,我坐在位子上喝起了我那杯科羅娜。嗯,我不會忘記補水的。酒是墨西哥進口過來的,但還是帶來了一點家的感覺。我看著海,就像海堤路上那幫面對佛羅里達海峽的哈瓦那人一般,渴望到海峽的那邊去。彼岸的那個地方真是這麼近,卻又那麼遠。

  其實,基韋斯特距離卡約吉列爾莫足有三百到五百公里,也就是差不多一百五十英里。即便船速達到二十五節,也得走上十個小時。而且,海風的速度和方向、海浪推進速度和海潮也得適宜才行。假如我們午夜在這裡登船離岸,最遲能在明早10點抵達基韋斯特的租船碼頭。到時候,我們大家可以去「綠鸚鵡」吃個午飯,而且還能趕上「奇幻狂歡周」的高潮部分呢。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在於:出港之後一個小時,我們的船就能駛入公海。嗯,到了那個時候,古巴邊防守衛隊的巡邏艇理論上也奈何不了我們了。

  嗯,我還不知道我們要怎樣把那些貨物運上「多魚產業」號呢。到了晚上7點,謎底也該揭曉了,但願他們的方法不要太過依賴聖母瑪利亞的保佑,要不然,我這個船長一定會出面改動計劃的。

  那幾個熊孩子中的一個突然朝我跑了過來。這是個穿著游泳衣的小胖墩,年紀約六七歲。他手裡端著整整一紙杯的炸薯條。嗯,我快餓死了,真恨不得扭斷這小胖子的手腕把那杯薯條搶過來。胖小孩抓了一把薯條放進嘴裡,問我:「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呀?」

  「加拿大啊,你沒看出來嗎?」

  「我們也是從加拿大來的。我家在漢密爾頓,你呢?」

  「多倫多。」

  「你說話的樣子好像美國人。」

  「小孩子懂什麼啊,快玩水去!」

  「你就是美國人啦。」

  「你是業餘偵緝隊啊?」

  「你在說什麼啊?」

  「給我一根薯條,我就告訴你。」

  「哦,你是說想要一塊土豆片嗎?」

  唉,我居然被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耍得團團轉。「對,我想要。」

  小孩端起紙杯,我抓到了幾根薯條,也就是幾塊土豆片。之所以沒能抓到太多,是因為他很快地把紙杯抽回去了。

  「你說的那什麼隊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comemierda,西班牙語『很聰明的人』的意思。來,你跟著我讀一遍,好嗎?」

  孩子只讀了兩遍就掌握了單詞的正確發音,我立即建議他去和餐廳里的各位服務員學以致用一下。

  孩子媽媽的聲音響了起來,她要他別再纏著我這個好人。他很聽話,拿著薯條就跑開了,一邊跑還一邊嚷出了聲:「他們都是美國來的啦。」

  唉,謝謝你了,小屁孩。一個美國人到卡約吉列爾莫旅遊倒也不算犯罪,可是,丹尼爾·麥克米克和薩拉·奧爾特加這兩個人確確實實已經觸犯了法律。我真該把那本加拿大護照亮給那孩子看一看。如果護照能夠蒙過他,也就可能蒙得過警察。

  薩拉回來了,我決定不提孩子的事。

  薩拉不是個膽小的人,可是,她可能謹慎得想要馬上離開餐廳。這可不行,我還想吃上一口龍蝦沙拉呢。

  薩拉拿出一把明信片攤在桌面上。「挑一張吧,剩下的就算紀念品了。」

  唉,我還是希望能有三百萬美元作為對古巴之行的紀念,不過,我現在已經沒有提到那筆錢的機會了。

  我挑來挑去,找出一張畫著漁船的明信片,上面還印了一段文字:卡約科科和卡約吉列爾莫,歐內斯特·海明威喜愛的垂釣地點。嗯,詞兒很好。我在上面寫好了祝福的話:「親愛的理察,希望你喜歡那件T恤,也希望你和辛迪已經去羅蘭多逛了一圈。」

  薩拉插嘴道:「希望你能從基韋斯特把明信片寄出去。」

  「我們一定會回家的。」

  好吧,我倆繼續坐著,享受著眼下的一刻。我瞥了一眼停車場中的「公路大師」。嗯,我們得活著逃出古巴,還得把我們的貨安安全全、偷偷摸摸運進美國——這兩件事同等重要。想到這裡,我的眼前出現了美國海岸警衛隊輕型快艇還有緝毒局攔截「緬因」號的畫面。不過,我、傑克和「緬因」號,也就是「多魚產業」號,都在兩個機構的電腦當中記錄在案,他們覺得我倆是值得信任的良好船主和船員。我和傑克還認識好些海岸警衛隊的人呢。如有需要,我們可以通過電台和他們好好聊一聊。我們在基韋斯特的海關那邊也有不少熟人。我知道,我和傑克的這點人脈,也是卡洛斯和他那些朋友選中我倆來從事這次有趣的任務的一大原因。

