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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2024-10-04 07:32:13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小佛羅里達夜總會就在主教街,是一座粉紅色的水泥房子。從外觀上看,霓虹GG下的這個地方更像邁阿密貧民區的廉價酒吧。我鑽進一處寫著「歐內斯特·海明威」字樣的罩棚,算是走進了夜總會。嗯,海明威先生就在夜店的門口。人們為他鑄塑了一座真人大小的青銅像,他就那樣坐在板凳的邊緣,把手肘支在了一方閃閃發亮的桃心花木上面。我本想請他喝上一杯潤潤喉,可他已經干縮成一堆金屬疙瘩了。

  海明威背後的牆上,掛了一副黑白照片。照片裡,海明威和卡斯楚正在共度某段時光。我猜,這段時光正好發生在「海明威釣魚錦標賽」期間。按照流行的一個笑話,卡斯楚憑藉一條肚子裡塞了鉛塊的馬林魚獲得了比賽的冠軍。

  「小佛羅里達」的內部要比外表像樣一些。這裡的裝修沒有什麼50年代的風格,倒是更有19世紀90年代的味道。吧檯很漂亮,後面有著一面大大的壁畫,畫中的景色仿佛是橫帆帆船還在大行其道的那個年代的哈瓦那港。房間面積不小,天花板是藍色的,牆壁則是斑斑點點的米色基調。沿著樓梯上去,還有另外一層樓。咖啡桌上亂七八糟地擺著好些旅遊指南,椅子裡坐著的人都是美國來的遊客,其中一半的遊客衣品很差,穿著T恤和短褲;另一半儘管不是穿著T恤、短褲,但衣品仍然差得不行。倒是服務員們都是一身得體的紅色夾克,還打著領結。吧檯上擺著五個電動攪拌機,正把朗姆酒打造成雞尾酒。由此而成的飲品極為甜膩,仿佛是要測試客人對糖分的耐受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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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班覺得我應該是個美國人——除了美國人,還有誰會來這個地方啊?——於是用英語發問:「先生,您想在吧檯就座,還是需要一張桌子?」

  「給我安排一張雙人桌,謝謝!」

  他把我帶到牆邊的一張桌子旁邊,侍者也走了過來。

  我看了看酒水單,其中一半都是價格虛高的德貴麗酒。有一款酒叫做「海明威老爹」,但沒有一款酒是以菲德爾·卡斯楚命名的。我其實更想來杯啤酒,不過為了融入氣氛,我還是點了一份Daiquiri Rebelde,也就是「另類德貴麗」。

  「很好,請問您待會還有客人嗎?」

  嗯,這裡是古巴,我也不敢肯定客人會不會到。我看了看表,已經8點55分了。「酒來雙份好了。」

  就這樣,我坐在位子上,聽著美式英語和電動攪拌機的聲音相互攪拌在了一起。空調已經很努力了,但屋內還是相當悶熱。我本想脫掉夾克,卻又想到了懷中的那個東西……在這個國家,我可不該在腰包中裝著一把9毫米口徑的格洛克手槍。這裡可不是佛羅里達那種持槍許可證比釣魚許可證還好到手的地方。

  不管怎麼說,「小佛羅里達」雖然是在坑遊客的錢,但遊客們也算被坑得舒心愜意。當然,理察·內維爾肯定不會喜歡這裡。

  德貴麗酒來了,我當即呷了一口。嗯,喝完這種甜膩的東西,是人都該打上一針胰島素了。又看了下表,9點零5分了。我再看了看手機,還是沒有信號。信號的事情,可能要等明年才能解決了。

