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2024-10-04 07:32:16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這個星期天沒法休息,也不是個禱告的好日子,除非你禱告的神靈是一台中國製造的空調大巴。
按照行程安排,我們今天將會前往一個叫作馬坦薩斯的城市。此地位於哈瓦那東邊,距離古巴首都一百公里。薩拉和我並排而坐。大巴駛出了中央公園酒店,我們就這樣離開了這個在古巴的「家」。
早上,我倆收到了兩則消息:傑克,也就是「基督」,來了簡訊,表示「航班準點起飛」。塔德則告訴全體團友:「今天安東尼奧就不陪我們了。」
傑克的簡訊給了薩拉信心,她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整個任務由此重回正軌。她的想法,不知道傑克贊不贊同,我只希望他昨晚扎紮實實地風流快活了一番。
安東尼奧開小差的情況,薩拉自然也得留意。她控制著語氣向我發問:「你覺得他去哪兒了?」
嗯,我非常希望他已經被三輪車壓成了肉餅,或者被哪位醋火攻心的男友一槍奪去了性命。要是那樣,我們可就少了一個大麻煩。不過,許願的時候總該小心一些。我才不想在今晚和安東尼奧見什麼面,可他要是還沒來得及吐露秘密就一命嗚呼了,我也會心不甘情不願。
薩拉沒和我想到一起。她說:「看來,今晚咱倆不用去他說的那個酒吧了。」
嗯,要是我們登上了「緬因」號奔赴基韋斯特,薩拉也不用為此操心了。
「麥克,你又走什麼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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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去。」
「既然他今天不會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一聲?這件事,我想不通。」
「等你見到他,自己問他好了。」
「我覺得,今晚這件事就是個陷阱。而且,估計他今晚也不想……和我倆聯繫了。」
「你這個推理有意思。不過,我們也可以反向思維一下:假如今晚的事真是陷阱,安東尼奧應該待在車上時時提醒我們7點按時赴約。」
薩拉沒說話。
其實,薩拉的推測更有道理。安東尼奧不像個有種的人,發出致命一擊之前,他絕對不敢和我們正眼相對。在這方面,猶大都比他更有膽量。
告假的人不止安東尼奧,何塞也不見了蹤影。司機一職,由一位叫洛佩的人代替。我不愛疑神疑鬼,要不然,我會懷疑洛佩其實是在給安東尼奧這個這個業餘偵緝隊隊員代班。哎,再在古巴待上一周,我恐怕會更疑神疑鬼,甚至懷疑我自己身體的某些器官都是這個國家的內鬼。
大巴一路前行,穿過了周日哈瓦那的寧靜街道。薩拉把頭歪在了我的肩頭上,她的雙眼緊緊閉著。
昨晚,我倆是在我的房間一同度過的。今天早上,我給薩拉上了一堂速成的格洛克手槍使用操作課。其實,她只用扣動扳機就夠了。我那位曾經的軍人女朋友覺得槍這玩意兒算是一種裝飾品,大多數的平民女性卻認為:一個人穿不穿衣服,槍都不能帶在身邊。薩拉知道我有一把槍,倒是顯得非常欣慰。當然她也知道,有了這把槍,我倆再也沒法假扮單純善良的遊客了。
這把格洛克無其他可藏之處,只能藏在我的身上。當然,也可以藏在薩拉身上,但我主動攬下責任,把手槍放進了傑克那個挎包里,三副彈夾和槍也放在了一起。謝天謝地,今天一定不要遇上什麼能讓警察打開我的挎包搜查一番的事端。
昨晚,薩拉曾經告誡我:「明天去見安東尼奧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帶槍。如果他是在設局,你這把槍就可能成為重要證據,我倆都得因此上軍事法庭。」
沒錯,面對很多問題,我都可以打著哈哈應付過去,可是,在古巴帶著槍被抓了現行,這絕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應付過去的問題。
此前的一夜,我和薩拉不僅談論了我倆涉嫌顛覆古巴政府的種種罪證,她也向我解釋了藏寶圖上的那些玄機。其實,這些玄機相當簡易,薩拉就是把幾個兩位數字的十位和個位調換了一下順序。本人曾是步兵指揮官,解讀地圖可是我的專業。由此我相信,即便我隻身一人前去探寶,也能準確找到地圖上的那個「×」,也就是洞穴所在的地點。
