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2024-10-04 07:32:43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原來,愛德華多·委拉斯凱茲就是我們在哈瓦那的接頭人。
我不知道剛才他藏在了什麼地方,可能是廁所吧,我看了看薩拉。她看見他不算特別驚訝。其實,我也不是那麼驚訝。
他的打扮和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模一樣:涼鞋、黑褲子、白色的瓜亞貝拉衫。他只是沒再佩戴胸前的金色十字架,這個玩意在古巴可能有點扎眼。
他走向薩拉,兩人擁抱在了一起。
「你氣色不錯。」他問她,「最近還好吧?」
「Sí。」
愛德華多又看向了我,「你把她照顧得還好吧?」
「Sí。」
愛德華多走近那台別克,伸手摸了摸擋泥板,「好車。我父親也有一台這種老款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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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往事了。好吧,愛德華多在奇科汽修店裡陷入了回憶。他肯定是趁著費利佩一不注意的時候溜下了船,當然,他更有可能只是下了個命令,就讓費利佩乖乖地待在一邊。愛德華多才是老闆。我猜,他還是這一切事件的策劃者。
他抬起汽車的後窗,朝後備廂里看了一眼。「果然很適合。」他說道。
「適合什麼?」
他沒答話。
我總覺得,如果愛德華多沒有發問,自己絕對不該主動開口,薩拉不就站在一邊沉默不語麼?其實,我對老年人沒什麼耐心,特別是在他們攪亂了我的計劃又打擾了我生活的時候。快11點了,再過一會兒,安東尼奧就要敲響薩拉的房門。他也可能會用大堂電話聯繫她,甚至還會順便通知一下我。接下來,他會叫來經理打開奧爾特加女士的房門,看看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然後他可能直接聯繫他的警察上司。又或者,他只是在大堂等著薩拉。他不敢相信,自己辛辛苦苦幫她逃出古巴,她卻放了他的鴿子。無論如何,我和薩拉都得趕快上路。否則,我倆就是警察的追拿對象。
愛德華多走到奇科那張有多種用途的台子旁邊,給自己斟了一杯白朗姆酒。他請我和薩拉一起共飲,我倆都婉拒了。他又用鋁管卷好三根科伊巴雪茄,給了我一支,又把一根遞給薩拉。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Zippo牌的,攤在手掌中。他看了看我,說:「這是科爾比先生送你的禮物。」說罷,他把東西給了我。我看了一眼,發現那確實是傑克的東西。啊,我雖然走入了布滿死亡陰影的山谷,但卻無懼……
好吧,顯然傑克,還有費利佩,都攔不住愛德華多下船的腳步。而且,愛德華多還把自己要見我們的事情告訴了他倆。聽說他藏在「緬因」號上來了古巴,我很不高興;如今又知道他居然是我倆的接頭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膽戰心驚。
愛德華多又說:「其實也不是禮物,算是護身符吧。他希望你倆在卡約吉列爾莫相見的時候,你能把這個東西還給他。」
「我肯定能趕到那裡。」因為我就是山谷里最邪惡的那個魔鬼。
愛德華多撕掉了雪茄的外皮,我和薩拉卻都表示要把煙留在路上再抽。我用Zippo幫他點好了煙。這個場景,就和船上的那一晚差不多。
他吐出一口白色煙霧,說:「到了古巴,雪茄的味道都舒服了些。」
其實,雪茄還是在美國抽著比較舒服。在那邊,雪茄雖然屬於不合法的走私貨,但我們幾個卻都是合法公民。一想到任務,我立即說:「我準備馬上就出發。」
他盯著空氣出了一陣的神,這才說道:「哈瓦那不是我記憶中那個樣子了,它變得很……破爛。這裡的人也……也不知道,以前那個哈瓦那的種種歡樂去了哪裡?」