  一位男子走進了酒吧。他穿著戴了軍隊肩章的淺綠色襯衫,戴著黑色的貝雷帽,身上還掛著槍帶和槍套。

  那一刻,酒吧里安靜了些。男子朝著吧檯邁步而去。他人還沒到,酒保已經備好蘇打飲品、插上吸管,擠出笑顏恭候他的駕臨。這傢伙,可能是警察,也可能是個大兵,看來是這個地方的老主顧。他來這裡是要消閒片刻,而不是執行公務。嗯,這是個好消息。壞消息在於,他背靠吧檯、面向大家,抽著煙、喝著水,審視著酒吧里的這群人。半數以上的遊客立即移開了視線,剩下的另一半則很興奮,他們在想,這個場景多值得留影紀念啊:一個活生生的警察或大兵,還帶著槍,就在「小佛羅里達」這個地方!我只能暗罵一句:該死!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看見我獨自坐著,而且我還是全酒吧里唯一穿著藍色外套的一個。我獨一無二的腰包一定也引起了他的注意,腰包里可還裝著我的犯罪證據呢。他會截住我,還對我進行盤問。真要那樣,我可沒辦法和他討個商量。我真要謝謝杰克給我這把槍!

  終於,這位不知道是警察還是大兵抑或其他什麼身份的男子還是移開了他的目光。他看向了另一張桌子。那裡坐著兩位穿著熱褲的年輕女士,她們的腿真漂亮。

  我看了看表,9點一刻了。

  我很想借酒吧的電話和中央公園酒店聯繫一下,可是,那樣可能招來貝雷帽男子的特別關照,他可能要和我談談話:先生,這裡這麼熱,你還是把外套脫了吧。

  貝雷帽先生已經放下了酒杯,而且正朝我走來。我把夾克裹緊了些,想要遮住腰包的痕跡。衛生間就在後面,我也站起了身,心中計算著當下的情形:不知道我能不能逃進廁所?又或者,我該像麥可·柯里昂那樣和他正面對峙?

  就在此時,薩拉穿過大門走了進來。男子瞟了她一眼,腳步停在了四條美腿的那張桌子旁邊。

  薩拉也發現了男子的存在,她皺了皺眉,又在看見我之後展開了笑顏。她走過來,在我臉頰上留了一吻。我拉好椅子,請她坐了進去。「不好意思,我遲到了。」薩拉說。

  我偷眼看了看貝雷帽男子,他和兩位美國女士搭上了話,當下笑得正歡。我坐下來,發現薩拉穿著黑色褲子和白色的絲綢襯衫。「你真美啊!」

  「謝謝誇獎!」她說,「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這裡太熱了。」

  「那就把外套脫了唄。」

  「還好,我忍得住。」

  她盯住了我,說:「我遲到是因為可可計程車不好找,不是因為我在和邁阿密那邊打電話。」

  「你不用解釋的。」

  「我就沒和邁阿密電話聯繫。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自己的事自己去處理。」

  嗯,她又給了我一次放棄的機會。「那樣一來,我們就有時間去……確認……」

  同樣的話題,好像我們已經聊過了。「今晚給你個選擇,你要是聽我打完一晚上的呼嚕還願意接受我這個人,我就跟你走。」

  薩拉笑了,我們的手握在了一起。她看了看桌上的飲品,問:「你點了什麼東西?」

  「另類德貴麗。」

  她喝了一口,評價道:「味道還不賴。」我倆碰了碰杯。

  薩拉告訴我:「海明威到來之前,這個地方早就是佛羅里達來的遊客的聚集地點。所以當地人才把這裡叫作Floridita,也就是小佛羅里達,這個名字就這麼定下來了。」

  「我覺得這個名字就是『騙遊客錢』的意思。」

  她又笑了。「到了哈瓦那,這個地方起碼也該來一次。」

  「好吧。反正我已經把它從我的此生必看景點系列中劃掉了。」其實,古巴這個國家都已經不在本人的「死前必去N大景點」之列了。

  我還在注意那個拿槍的傢伙。薩拉也扭過頭看了他一眼,而後,她回頭對我說:「這人是個BE,Brigada Especial,隸屬於PNR,也就是國家革命警察部隊,算是內政部的一個分支機構。」她還補充說,「他們特別注意外國女孩,頭髮顏色越淺,越對他們的口味。」