大巴開上了海堤路,朝著東面馬坦薩斯的方向前進。古巴的鄉間實在有點原生態,沒有什麼加油站和大型商場,汽車旅館也沒有一間,哪怕一塊宣傳「本農莊的芒果任君採摘」的GG牌我們也沒看見。這裡甚至沒有什麼人煙,好些農舍都已經被廢棄,周圍的田野同樣無人經營。我只是遠遠看見一個農夫拉著兩頭公牛,在一處田地里默默耕耘。
安東尼奧不在這兒,沒人給大家詳細介紹古巴政府下一個五年農業計劃的具體內容。塔德站出來代為效勞,抖出了好些關於古巴農業狀況的內部消息。他表示,古巴的農業已經退化到了19世紀的狀態。這倒是印證了我的猜想。原來,旅遊團去過的那個有機農莊還真是個不中用的樣子貨。
納爾巴夫教授接過了話茬,他提供的信息更是具有顛覆性,「委內瑞拉是古巴最後的財政生命線。正是委內瑞拉左派政府提供的石油金錢,幫助古巴擺脫了經濟困難。可是,油價正在下跌,委內瑞拉也和古巴一樣成了經濟上的困難戶。」教授還說,「其實,古巴只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美國遊客和貿易上面,這一點,很是諷刺。」
嗯,他們還可以指望這次釣魚比賽呢。
過去幾天,塔德和艾莉森表現得小心謹慎,絕少出口評論古巴當局。安東尼奧暫時缺席,他倆的嘴巴也就不把門了。洛佩似乎一直在認真傾聽,雖然他自稱不懂英語。
大道和海岸靠近了些,我在窗外看見了佛羅里達海峽。就在海峽那邊的某個地方,參賽的船隊正和我們同向而行。「緬因」號也是船隊的一員。如果我和薩拉昨天上了「緬因」號,它本該朝著基韋斯特的方向航行。還是棒球明星約基·貝拉說得好啊,「走到岔路口的時候,就往岔路的那個方向走好了。」
大巴行至馬坦薩斯郊區,艾莉森告訴全團人:「革命之前,馬坦薩斯人文薈萃,匯集了大量的美術家、作家、音樂人和知識分子。大家都把這兒稱作古巴的雅典。」
嗯,事到如今,這兒更像火山爆發後的龐貝古城。
大家都下了車,頂著濕熱走上一片大廣場,又跟著塔德和艾莉森進了一個19世紀風格的藥店,現在,這個藥店已被改造成了藥品博物館。博物館所在的這間別墅原來是藥店主人的財產,只是後來,革命爆發了。
這個藥店有點意思,那些裝著顛茄和大麻的瓶瓶罐罐尤其讓人感興趣,展出的鴉片看起來同樣不錯。沃爾格林超市里,可買不到這些東西。
旅遊團走出博物館,擠進了城中的街道。這裡很窄,我們和當地居民幾乎是接踵摩肩。嗯,他們一定覺得我們來錯了地方。我也告訴薩拉:「你現在知道為什麼安東尼奧今天高掛免戰牌了吧?」
「你就少抱怨兩句吧。」
塔德表示,馬坦薩斯這種地方,要比哈瓦那更為安全。這裡沒有那麼多的小偷竊賊,但大家當然還得妥善看管自己的重要物品。所謂的重要物品,應該不是指我的那把格洛克。不過,我還是把挎包從背後移到了身前,晃眼看去,我好像長出了一個大大的啤酒肚。
我們一路穿過整個城市。途中,我看到了好幾個革命警察。警察們也朝旅遊團投來了目光。還好,我們有人群作為掩護。只要我和薩拉待在團隊這個羊群之中,這幾匹狼也不敢把我倆單獨拎出來檢查護照和簽證,同時問上一句:「先生,你這是懷孕了嗎?」
不過,薩拉仍然有被惡狼盯上的風險,她太漂亮了。我只能告誡她:「如果你被截住了,我可沒法出面來幫你。塔德和艾莉森會為你處理這個問題的。如果他們攔住了我,你也千萬不要說你認識我。」
「這裡每個人都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了。」
「警察又不知道。」而且,安東尼奧也不可能來這裡揭穿我們,這一點,我很欣慰。我提醒薩拉:「我倆剛剛認識。睡過一覺又不代表一定要雙雙被捕,我倆都沒必要拴在一起。」
「好吧……我懂了。」她提議,「要不,你把槍給我吧。」
「這是我的槍。」
積極一點來看,這裡的居民還是挺友善的。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需要遊覽此地。
大家懷著同樣的疑問在城裡遊走了好幾個鐘頭,終於,精疲力竭的團友們回到廣場,上了大巴。我和薩拉坐在一起,扭開一罐瓶裝飲料,你一口,我一口,喝了起來。
大概因為今天是主日,旅行團的下一站被安排在了馬坦薩斯修道院。修道院位於城郊的一座小山之巔,那裡也是我們的午餐地點。據艾莉森介紹,這個修道院並非天主教場所,而是由衛理宗、長老會和主教會管理。修道院共有男女學員四十多名。艾莉森說,起碼有一半的學員都巴不得早點離開古巴。嗯,這一半的學員跟我有差不多的想法。