  龍蝦沙拉和薯條上了桌,我和薩拉只是吃著喝著,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倆還得分心注意大海的方向,同時留意停車場那邊的動靜——我們的別克車停在那裡。萬一警察來找我倆的麻煩,他們也會出現在那個方向。

  好吧,我們終於到了卡約吉列爾莫,而且還知道了船隊的動向,他們沒有離開,這些都是好消息。壞消息是:薩拉和我現在是緝拿對象。還好古巴是個很大的島,這裡的警察一般不大擅長警務技能,反倒更精於恐嚇人心。在這個沒有業餘偵緝隊的地方,我和薩拉還算比較安全。

  嗯,如果警察發現了我和「多魚產業」號之間的關係,我倆的處境可就不大妙了。他們可能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知道,也可能在一個小時之後才恍然醒悟。無論如何,這一點很危險。

  以上,就是我對敵方的力量、弱點和專業技能的分析。嗯,也該分析分析我方陣營的問題了。

  首先,愛德華多還在四處晃蕩。我真該把他打暈,然後塞進奇科那間車庫裡某部汽車的後備廂。只是這樣處理,薩拉一定不會高興。

  其次,我還要準備迎接一個驚奇。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所以這份驚奇定然不是什麼禮物之類的東西。沒準兒他們想把我和傑克丟在卡約吉列爾莫,如此一來還真是不小的驚奇呢。不過,他們不是需要我倆出席那個媒體見面會嗎?但我怎麼就能肯定他們說的那些東西不是一通鬼話呢?可我和傑克總有幫助他們瞞過海岸警衛隊又順利通關這一點價值吧?還有一件事也需要考慮:六千萬美元不在身邊,我們遭遇背叛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但是,被人出賣的風險並不是完全沒有。

  嗯,還有一件事讓我念念難忘,打心底里我實在難以割捨那三百萬美元,就讓我最後再想它一次吧。當然,我不敢保證以後會不會又一次想起它來。我本來能夠拿到兩百萬美元啊,傑克也該有一百萬的進帳。一筆巨款,足以改變我的生活。錢也許還在山洞裡,也許我和薩拉還會為它奔赴那個地區,只要我倆不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遭遇什麼足以改變生活軌跡的大變故。

  另外,這邊的接頭人還不知道我和薩拉會在哪天晚上出現呢。但願這小子,或者姑娘,會像他們說的那般每夜都守在梅利亞酒店的大堂酒吧里。嗯,我很高興見到他,或她。

  薩拉開口發問:「你現在知道那個驚奇是什麼了嗎?」

  「還沒想出來。」

  「好吧,可能我該跟你說實話了。」

  「很好,現在就說吧。」

  她遲疑了,很久之後才又出了聲:「梅利亞酒店的那個接頭人就是費利佩。」

  我確實有點驚訝,但也不算大吃一驚。考慮到安全問題,這種安排很是合理——參與任務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參與的人最好都是家人或親戚。「很好。」我說。但我還是有點疑惑:為什麼薩拉覺得這個驚奇不受我的喜歡呢?嗯,如果我有她說的那般聰明,我應該很快就能知道箇中原因吧。

  我盯著薩拉,她也抬眼迎向了我的目光。

  「好吧……」我好像明白玄機所在了。「好吧……然後呢?」

  「很對不起,麥克。我們見費利佩之前,有件事你應該知道。」

  好了,接下來我應該裝出生分的樣子了。其實,我和她相處不過才一個星期呢。古巴人做事情還真是喜歡全家出動。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嗯……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表達。不過,你的想法是什麼呢?」

  「我以為我倆不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所以當時認為這件事你沒必要知曉。當時我想你……但現在我覺得,我當時就該告訴你。」

  好吧,說老實話,我這人沒什麼遠見,很多事情都是在跟著感覺走。可是……我得承認我現在還是有點……生氣嗎?不,我沒生氣。我是因為我現在的反應而感到驚異。她在邁阿密有個男朋友,這個事實並不讓我感到煩擾。事到如今,她那個男朋友不再是一個概念,他模模糊糊的身影之上,長出了一張清晰而又英俊的臉,而且還有了一個特定的名字——費利佩。想到這裡,我感覺自己的心相當地……受傷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盯著她,發現她情緒很差。我立即保證:「等我倆見了費利佩,我一定裝出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裝裝樣子非常簡單,《卡薩布蘭卡》這部電影我可是看過六遍呢。