嗯,我想這只是一個反問句,可薩拉還是給出了她的回答:「都不見了。但人們的心靈遲早會重新聚滿活力。」
我覺得,薩拉和愛德華多在過去肯定也常常這樣一問一答。我才不關心他們的這點情懷呢,薩拉也好,愛德華多也罷,古巴流亡者和他們的子孫都有這個毛病,他們總覺得過去的那個古巴非常美好浪漫。其實,當時這個國家可是掌握在西半球最為腐敗的一群流氓的手裡,那個政府也早就過了應該報廢的日期。對他們來說,報廢就是他們的命運,雖然我很難想像這個不幸的島嶼將會遭遇怎樣的未來。不管它的未來會怎樣,我都不在乎。嗯,可能我還是在乎的,因為會對我的生意造成影響。
愛德華多抽著雪茄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我們:「事情進行得如何?」
我搶在薩拉之前開了口:「遇到了一點小問題。」
他點頭,「科爾比先生跟我說了。」
看來,科爾比先生還是把我倆會面的事說了出去,會面的內容他也沒能保密。唉,等著吧,我會掐著他的脖子給他一個教訓的。
愛德華多看了看我,「你就不該見他。」
「為什麼?」
「為了安全考慮。」
「不好意思,最大的安全隱患就是你。」
他沒接茬,只是說:「但我很高興他把這個給你了。」
說著,他拍了拍我鼓鼓囊囊的肚子,嗯,這可能是古巴人的傳統禮儀。「本來,應該是我負責把槍帶給你的。」愛德華多說。
「那他可是幫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你和那個……導遊有麻煩了吧?」
「麻煩已經解決,我們該上路了。」我還補充說,「我猜,卡馬圭那邊接頭人的信息就在你手上吧?」
他不作聲。我有點不耐煩了,於是我說:「希望這一次你沒打算跟著我倆一起走。」
「我會一個人步行回鄉的。」
「好吧,祝你一路好運。萬一你要是被警察攔住……」
「我帶了一顆膠囊,裡面裝著氰化物。」
嗯,這是個好消息。
「他們永遠別想活捉我。」
對,咬開膠囊的時候一定要用力呀。
薩拉卻對愛德華多說:「跟我們走吧。我們一起回家。」
「我已經到家了。」他又一次斟滿了酒,還深深吸了一口雪茄。而後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薩拉。他眼神里的意思,我好像知道。「你倆……合作得還好吧?」他問。
很好。
薩拉回答:「麥克真是能力超群。」
「好啊。說明我們選對人了。」他又說,「我一向崇敬美國陸軍的軍人,他們訓練有素,可靠而又守口如瓶。」
「謝謝誇獎。」
「我指的是科爾比先生。」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科爾比先生好像覺得,你和薩拉之間已經互生情愫了啊。」
唉,傑克這個老混球,真是謝謝他的那張嘴了。當然,眼前的這條老狐狸也有可能只是想套我的話?
薩拉經不起考驗,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嗯,她的紅暈來得有點太快了。
愛德華多又盯著她,「你在邁阿密可是有男朋友的。」
哎,先生,這兒又不是邁阿密。不敢相信,這個老小孩對這種事竟然如此介懷。嗯,我的意思是:我們身在異國他鄉,性命都還危在旦夕呢……好吧,作為紳士加軍官,我只能說:「委拉斯凱茲先生,有一點我可以跟你保證:薩拉對……伴侶非常忠誠。」
「你倆能為此起個誓嗎?」
「我發誓。」
薩拉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我發誓。」
嗯,他可不一定相信我倆的誓言,但他也算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接下來,我倆可以談談六千萬美元的事情了吧。
他換了個話題,問薩拉:「在卡約吉列爾莫和接頭人聯繫的流程你還清楚吧?」
薩拉回答:「就在梅利亞酒店的大堂酒吧,時間是晚上7點。」
「正確。接頭人會跟你說:『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他的眼神定在了薩拉身上,而且又像是別有深意。嗯,他大概是怕她忘掉這句接頭的暗語吧。
薩拉點了點頭。