大巴開進了修道院的前院。這裡風景很好,房屋的維護程度也比馬坦薩斯市區好了不少。而且,停步搜身的規矩在這兒肯定不存在,我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大家下了車,薩拉也感嘆道:「宗教,會拯救古巴的。」
「嗯。宗教還毀掉了阿富汗呢。」
「別抬槓了,我還沒問過你們一家的宗教信仰呢。」
「你的枕邊人是個長老會教徒。不過放心,在被槍斃之前,我會給所有教派的人祈福的。」
「要不要改信天主教?你考慮一下?」
哦,難不成她已經想到了咱倆婚禮的細節問題?當然,她也可能是在琢磨應該如何操辦我的葬禮。
「麥克,你又走神了。」
「好吧。改變宗教信仰的事情我再考慮一下。」
她拉過我的手,掐了起來。
一位和善的中年女士向遊客們問了好,又把大家迎進了一處設有長桌和長凳的餐廳。這一次,我和薩拉跟塔德與艾莉森同桌而坐。嗯,他倆之間好像還沒有來電。同桌的團友還有亞歷珊德拉和阿什蕾。劇本里愛上薩拉·奧爾特加的那個夜晚,我還跟她倆聊過天。長桌那頭坐著司機洛佩。看來,他絕不是隨意落座的。
桌上擺著幾杯冰茶,希望待會兒茶能自動變成葡萄酒。幾個面目清秀的青年男女出現了,看樣子應該是修道院裡守護上帝的學生。他們手中的托盤盛著今天的菜餚。我本以為會吃到麵包和魚,卻只發現了豆子和米飯,當然還有一點雞肉。嗯,這應該是鬥雞比賽中失敗一方的血與肉。
大家寒暄了一陣,塔德向我發問:「您這次旅行感覺還好吧?」
「嗯,確實開了眼界。」
「未來幾天開闊眼界的機會還很多。」
沒錯,但我就不陪著你們一起玩了。我問塔德:「安東尼奧呢?」
「不清楚。按照安排,他應該和我們一起來的。」
「希望他沒得什麼病吧。」
「他留了話,說明天回來陪我們繼續。」
「今晚的團餐他不來了嗎?」
「肯定來不了。」
那是肯定的,今晚他要跟我和薩拉一起喝酒呢。
艾莉森說:「今晚我們要在拉·瓜里達就餐,那是哈瓦那最好的飯店之一。你們知道《草莓和巧克力》這部影片嗎?裡面好些場景都是在拉·瓜里達取景的,看過電影的人一定認得出來。」她還補充說,「《紐約時報》對拉·瓜里達的評價很高。」
「《紐約時報》還高度評價了菲德爾·卡斯楚呢。」我說。
每個人都樂了,就連洛佩也覺得這話很有意思,他笑了。
艾莉森問起了昨天的晚餐。她想知道,我們當時是在什麼地方解決飲食問題的。嗯,桌旁的每位團友都經歷了一場烹飪上的冒險。有的人冒險成功,有的人感覺不怎麼樣,我則實話實說:「薩拉和我去了『小佛羅里達』,勉勉強強混了個半飽。」
話音一落,桌邊響起了幾聲哧哧的笑。團友之間愈發融洽了,再過一個星期,大家都該以名字相稱了。
塔德抓住機會教訓了我和薩拉:「大家在觀看芭蕾彩排和訪問消防博物館的時候,都一直非常掛念兩位的情況。」
薩拉回答說:「當時我有點不舒服,麥克陪著我回酒店了。」
艾莉森立即關心地表示:「那您可要注意補水啊。」
嗯,現在就把我和薩拉即將缺席晚餐的事情告訴塔德和艾莉森,好像有些不是時候。可是這件事早晚得做,我不得不開口嘗試一下:「哪位知道瘧疾的初期症狀有哪些啊?」
嗯,看來沒人知道。
午餐即將結束,薩拉看了看表,然後對大家說:「我有點事要和這裡的校長門德斯博士商量一下。」
真的嗎?
薩拉解釋說:「我在邁阿密參與了一個公教慈善組織。這次來古巴,我帶了一筆錢要捐給幾家宗教機構。」說著,她站起了身,「所以我要和他們見個面。」她就這樣拎著那袋比索走了。
艾莉森說:「薩拉真是個好人。」
旅行團的下一個節目是欣賞修道院合唱團的表演。我對表演沒有什麼期待,不過合唱團的少男少女們的歌喉確實宛如天籟。他們唱了不少老歌,比如《萬古磐石》和《奇異恩典》。有那麼幾分鐘,我都被打動了,仿佛變回了波特蘭第一長老會裡那個穿著主日服裝的孩子。表演期間,薩拉一直不見蹤影。
接下來,我們出席了一次露天講座。一位神學研究者告訴大家,古巴的宗教正在走向復興。但是,復興之力主要來自新教,羅馬天主教暫時還未加入。不過,教皇肯定會趕上趟的,我敢肯定。
講座完後薩拉才出現。大家登上大巴,準備趕回哈瓦那。
我問薩拉:「你給了他們多少錢?」
「三萬比索,大概一千兩百美元。這不是個小數目。」
「嗯,上帝還滿意吧?」
「今晚就知道了。」
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