  「那你沒機會了。」

  「他們都是流氓。」

  BE小子又看了我一眼,當然,他可能只是在觀察薩拉。

  薩拉又說:「如果他要看我倆的護照,咱們就讓他看,千萬不要說話,雖然我並不覺得他會在這兒檢查護照。」

  他大可以把我們帶出酒吧再檢查我們的護照。我不自覺地瞄了瞄薩拉的肩包,那裡面裝滿了比索,還藏著她的那張地圖,地圖的複印件則被我放在夾克中。地圖會不會引發懷疑呢?肯定沒有槍那麼可疑。我很清楚,自己一旦被捕,薩拉也會跟著倒霉。情況真是不妙。

  薩拉說:「這些人會給遊客挖坑。他們先指使街頭小販以沒給夠錢為藉口纏住遊客,然後他們的人會突然出現,表面上是為了平息紛爭,其實是為了訛錢。卷進車禍的遊客如果碰見他們,那可就更麻煩了。如果你報警表示自己的護照被偷了,他們也會以沒有護照為理由把你抓起來。」

  「嗯,他們設局的時候還挺講邏輯。」

  「他們受過的訓練就是教育他們懷疑外國人。而且,他們和業餘偵緝隊有嚴密的合作關係。」

  薩拉笑了,「還是聊點高興的事情吧。」說著,她的身子朝我傾了傾。「船隊到了,對不對?」

  「對。傑克托我問候你。」

  「那他知道我倆的事嗎?」

  「這種事,看一看我的臉不就知道答案了麼?」

  「但願他別在費利佩面前多嘴。」

  我提醒薩拉:「沒人知道我和傑克今晚見面的事。」不過,我卻忘了提醒傑克要對此保密。

  BE先生正在和兩位女士合影,他們三個擺好了姿勢,手機則在侍者手裡,手機不是女士們的,是BE先生的。

  薩拉說:「遊客是不能對著他們拍照的,但他們卻可以大模大樣和別人照相。」說話間,她朝兩位女士努了努嘴,「金髮女郎就是笨。」

  「他也在朝你擠眉弄眼呢。」

  「他不會過來的,因為我跟你在一起。但是,去年我來這兒的時候,哪怕只要離開團隊二十英尺,就會被他們騷擾。街上所有的Jinetero也要圍上來。」(譯者註:Jinetero是古巴方言,為西班牙語,意為「和外國人進行非法交易的人」。)

  「每個什麼……」

  「就是騙子、男妓、傻蛋。哈瓦那滿街都是這種人。在這兒,女人就是獵物。」

  「嗯,那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我陪著你了。」

  「我自己能照顧自己,西班牙語和英語我都說得了。你啊,我只需要你開船而已。」

  「你還需要我去拎你那些裝錢的箱子呢。」

  「對啊,你真是個完美先生。」

  BE先生的蘇打水已經喝完,合影也結束了。他朝著門口走去,出門之前,他又回頭看了薩拉一眼,然後才消失不見。

  他一走,薩拉高興了不少。我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薩拉問我:「現在說說你和傑克會面的情況吧。」

  「情況還好。你想再來一杯嗎?」

  「想。」

  我給侍者打了個手勢,又點了兩杯飲品,一杯另類德貴麗給薩拉,我則要了一杯布卡內羅。

  薩拉還點上了兩根雪茄。「今晚的喜事應該慶祝一下。」她說,「我猜,船隊明天就會開赴卡約吉列爾莫吧?」

  「目前看來是這樣。我告訴傑克,不管船隊會不會去卡約吉列爾莫,都要跟我在酒店留個消息。」

  「你想得很周到。我們還是樂觀一點吧。」她又問,「傑克在碼頭那邊發生什麼意外沒有?」

  「那邊沒什麼美元解決不了的問題。」

  「好……廣場上有官方的歡迎儀式嗎?」

  「事實上沒有。」接著,我把傑克的描述重複了一遍。

  薩拉點了點頭,「參加反美抗議的人都是BRR,Brigadas de Respuesta Rápida,也就是快速反應部隊。」

  「都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們作出快速反應啊?」

  「政府一下命令,他們就得快速作出反應。」薩拉解釋,「他們是政府指揮的市民先鋒隊,不過又得裝出自發組織的樣子。我跟你說過,在這個地方沒有什麼東西是自發組織形成的。」