他告訴我倆:「那三個釣魚愛好者就住在梅利亞酒店,費利佩和科爾比先生則在船上休息。你們趁著黑夜開船逃走的時候,三個釣魚參賽者都不會上船,他們都還在酒店的床上呢。」
嗯,就像三個睡著了的小寶寶。不過接下來,他們可要費上一番口舌才能向警察解釋清楚參賽船隻消失的事情。希望三個人都能順順利利飛往墨西哥城吧。假如他們三個進了監獄,愛德華多和他那些朋友製造外交事故的願望也就達成了,三位釣魚愛好者只能算是陪葬品。委拉斯凱茲先生和他那些朋友真是心狠手辣,這一點,我可得牢記在心。
他看著我,說:「你能不能再向我保證一下。哪怕……薩拉出了什麼事情,你也能把任務繼續下去?」
「如果我還有命又能動彈,我肯定會出現在卡約吉列爾莫的梅利亞酒店。」
「很好。」
我們應該快點離開這裡,這個道理,似乎只有我才懂。我於是說:「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們就準備出發了。麻煩透露一下卡馬圭那邊接頭人的信息。」
他卻不為所動,只是問道:「你覺得,警察是不是把你和那艘船聯繫起來了呢?」
薩拉接了話:「我們沒這個感覺。但他們如果做過調查,有可能會發現一點端倪。」
愛德華多點點頭,「這一直是個問題。」
我只得再次發問:「你知道我們要怎樣和卡約吉列爾莫那邊的接頭人聯繫嗎?」
「不知道。」他還強調,「我不清楚那小子的身份。」
那你怎麼就知道那是個「小子」呢?「你有辦法聯繫到費利佩嗎?」
「我沒有任何人的聯繫方式。我都沒法聯繫你呢。待會兒告了別,我們都要聽天由命了。」
我更願意把命運交到威瑞森電信的手中,不過,這本來就是一次無法輕鬆駕馭的任務。它就像飛彈,你無法控制也無力指揮,一旦發射出去,也就沒辦法取得聯繫了。我當然想要知道卡約吉列爾莫那邊的情況,比如,賽事會不會被取消,或者,警察是不是已經布好了陷阱。這些問題,只有等我們到了梅利亞酒店才會揭曉答案,可是,能不能走到那一步還不好說呢。
愛德華多又聊起了安東尼奧的問題:「科爾比先生告訴我,你們去和那個人……也就是你們的導遊見面了?」
天哪,傑克還真是知無不言啊,難道愛德華多給他用水刑了嗎?或者他只是把他灌醉,讓他酒後吐了真言?又或者,傑克是不是有意要把任務搞砸啊?
「這次見面,你們有什麼收穫嗎?」愛德華多問。
薩拉答道:「這個人告訴我們我們上了警察的監視名單。」她還說,「不過,這個人說謊成性,而且還到處詐騙,他其實想要敲一筆錢。」
他還想要一點愛呢!當然,這種事無足掛齒。愛德華多點了點頭,沒有回應。
我突然生出一個念頭:愛德華多可能起了取消任務的心思,雖然我和薩拉表現得熱忱滿滿,老頭卻有別的考慮。他確實也開口說話了:「嗯,可能這筆錢也沒那麼重要。」
我立即說:「對我來說很重要。」
「世界上有的是比錢更重要的東西。」
嗯,我同意,但只要有錢,這些重要的東西統統都能買得到。
他盯住了我,「我們這次任務的目標就比錢還重要。」
「我反正是為了錢才參與任務的。」
「我們畢生的志願就是摧毀這個政權。」
「那也得花不少錢。」
薩拉告訴愛德華多:「我帶麥克去過比利亞·馬里斯塔了。」
他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我,「那你該明白我們的目標是什麼了。」 他們的某些意思我還沒懂,不過在意識深處,我好像又已經明白了。
愛德華多再次轉換話題,問薩拉:「去看過你爺爺的銀行了嗎?」
「去了。我還讓麥克也看了一看。」
對,看了整整三次呢。
「你的祖屋呢?」
「也看過了。」
「我也去看了一下。」他搖了搖頭,「真是很傷心,看到屋子成了那個樣子,我很不高興。」想到愛德華多·委拉斯凱茲在哈瓦那轉來轉去,我也很不高興。站在這裡陪他懷舊,我就更不高興了。我給薩拉使了個眼色,又拍了拍自己的手錶。
她點了下頭,好像明白了我很焦急。
愛德華多又對我說:「我們的另一個目標是要把古巴現政府從原來的主人手中搶走的財產還回去。」
「薩拉說過的。」
愛德華多走向一處工作檯,薩拉緊隨其後,我也跟了上去。工作檯上覆著一篷布,下面好像藏了不少東西。