  「他現在已經吃醋吃得快發瘋了。」

  「我不明白他哪來這麼大的醋勁兒。」

  「他是古巴人,古巴人愛吃醋。」

  嗯,接下來我要和一個醋火攻心的古巴人同舟共濟整整十個小時。沒錯,我還有槍,但他也有一把槍。我又想到,我曾經問過薩拉:「你對費利佩了解多少。」當時她回答得輕描淡寫:「我倆見過面。」這個答案倒也沒錯。我還想到,我倆在「小佛羅里達」見面的時候,她非常關心傑克有沒有問到我倆的關係。傑克也曾提醒過我:費利佩和薩拉認識。嗯,他當時會不會話外有音,在暗示我什麼呢?應該不會,傑克這人一向有話直說。可是這也說不定,他畢竟被愛德華多買通了,已經算是個「榮譽古巴公民」。嗯,愛德華多這隻老狐狸非常清楚事態的發展,他可能是從傑克那裡知道了,也可能是在奇科那間汽修鋪子裡看穿了我和薩拉的關係。我又想起來了:當時愛德華多曾經提醒薩拉,她在邁阿密還有個男朋友,他甚至盯著她的眼睛表示:卡約吉列爾莫這個接頭人——現在我知道了,這個人就是費利佩,會說上一句:「見到你會很高興。」

  好吧,線索我已經理清了,我卻仍然不願把它們歸納到一起得出那個結論。嗯,愛情總是盲目的啊。

  還好,愛德華多沒法聯繫費利佩,自然也沒辦法把他對我的疑慮告訴他那個侄兒。他快死了,吐露這個秘密的機會也不多了。我再次安慰薩拉:「放心,我會表現得像一位軍官和紳士的。」

  「你就想說這些嗎?」

  「那你還想我說什麼?」

  「我想你說你需要我!」

  唉,她是不是肥皂劇看得太多了?反正,現在的我自認為就是個肥皂劇的男主角。

  「你說過你愛我的。」

  「沒錯。」而且我確實很愛她。所以,下面這個問題我必須得問一下。

  「那你愛他嗎?」

  「愛過。不過已經不愛了。如果我還愛他,我不可能和你發生關係的。」

  「好吧,那他愛你嗎?」

  「他是把妒意當成愛意了。」

  嗯,這種錯誤我從來不犯,我頂多只會混淆一下愛情和情慾而已。

  不過,這一次我可沒有搞混。

  好吧,我真的有點生氣。變成三角關係中的一角,我實在不大適應。

  「今天晚上我倆還得裝出毫無關係的樣子。等到回了美國,問題再解決也不遲。」

  她點了點頭,又握住了我的手,「等咱們回了美國,我會跟他攤牌的。」

  我還以為她會在哈瓦那就聯繫費利佩呢。可是,費利佩當時正在船上,他的手機根本打不通。這個情況,薩拉肯定明白的。

  她的臉上掛著牽強的笑。「即便你沒有錢,我也愛你。」她說。

  謝謝薩拉的提醒,我又想到了自己一文不名。可是,她的話語仍然很暖心,我笑了。

  她東張西望,找著女招待的身影。「咱們再來一點酒吧?」

  「我就不要了,你自己喝吧。」

  說罷,我站起身,把背包掛在了肩上。

  「你要去哪兒?」

  「去海灘上走一走。」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我倆必須分頭行動。這是戰略上的考慮,即便警察搜捕我倆,也頂多只能抓住一個,我倆之中至少能有一個人能去梅利亞的酒吧接頭,也就是和費利佩見面。」

  她也站了起來,還說:「不。」

  「這是命令。今晚,我就要登上自己的船了,我必須適應發號施令的感覺。」

  「麥克……不要……」

  「你得留下來看著那批貨。」我把車鑰匙扔在了桌上,「我倆在梅利亞酒店的大堂酒吧見,時間就定在6點30。」

  她有點生氣,我倆也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我只得吻了吻薩拉,說:「沒關係的。這只是任務所需。咱倆幾個小時之後再見。」

  說罷,我帶上自己的背包和格洛克就走了。半路上,我也回望了一眼,想看看薩拉有沒有追上來。嗯,我沒看見她。

  有些決定雖然很難做,但卻必須得下定決心。在愛情方面是這樣,在戰爭中也是如此。

  嗯,今晚一定很有意思。但願費利佩不會再帶來更多的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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