  「除了愛。」

  她笑了。

  我又問:「嗯,既然BRR都出動了,是不是意味著政府已經動了取消比賽的心思呢?」

  她想了想,答道:「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有點像答應在家辦派對,然後又反悔。但是,他們後悔得有點晚。再過幾個月,同樣的事情還會出現很多次。」她補充說,「他們閉關鎖國太久了,完全不知道如何進行決策,哪怕就在當局內部,也存在支持和反對解凍的兩種聲音。」

  「所以呢?他們到底會不會取消比賽?」

  「如果他們決定取消比賽,理由肯定是找得到的。不過,他們可能覺得搞搞反美示威就已經足夠達到宣傳效果了。船隊到了卡約吉列爾莫,可能還會碰到一次同樣的示威。」

  「好吧。」我又問,「那些歡迎船隊到來的古巴人又是怎麼知道傑克他們的到港日期的呢?」

  「口耳相傳唄。在古巴,嘴巴的能量可比簡訊要大。他們也可能是在國家電台,也就是馬蒂電台,聽到了這個消息。前提是消息沒被特意封鎖。」

  「那麼,安東尼奧可能也是從馬蒂電台里聽到了『為和平而釣』的消息?」

  「也可能是從快速反應部隊那裡聽到的。快速反應部隊裡面就有業餘偵緝隊,他們會定期向PNR,也就是國家革命警察部隊報告情況。」

  「不好意思,怪我多嘴一問。」

  「麥克,這裡不是美國,這一點你要記牢了。」

  「好吧,就這樣。等我們明天見了安東尼奧,就能知道他是從哪裡得知這個消息的了。」

  「你還想見他?」

  「當地人要賣情報,你一定不能拒絕。哪怕他只是鬼扯一通,可能也有點情報價值。」

  「好吧。你今晚和傑克這次未經許可的聚會又給你帶來什麼其他的情報了嗎?」

  嗯,很高興終於問到這一點了。我要從什麼情報講起才好呢?那把槍,還是愛德華多?我看,還是把槍的事情當成壓軸大事吧。於是,我開口了:「愛德華多躲在船上來了古巴。」說罷,我盯住了薩拉的眼睛。

  薩拉的目光沒有閃躲,「我就怕這個。」

  「嗯,你,或者卡洛斯,既然知道愛德華多打算唱這麼一齣戲,為什麼不派個人盯住他,不讓他離開邁阿密呢?」

  她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表示:「因為愛德華多是個……很有權勢的人。」

  「對。這次行動就是他負責埋單吧?」

  「事情不止於此,沒人敢對他說個『不』字。」

  「你的意思是,愛德華多就是古巴的『教父』咯?」

  「是有點那個意思。」她勉強笑了一笑,「但他是個很善良的『教父』。」

  「唉,我要是早知道唐· 愛德華多的真實身份,我絕對不會同意和你去冒這個險。」

  「你這麼生氣,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覺得愛德華多會對你下……」

  「嗯,他絕對會。而且,萬一古巴警察抓住了他,我們都會有大麻煩。」

  「他絕對不會……」

  「我見識過阿富汗警察的手段,塔利班的鐵桿分子硬是被他們折磨成了嗚嗚哭泣的孩子。」

  薩拉沒理我。

  「好吧。如果愛德華多不是費利佩的親戚,我早就叫傑克把他扔到海里去了。」

  「不,你不會……」

  「我會保護這次行動,還會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你,我,還有傑克的命。」

  薩拉有點不高興,但又好像相信了我。

  「現在,費利佩正在船上看著愛德華多。」我說,接著又畫蛇添足補充了一句,「我不希望他在哈瓦那四處活動。」

  「他……他想從卡約吉列爾莫出發,去他的家鄉看一看。他想在古巴的鄉間走一走,他還想去拜訪他的家人安葬的墓園,就在『萬靈節』,也就是死人節那一天。這就是我們的打算。」薩拉看著我,「愛德華多想要死在古巴。」