愛德華多說:「這是弗拉維奧帶過來的。」說話間,他掀開篷布,兩個旅行箱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箱子大小適中,放進旅行轎車的後備廂應該正合適。
愛德華多用嘴叼住雪茄,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插進了箱子上那把掛鎖的鎖孔,蓋子打開了,裡面滿滿當當的都是紙片,不過,並不是閃著美鈔的綠光的那種。
愛德華多告訴我們:「這些東西的價值有上千萬美元。」
我知道這是些什麼東西,薩拉自然也清楚,不過愛德華多還是介紹了一遍:「地契、房產證……證明房屋、種植園、田地、工廠、公寓樓……銀行……所有權的文件。這些財產全都被國有化……不,都被這個政權侵吞了。」
我說:「我還以為這些東西都在卡馬圭的山洞裡呢。」
「這些東西一直放在哈瓦那。」他看著薩拉,「你的祖父把錢和它們分開存放了。」他不禁微笑了,「他是個謹慎的人,總覺得不能把所有東西放到一個籃子裡面。」
薩拉點了點頭。
他又向我解釋:「當時幾乎所有的古巴人都認為卡斯楚的政權撐不過一年,國境之南的海對面居然有個社會主義國家,美國人怎麼忍得下去?」
嗯,他們真是大錯特錯了。美國境內還有加利福尼亞和佛蒙特這兩個「社會主義國家」呢。
「逃到邁阿密的古巴人都覺得一年之內就能回家。」他又看向了薩拉。「你爺爺當時也是這個想法。所以,他把這個箱子交給了自己信任的神父,神父又把東西埋進了老城區某處教堂的墓地裡面。它就一直待在那裡,直到今天早上我們才把它挖了出來。」
嗯,一處墓地應該裝不下十二個塞滿了錢的箱子,當然也有可能神父和他的教堂已經偷偷把錢花光了。但我希望情況不要是那樣。反正我和薩拉的活兒輕鬆了不少,只需要帶上兩大箱子的紙張、開著一台六十高齡的汽車前往卡馬圭就行了。行李雖然不多,但要有聯邦快遞幫忙運送就更好了。
愛德華多從箱子裡抽出了一張文件,那文件被折成了三疊,紙張已經很黃,感覺隨時可能碎裂。不過,文件上鄭重地縛著綠色的綬帶。愛德華多解了綬帶,展開文件,又把它小心翼翼地攤在了工作檯的上面。
「嗯,你們看。這是一張título de propiedad……也就是房產證明,『茲證明,阿爾弗雷多·哈維爾·戈麥斯先生乃是哈瓦那新區聖拉斐爾街一座departamento……』也就是一座百貨公司的主人。」
嗯,很幸運,不過他現在大概也沒命了。我只希望,愛德華多不要一張接著一張地查驗箱子裡的東西。
愛德華多已經疊好房契,又把綬帶縛了回去,房產證明文件被他放回了箱子裡。他看著一箱子的法律文件有些出神。「這些東西的巨大價值,有幾個人能夠知道?這都是歷史悠久的土地授權許可,還有工廠、別墅和種植園的契約……它們都被搶走了。」
幾張字紙總是不值錢的,當然美國國庫券另當別論。我不耐煩地表示:「好啦,現在我們……」
「就是你……」他指著我,「就是你和薩拉,要負責把這些東西裝上船運到美國去。」
「好吧。」
「古巴流亡者的相關組織早就做過統計,所有失去財產的人員和家庭全都被記錄在案了。現在我們又有了這些契約,所有的東西終有一天能夠歸還原主。」
嗯,這種事就好比我們把某些人在南北戰爭期間購買的南方軍隊的戰爭債券找了出來,而且還給了原來的主人,他們希望重新取得其所有權……比喻可能不是很恰當,但道理就是那個道理。
不過,希望之火總是永不熄滅的。愛德華多也表示:「我相信,財產的主人和他們的後代總有一天能夠索回自己的東西。那一天,會到來的。」他好像是在對我和薩拉講話,又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他還提醒我倆,「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東歐劇變的時候就是一次,納粹偷竊的財產後來也物歸原主了……。
可能吧。反正我是不準備拿山洞裡面那些美元來換這一箱東西的,哪怕一折甩賣也不會心動。「好吧。現在我們是不是該……」
他盯著我,「我們需要你跟薩拉發表一份公開聲明,談一談你倆拿到這兩箱東西的過程。」
公開?其實我只想保持低調,默默地拿上我那三百萬美元,當然也包括傑克的一份,就這樣就行了。「你什麼意思啊?」我問。