  死在古巴?這個要求不難滿足。我終於放鬆了點,「好吧,我知道了。」

  我回想起了出海看日落的那一晚,又想到了在邁阿密及基韋斯特和卡洛斯的兩次會面。我早就覺得,有些事情可能會給這次任務增添麻煩,比如,愛德華多可能跟著船隊前往古巴;又比如,薩拉可能引起古巴官方的注意;我和奧爾特加女士可能的親密關係也是麻煩因素之一。所有這些麻煩現在都成真了。新的麻煩還在不斷出現,比如安東尼奧,又比如那把槍。當然,只有我帶著槍被人逮個正著,槍才可能給我帶來麻煩。如果我聽從傑克的建議,這把槍倒是可以解決安東尼奧這個麻煩,可是,我又不想那麼麻煩,至少我現在還不想。

  更麻煩的是,比賽也有被取消的風險。還有,我們可能沒辦法主動聯繫那個接頭人。唉,到底是要繼續應付這些麻煩呢,還是直接搭船回家?關鍵在於,我們現在還沒離開哈瓦那呢。我那些蘇格蘭老祖宗常說「善於計劃者必遭變故」,意思就是「這個爛計劃根本不會成功」。我們要應對卡馬圭、洞穴和卡約吉列爾莫,最後一關會是個很大的考驗。當然,我倆先得想個法子走出哈瓦那。

  「你在想什麼呢?」她問,「在想離開哈瓦那之後一路上的事情嗎?」

  「嗯,我對前路更有信心了。」

  這點信心,應該源自我喝下肚的德貴麗酒。我還告訴薩拉:「我跟傑克談了安東尼奧,還有古巴當局可能盯上我倆的事,安東尼奧提起『為和平而釣』這個情況,我也告訴傑克了。」

  「好吧……你的話嚇著他了嗎?」

  「只是提高了他的警覺,如果他的警覺還需要提高的話。」

  「我想,傑克現在還是願意跟著我們幹的吧?」

  「我干,他就干。」

  「那你還願意幹嗎?」

  「你干,我就干。」

  「那,大家就一起繼續干。」

  對,大家就一起瘋吧。我喝完了啤酒,她也把德貴麗干到了底,她接著問:「傑克提起費利佩的情況了嗎?」

  「沒有……只說了費利佩見到愛德華多藏在床下的時候也很不高興。」

  「費利佩管得住他大伯的。」

  「希望你的這個判斷正確。對了,費利佩知道卡約吉列爾莫的事情嗎?他清楚我們會把什麼東西搬上船吧?」

  「費利佩知道多少,我也不清楚。」

  「愛德華多又知道多少呢?」

  「行動的具體細節,愛德華多一點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回家。」

  「他應該跟著『緬因』號一起回邁阿密。」

  「還是讓他……」

  「好了,這個話題就聊到這裡。」

  薩拉叫來服務員,又點了一份雪茄和酒,她還要了一個打火機。在基韋斯特的時候,我一周只抽一支煙。

  不過,這裡不是基韋斯特。考慮到我在此地的預期壽命,菸草倒也不算什麼威脅健康的主要因素了。

  三個吉他手出現了。他們在屋內走來走去,一邊彈吉他,一面唱歌。他們唱的歌曲,我也聽出了一些,這還要感謝塔德那個講座的介紹。看來,這一次古巴之行倒還真是物有所值。

  薩拉朝我靠攏了些,問:「船上那幾把槍都還在吧?」

  嗯,三把都還在船上,還有一把就在我的腰包里。我不想嚇著薩拉,當然,我帶著槍的事情說不定會讓她大喜過望——時機恰當,我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於是,我只是回答:「都在。傑克還買了四件防彈衣。但願我們不需要使用這些防彈衣,也不需要使用那幾把槍。」

  她點頭同意。

  吉他手來到我倆的桌邊招攬生意。我發現,薩拉沒有展示她那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只是用英語表示:「麻煩你們演奏一下美景社交俱樂部的那首《兩朵梔子花》吧。」

  吉他手們來了興致,開始邊彈邊唱。歌曲是西班牙語的,嗯,還不錯。

  我看了看表,已經10點35分了。如果想要回家,我倆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趕往多斯·埃爾馬諾斯。真要如此,我倆的下一站就是基韋斯特了。

  我看著薩拉,她正在抽著雪茄。她發現了我的目光,也對我眨了眨眼。我在努力想像,想著我和她身處邁阿密、基韋斯特甚至緬因的場景。場景很溫馨很動人,到時候我倆要能開著一輛紅色的保時捷敞篷跑車,畫面就更美了。

  吉他手們演唱完畢,我給了他們十美元,他們都露出了歡樂的笑臉。嗯,要是有人正在觀察我和薩拉,絕對不會看出我們兩個是國家之敵,我倆的樣子就跟一般的傻遊客別無二致。「小佛羅里達」里的人越來越多,薩拉對我說:「待會兒這裡會有一場地板秀,你是打算留下來打破海明威那個十八杯雙份的德貴麗酒紀錄嗎?」

  哦,我正在打算要不要現在趕回基韋斯特,然後灌下十八杯科羅娜啤酒呢。

  薩拉還不知道她有這麼一種選擇。「麥克,想什麼呢?」她問。

  我看著她,「今晚11點,參加海釣的選手和船員要在一個叫多斯·埃爾馬諾斯的地方碰頭。」

  「哦,那個地方很有名,跑船的人經常去。」

  「傑克想知道,我們願不願意到那兒去和他見個面。」

  「我們不能去。」

  我湊向薩拉,「傑克說了,他今晚可以把我倆送上『緬因』號。」

  薩拉盯住了我。

  「明早天一亮,船隊就會開赴卡約吉列爾莫。『緬因』號也可以朝著基韋斯特進發。」

  好一會兒,薩拉都沒出聲,好像在品味其中的含義。而後,她才開了口:

  「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跟他說不用費心了。但他告訴我,應該問一問你的意見。所以我就來問一問你。」

  「我覺得,我們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繼續行動。」

  「沒錯。」

  「好啊……那,現在情況有變嗎?」

  「有人願意搭著我們回家。」

  薩拉思考了一陣,又問:「你怎麼知道我們一定上得了船呢?」

  我向她解釋了空白通行證的事情,而且還補充說:「還記得《卡薩布蘭卡》嗎?就像亨佛萊·鮑嘉給英格麗·褒曼和她老公那兩張證件一樣,我倆只需要填好自己的姓名就行了。」

  她點了點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繼續說:「我們現在萬事俱備,護照有了,簽證有了,用來打點的錢也有了。」為了能讓她在信息周全的情況下作出決定,我還坦白,「傑克把我的格洛克也帶來了。過安檢之前,我會把槍扔掉。而且還有一點,如果我倆要走,愛德華多也得跟著一起回邁阿密。」最後,我還告訴薩拉,「如果比賽取消了,船隊會立即返航。我倆只能待在古巴,沒有船接我們,也沒有船可以運錢。」

  三位吉他手有了新的生意,他們正站在一對年輕男女跟前唱著小夜曲。兩個年輕人手拉著手,注視著彼此的眼睛。我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薩拉,說:「我們要做決定了。」

  「我……我在權衡利弊。」

  「放棄行動比繼續行動要有理由得多。不過,還是看你如何決定。」

  「埋單吧。」

  我招了招手,侍者拿來了帳單。我付了錢,又和薩拉一起離開了「小佛羅里達」。沒準兒,大佛羅里達就是我倆的下一站。

  她問我:「槍呢?」

  「就在我腰間的挎包里。」

  「你不會是為了槍才去見傑克的吧?」

  「不是,但他可能就是為了槍才來見我。你不想我去找傑克,也可能是因為船上有個愛德華多。」

  「愛德華多來了,我和你一樣吃驚。」

  「生活充滿驚奇。」

  「沒錯。」她表示同意,「有時是驚喜,有時是驚詫。」

  「好的。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去一個讓你吃驚的地方。」

  主教街是一條步行街。我和薩拉走過了她祖父的銀行。今天的故事,就源自五十五年前的此地。現在,這裡聚集起了好多等待遊客的計程車。我和薩拉上了一台三輪車,司機問道:「A donde vas?」(譯者註:西班牙語,意為「你們去哪兒?」)

  嗯,問得好。

  薩拉回答:「中央公園酒店,por favor。」

  「你這個決定很好。」我說。

  「也很正確。」

  正不正確,還是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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