「我們準備在邁阿密召開一次盛大的媒體見面會。你知道,我們在邁阿密的媒體界很有人脈。」
「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張揚……」
「發布會上,代表原來的主人及其家庭的律師也會出席。既然有了法律文件,我們可以向聯邦法庭提出申訴。」
「好吧,」我只能肯定一點,未來十年之內,卡洛斯都不愁沒有生意了。我告訴愛德華多,「你們的策劃聽上去非常好,不過那個媒體見面會,我就不打算參加了……」
「你和薩拉來到古巴的這個故事多重要啊,而且還很激動人心。」
「老朋友,省省吧,事前可沒人告訴我什麼媒體發布會的事。」
「你會出名的。」
「我只想發財。」
「你倆上電視肯定好看,你和她就是一對金童玉女。」
嗯,這話倒是沒錯,但我很擔心,她那位醋意上頭的也許是古巴裔的男朋友會闖進媒體發布會現場然後對我開上一槍。我又瞟了薩拉一眼,發現她的目光落在了別處。看來,未來幾天我倆的關係都不會太和睦了。
愛德華多還沉浸在興奮之中。「見面會上,我們要講『為和平而釣』的故事,還有『緬因』號,也就是『多魚產業』號……」
「我敢打賭,古巴當局肯定會弔銷『為和平而釣』錦標賽的許可證。」而且耶魯旅行團的旅遊執照也保不住了。
「媒體見面會的事,我都跟傑克說了,他同意接受採訪。」
是嗎?好吧,傑克已經錯過了一次在電視上揚名三分鐘的機會了。抵達哈瓦那之後,他本想在碼頭得到銅管樂隊和電視鏡頭的歡迎,結果只撞上了一場反美示威。我很好奇,愛德華多是在什麼時候和傑克談起這些事情的呢?是在我和傑克會面之後,抑或之前呢?反正在國家酒店的時候,傑克對此隻字未提。
更重要的是,就憑眼前這些文件不大可能把財產歸還原主,倒是更有可能惹出法律問題,而且美古兩國的外交談判一定會因此出現波折。我本想指出這個問題,可是,在場的人似乎都該知道箇中奧秘。
好吧,我還是被困在奇科的汽修店裡,和薩拉、愛德華多、兩大箱子的各式文件還有剛剛到手的別克車待在一起,卡馬圭和卡約吉列爾莫還在遙遠的前路上,也是時候該出發了。我告訴愛德華多:「我需要卡馬圭那邊接頭人的信息。」言畢,我盯住了他的眼睛,「現在就要,麻煩你了。」
「希望你也能同意接受採訪,從而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肯定,我同意了。快點把接頭人的信息告訴我吧。」
「在媒體上,你的身份就是可信度的保證,因為你和反對卡斯楚的團體沒有一點關係。」
「對,而且我還特別上鏡呢。」
「你還是個負了傷的戰場老兵,也是多次獲得嘉獎的軍人。」
嗯,我的這個身份和那個見面會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反正不清楚。「愛德華多,我說,我出不出席媒體見面會、要不要登上電視早間新聞,其實都無關緊要無傷大雅。你們這些東西……」我指了指那兩個大箱子,「本身就是無聲的證明了。除此之外,你們可別畫蛇添足了。」
他沒回答,我則說了下去:「我在乎的是那六千萬美元。首先我要拿到這筆錢,然後再拿著錢,帶著人一起上船。第三,我要收到自己那一份酬金。第四,我們幾個都要閉口不言,免得美國政府把錢收走。要知道,兩國政府可能要談上整整五十年。在此期間,錢款完全可能被劃歸第三方託管。」
他還是沒出聲。我看了看薩拉,剛才愛德華多大唱獨角戲的時候,她一反常態,表現得安安靜靜。「你同意嗎?」我問她。
她沒說話,但顯然並不同意。我轉向愛德華多,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擺出了一副故事轉折即將來臨的表情,說道:「你們就別去卡馬圭了。」
嗯,他的態度好像在我意料之中。
「為什麼不去了?」
「現在去太危險了。」
「昨天去也很危險啊。難道下周去就不危險了嗎?」
「現在比以前更危險,明天去的風險跟今天一樣大。」
「不,這你不懂。這件事要由我和薩拉說了算。」
「這件事我說了算。剛才你也提到了,這筆錢可能妨礙我們這個任務的主要目標。」他也朝兩個箱子指了指,說:「我們的目標是把它們公之於世。」
好吧。其實我覺得,相比兩箱毫無價值的字紙,還是十二個裝著六千萬美元的箱子更能吸引美國公眾。因此我還要解釋一下:「所以我們才不能大張旗鼓宣傳這筆錢……」
「古巴政府可能會取消海釣賽,把所有的船隻都攆走。這一點你知道,而且你也告訴科爾比先生了。」
嗯,傑克對愛德華多真是掏心又掏肺。
「時間,才是關鍵。」
我又看了看薩拉。愛德華多的話顯然要比我們過往的那些爭論更具說服力,雖然他說的和我們所爭論的其實都是同樣的內容。不過,公平地說,不同的環境總有不同的功效。反正,任務就是取消了。
愛德華多還說:「趕往山洞這一路太危險了,文件有可能遭到損失,我們絕對不能冒這個險。」
「好吧……我已經損失了三百萬美元了。」
「我們會補償你的。」
「怎麼補償?」
「我們承諾過,一旦任務取消,你可以得到五萬美元的損失費。我們還會把你那艘價值五十萬美元的『緬因』號回贈給你,手續齊全,不另收費。」
嗯,這一次,我要把它命名為「負擔」號。我本想再爭取一下,可愛德華多已經是個半截入土的人了,其實,現在的我也有點行屍走肉的感覺了。
愛德華多還告訴我:「科爾比先生也會得到一筆損失費,以彌補他為此次任務付出的努力和時間。他還要幫我們好好宣傳一下這場在法律和道義上針對古巴當局的偉大勝利。」
嗯,我要和傑克好好聊一聊了。我看了看薩拉,問:「你知道我們去不了卡馬圭,對嗎?」
「我只知道存在這種可能。」
「嗯,謝謝你告訴我。」
她看著我,說:「麥克,現在這樣要好得多。這個任務更安全,從這裡趕到卡約吉列爾莫不過八個小時,我們身邊也只有兩個箱子。明晚,我們就能在梅利亞酒店和接頭人見面,然後登上『緬因』號趕回基韋斯特。」
沒錯,但我那三百萬美元又該怎麼辦呢?愛德華多說:「今天的安排薩拉並不知情。你們去不去卡馬圭,取決於我們能不能拿到這兩個箱子。既然箱子到手了,你們也就不用去卡馬圭了。」他還補充說,「那筆錢已經在那裡放了五十年,我們下次回來的時候,錢肯定還在那裡。」
對啊,我都迫不及待想要重複一遍這幾天的冒險經歷了。算了,我才不會再來了呢。我對愛德華多說:「你的計劃,你做主吧。」
「沒錯。」愛德華多問薩拉,「地圖呢?」
她走到我倆放背包的地方,取出了我和她那兩張地圖。
她把地圖拿到了我和愛德華多的面前。老頭說:「原來你還複印了一份啊?」
「是給麥克準備的。」
「你還複印了幾份嗎?」
「只剩下原來那份了,也就是我爺爺傳下來的地圖,就放在我邁阿密的家裡。」
愛德華多點了點頭,又對我說:「借下你的打火機,謝謝。」
我扭開打火機,薩拉把兩張地圖都點著了。她看著它們燒了起來,又把著火的地圖丟在了地上。嗯,我好像聞到了金錢灰飛煙滅的味道。
愛德華多表示:「地圖的事,你們一定得忘掉。」
「到了媒體見面會,我不會提地圖的事。」承諾過後,我看向愛德華多,「我們可以走了嗎?」
顯然,現在還不是離開的時候。
薩拉挽住了我的臂膀。她很快察覺,這個小動作不討愛德華多的喜歡,於是迅速抽回了手,同時還對我說:「你不是問過我,我們來古巴除了為錢還有什麼其他目的嗎?」
「哦……我在哪兒問過你這個啊?」
「我們這次來古巴,確實也有其他目的。」
「沒錯,目的就是這些地契,還有那次媒體見面會……」不過,我又想起了愛德華多的那句「你該明白了」。當時,薩拉說起了我和她造訪比利亞·馬里斯塔監獄的故事。愛德華多還提到了我的從軍生涯。嗯,我終於明白了:前陸軍中尉丹尼爾·麥克米克要在媒體見面會上提起那些失蹤的美國戰俘的下落。希望到了那個時候,報紙上薩拉的照片看起來能容光煥發一些。
她看著愛德華多,又朝那個沒被打開的箱子點了點頭。我原以為那裡面也是一堆地契呢。愛德華多猶豫了,薩拉卻在堅持:「他得看一看這些東西。」
愛德華多同意了。他摸出另一把鑰匙,打開了第二個箱子上的那把鎖。
還是薩拉為我掀開了蓋子,「比起那筆錢,這些東西更能激發你的感情。」
我看到了好些頭骨,它們排成幾列,擺得十分整齊。黑洞洞的眼眶仿佛窺視著永恆,也好像在看著我。毫無疑問,這些殘骸肯定來自比利亞·馬里斯塔監獄。十七個美國戰俘到底有著怎樣的遭遇?這到底是不是美國戰俘的遺骸?問題的答案就在這些骸骨中的DNA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